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識他。”


    “不認識他他怎麽盯著你欺負,一個巴掌拍不響, 老陸同誌。”


    未免太像在探聽隱私, 林朝夕用逗趣的語氣來問, 並觀察陸誌浩反應。


    和往常不同, 陸誌浩沒光明正大懟回她而是別開視線, 徑自往教室裏走:“反正你別管了, 跟你沒關係。”他梗著脖子說。


    ——


    人不能立flag,不管怎樣, 話也都不能說得太滿。


    接到陸誌浩求助電話時, 林朝夕前腳剛踏進家門。


    “你……能不能來下廟堂巷。”陸誌浩用很低的聲音說道。


    “怎麽了?”林朝夕握緊手機。


    電話那頭, 陸誌浩吸了吸鼻子:“給我帶條毛巾, 大一點的。”


    他聲音顫抖,像是很冷,林朝夕趕緊跑進家門,從臥室櫥裏搜刮了一條夏天用的蓋毯, 邊拿東西邊問:“怎麽回事啊, 廟堂巷哪裏,東口西口?”


    “西麵,有個小公園。”陸誌浩頓了頓, 說, “我在樹叢裏。”


    林朝夕心中一緊,衝出臥室,大喊:“爸爸!爸爸!”


    家裏無人回應,老林不知道又去哪裏。


    陸誌浩很緊張:“你別喊師父。”


    林朝夕在家裏找了兩圈, 沒看到人:“我不喊、我不喊,我來了,你等我三分鍾。”


    專諸巷離廟堂巷很近,這大概是陸誌浩向她求助的原因。


    林朝夕沿著巷子狂奔,一路上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


    陸誌浩可能不小心掉進水裏、或者被不小心倒下的水淋濕,不然他不會要大浴巾,再不濟是被人故意潑髒水……


    可當她看到陸誌浩時,她還是忍不住叫出聲。


    陸誌浩躲在樹叢中裏,從頭頂到臉到脖頸、手臂都通紅一片,空氣中是刺鼻的油漆味,鮮豔刺眼,像血一樣


    他被人從頭往下,潑了紅油漆。


    陸誌浩緊閉著眼睛,額發上還有油漆滴落,聽到她來的聲音,男生有些恐懼地將臉轉過來。


    “我來了。”林朝夕努力保持語氣鎮定,她走過去,蹲在陸誌浩身邊,用毛巾簡單擦了擦他的頭發和臉。


    陸誌浩的臉完全皺在一起,身體輕輕顫抖。


    “別睜眼,我們去醫院。”林朝夕低聲道。


    一路上,林朝夕給陸誌浩當眼睛,摸了幾遍手機,在報警和叫陸誌浩家長中猶豫。


    陸誌浩一再強調,讓他不要給他爸媽打電話,那麽報警勢必也會引來陸誌浩父母。林朝夕拿不定主意,給老林發了幾條短信都無人回應。沒辦法,她握著手機,最終敲了幾個字,把信息發給裴之。


    ——


    醫院,急診科。


    大廳裏人來人往,陸誌浩雖然披著毯子,但滿臉紅油漆還是格外引人注目。


    林朝夕努力保持自然,不把周圍那些好奇或憐憫目光的影響,帶給陸誌浩。


    “你在這裏等我。”她讓陸誌浩坐在等候長椅上,自己去掛號。


    正值周末就診高峰,掛號繳費窗口前人聲鼎沸、隊伍漫長。林朝夕焦慮地站在隊尾,一邊想究竟要掛什麽科室,一邊又時不時回頭去看陸誌浩。


    忽然,她的手機鈴響起,低頭,是裴之來的電話。


    “到隊伍前麵來。”


    接起電話,隻有這麽一句。


    林朝夕抬頭,隊伍最最前方,裴之身影醒目。


    男生衝他點頭示意,林朝夕跑過去,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怎麽回事,誰幹的?”


    還有三位就輪到他們,林朝夕不知道裴之是怎麽能把時間算得那麽精確,而且為什麽他來得這麽快


    “我也不清楚,我剛到家就接到電話。”林朝夕皺眉,“肯定是惹了什麽人。”


    “報警了麽?”


