今天下了初雪。


    黑茫茫的天色折射出橘紅的光暈, 人間一片茫茫白色。風很冷, 吹得人刺骨的涼, 如果不是家裏冰箱倒騰空了,阮啾啾才不會選擇出門。


    她是揪著程雋一起出門的。


    在阮啾啾的印象中, 程雋似乎已經有一星期沒出門了。


    現在是休息日, 依然在家當死宅, 真怕他悶出病來, 正好找個小苦力拎東西。


    程雋出門沒打算穿外套, 就穿著一件單薄的黑色衛衣打算出門。阮啾啾黑著臉,順手把自己掛在門口衣架上的黑色羽絨服套在他身上, 她穿著羽絨服寬寬鬆鬆, 穿到程雋身上剛剛好。


    程雋手抄到口袋裏,對於自己穿著她的外套沒有發表任何意見,慢悠悠地跟在阮啾啾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 走得比平日慢多了。


    阮啾啾小心翼翼地踩著台階。


    雪積了厚厚一層,幸好她穿著防滑靴,才不至於摔倒。阮啾啾走了幾步, 叮囑程雋:“你小心點點點點點……”


    她的腳底一滑, 腳尖上揚, 整個人瞬間失力栽倒在台階上,咣咣咣地一路滑下去,場麵要多搞笑有多搞笑。阮啾啾被接連沒休止的屁股墩摔蒙了,其實並不疼,厚重的羽絨服墊在底下柔軟妥帖, 就是有點丟人。


    阮啾啾緊張地東張西望,周圍沒有人看到她的糗樣,她這才鬆了口氣。下一秒就聽到了來自背後清晰而短暫的笑聲。


    程雋:“哈。”


    阮啾啾:“……”這個狗男人竟然敢笑她???


    她憤怒了,想站起來,腳底太滑又一屁股摔在地上,說好的防滑靴此刻簡直是旱冰鞋,要多滑有多滑,阮啾啾真想立即給店家一個大大的差評。她眼睜睜看著程雋非常輕易地下了台階,語氣慢吞吞,表情有些疑惑地問:“不走嗎。”


    阮啾啾:“……扶我。”


    程雋:“哦。”


    阮啾啾拽著他的胳膊緩緩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她本想朝程雋砸幾個雪球,但考慮到這家夥上次感冒有多折磨人,阮啾啾生怕他回想起滿漢全席的事,決定還是繼續幹正事去。


    就在她準備朝著超市走去,餘光忽然瞥到一道身影。


    是一個女人的身影。


    這麽冷的天,她穿著有些單薄的風衣,頭發被冷風吹得散亂,一張俏臉不知是凍的還是別的原因,像被打了霜,慘白慘白。她的眼睛盯著阮啾啾和程雋所在的方向一動不動,呆滯而無神。


    讓阮啾啾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高中課本裏的祥林嫂。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個活物。


    阮啾啾:“……”對不起她滿腦子隻剩下阿毛了。


    有種奇妙的預感,或許是因為對方震驚的目光存在感太過明顯,阮啾啾的腦海裏一瞬間浮現了一個人的名字。


    ——徐碧影。


    會是徐碧影嗎?她竟然會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跑到另一個城市?阮啾啾是真的不明白她是怎樣的想法了。


    徐碧影站在不遠處的地方。


    她原本隻想在樓下看一眼那扇熟悉的窗戶。


    幾乎每一個晚上,程雋書房的窗戶都會亮起燈,仿佛在指引著那時候懵懂天真的她,一步步飛蛾撲火,在他的冷淡木然中迷失了自我。


    她今天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情過來。她想,她看到那扇孤獨的窗戶,就徹底心安了。


    結果……


    徐碧影眼睜睜地看著程雋竟然會跟一個女人互動,會伸出胳膊讓她站起身,會乖順如一條大型犬似的聽著她說話。他的眼神,是從未投射在徐碧影身上乃至一點點的溫存。


    徐碧影的世界崩塌了。


    別的女人她可以記不住,但是阮啾啾的模樣,哪怕她挫骨揚灰,徐碧影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一瞬間的認知讓她驚駭——他們竟然,沒有離婚?


    早在之前提前在網上看到程氏企業瀕臨破產的消息,徐碧影的心裏就埋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她最大的金手指就是重來一回的能力,脫離了這個金手指,她什麽都沒有。


    她暗暗祈禱這隻是蝴蝶翅膀小小的扇動,現如今看到兩人和諧的場麵,徐碧影忽然懵了。


    程氏可以提前破產,程雋可以不離婚,那顧遊也可以從此一蹶不振,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


    她所熟知的人生贏家能瞬間淪落為臭蟲,萬劫不複。


    徐碧影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如果,顧遊沒能翻身呢?如果他徹底放棄了自己,那她又該怎麽辦?


    顧遊現如今處境尷尬,又困難重重,徐碧影一想到他順從天意成為了一名普通的公司職員,心裏的落差感就無限放大。尤其是當她看到阮啾啾雖然穿得很簡單,卻全身上下牌子貨,人也是精精神神,嬌俏甜美,明顯是過得很滋潤。


    對比自己。她的家庭條件一般,顧遊偶爾會送給她東西,卻都不是多值錢的玩意。


    徐碧影有些心涼,她甚至無法做到回頭對顧遊繼續好下去。


    站在台階下的程雋順著阮啾啾的目光看了一眼,隨即不感興趣地收回視線。


    他慢吞吞地說:“走吧。”


    這個點,在24小時便利店還能買到關東煮。


    程雋已經想好自己要吃什麽了。


    阮啾啾回過神來,她看到對方僵在原地,便更確定了。那個女人應該就是徐碧影,在她的記憶裏程雋早就離婚了,不知道她此刻看到阮啾啾又是怎樣的心情。


    阮啾啾是不畏懼徐碧影的。


    徐碧影沒有紅包群,沒有隨身空間,沒有變美係統更沒有修羅場的機會,她唯一的辦法就是緊緊依附著顧遊,像朵菟絲花攀附著,才能不至於凋謝。


    相比之下,阮啾啾看完了書,比她知道的劇情更準確。


    “走走走,凍死了。”


    直到他們走了很遠,身影消失不見,徐碧影依然有些失魂落魄。


    她這條路,該怎麽繼續走下去?


    ……


    阮啾啾抄在口袋,也有些心不在焉。


    畢竟每次看到原文男女主衝擊力都不是一般的大。


    身旁的程雋突然出聲:“離她遠點。”


    “她?”阮啾啾立即明白程雋指的是誰。


    阮啾啾問:“你認識?”


    程雋搖頭。


    如果徐碧影聽見恐怕得氣死。她明追暗示程雋多少次,竟然對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最重要的是,程雋真的是很真心實意地搖頭,而不是在裝作不認識。


    阮啾啾:“……”


    如果她暗戀程雋,恐怕能氣到當場去世。


    一想到這,阮啾啾頓時有了興趣。她用肩膀抵了抵程雋的胳膊:“喂,你之前沒談過戀愛?”


    程雋瞥了她一眼,懶得回答。


    阮啾啾不放棄地追問:“那喜歡的人呢,總得有吧?沒有戀愛沒有青春啊。”


    程雋幽幽問:“你有?”


    阮啾啾立即擺出花癡臉:“當初我上大學的時候,有個校園小歌王,超帥氣的!是整個係女生迷戀的對……哎哎你慢點走啊!”


    程雋腳步突然加快,讓阮啾啾立即忘了自己在說什麽,忙不迭地追上去。


    她超怕黑的絕對不能離開程雋兩米遠!


    程雋的身世對於阮啾啾來說算是個謎。


    不知道他經曆了怎樣的過去才能變成現在這種性格,但阮啾啾能想象得到,肯定不會是很美好的回憶。從後媽曲薇口中聽到的寥寥話語,讓阮啾啾大概能確定,程雋唯一心存懷念的便是過世的母親。


    她已經腦補到程雋在學校因為慢吞吞的性格被男生欺負,被嫉妒的場麵了。


    午飯閑聊的時候,塗南無意間透露了一個關鍵的信息。


    “程雋跟我是同學啊。高中同校,大學我出國,但也跟他有點聯係。”


    “高中同學?”


    阮啾啾驚了:“那你知道他高中是什麽樣子嗎?該不會真和我想象中一樣被欺負吧!”


    塗南本要脫口而出的話噎了一下。


    他望著如小白兔般純真的小嫂子,想了想,決定咽下真實的故事。女人是感性動物啊,最喜歡憐憫弱者,最容易被男人感動,嫂子對老板好了,他的日子也好過啊。


    塗南順杆子往上爬,憂愁地說:“可不。要多可憐有多可憐,他的日子不好過啊。”


    不好過個屁!


    當年的風雲人物誰不知道啊。


    塗南繼續說道:“最近建校校友回歸,我們都會回去,老……老程估計去的吧。”


    程雋從高中之後,活得越來越沒個人樣了,分明以前還是有些人情味的。塗南看著擔心,又察覺到兩人龜速進展的感情替他們發愁,他隻希望阮啾啾多了解了解程雋,讓程雋能夠更好地走出自我。


    塗南的一番賣慘導致阮啾啾愛心泛濫。


    阮啾啾回到家,望著坐在沙發上的程雋,忽然小心翼翼起來。


    她拍拍程雋的肩膀,柔聲問:“你想吃什麽?今天累不累?我們來聊聊人生吧?”


    程雋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來。


    阮啾啾以為他被自己感動了。


    不料他走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拿起一樣熟悉的……溫度計。


    程雋:“量量。”


    阮啾啾:“你涼涼了,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了嗷嗷嗷!


    明天會準時的!(鞠躬)


    今天的雋也是筆直的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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