    “他不讓我告訴他爸媽。”林朝夕抿了抿唇,“報警肯定會找來家長……”


    “你來排隊掛號。”裴之說完,離開隊伍,向陸誌浩走去。


    林朝夕急急忙忙掛了一圈號,什麽急診、眼科、皮膚科……


    她拎著一圈單據跑長椅,隻見裴之冷著一張臉,用她從未聽過的語氣,在對陸誌浩說:“你還沒到能獨立處理問題的年齡,接下來的就診,你的父母必須在場。”


    陸誌浩緊閉著眼,不敢反駁。


    “而我現在必須報警,但在我打電話之前,想問你,為什麽想向父母隱瞞這件事?”


    “我、我……”陸誌浩有點口齒不清,“我不想他們擔心。”


    “不對,你在騙我。”裴之用平靜但極有威懾力的語氣說,“如果你做了某些‘錯事’和人結怨,坦白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但如果你不把我和林朝夕當朋友……”


    “我沒有!”陸誌浩大聲喊道,幾乎在像要哭出來,“我把你們當朋友。”


    “那就說實話。”裴家長很嚴肅地道。


    看裴家長對陸誌浩的態度,林朝夕覺得裴哥對她已經非常溫柔了。


    在等候就診的時間,陸誌浩磕磕絆絆,講起他和張耀的過節。


    糾葛源於一個女生,並不複雜。


    陸誌浩因為數學成績優異,被母親介紹給朋友的女兒做家教。一來二去,他和自己輔導數學的那個女孩談戀愛了。


    女孩很甜美可愛,追求者甚多,張耀就是其中之一。張耀為人霸道,和女孩家也是世交,總覺得女孩是他的所有物,意外得知陸誌浩搶了自己“女朋友”後,處處找機會針對他。


    “所以你和張耀是情敵,上課他欺負你,我問你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林朝夕問。


    “我答應小美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們、我們……”


    “不是,小美是誰?”


    陸誌浩的小女朋友總不見得是沈美吧,這姻緣也起得太早了?


    “我的……女朋友。”


    陸誌浩支支吾吾,林朝夕打賭,他被紅油漆覆蓋的臉,一定漲得通紅。


    “你、繼、續。”林朝夕說。


    “小美爸媽管得很嚴,不能被他們知道。”陸誌浩頓了頓,“而且,我們是那麽認識的,我還是她的老師……”


    “暴露了張耀也就暴露了你和‘小美’的關係,所以你要隱瞞張耀的身份。”裴之臉上根本沒有任何情緒,“也就是說,你能確定,在你身上潑油漆的人就是張耀。”


    “我沒看到那個人是誰,但那個人警告我不要再見小美。”陸誌浩說。


    “打電話給你的父母。”裴之頓了頓,又看著她,“報警。”


    “不能報警,張耀被抓了,小美和我……”


    “你可以選擇是否向警方透露向你潑油漆的人的真實身份。”裴之說。


    陸誌浩一臉不情願,但林朝夕大概理解裴之的用意。選擇權交在陸誌浩手上,但是要報警讓警察來查一查,好歹能起到震懾張耀的作用。


    警察、陸誌浩父母隨後到來。


    陸誌浩的媽媽是他們小學班主任老師,一看兒子渾身紅油漆,頓時眼眶紅了。


    詢問下,陸誌浩果然還是沒有說出“張耀”的名字。


    有家長陪同,林朝夕安慰了一會兒老師,和裴之一起退了出去。


    ——


    走過市立醫院忙碌的大廳,往後的住院區就安靜許多。


    裴之一直往前走,林朝夕跟在後麵。


    這是她第二次跟裴之走在醫院裏,上次是她受傷,這次又是陸誌浩。裴之處理事情每次都很像一個真正的家長,有不符合年齡的沉著和冷靜。


    既顧及他們的意願,也在最大程度上保護著他們。


    走過連接兩幢建築廊橋時,裴之停了下來,掏出零錢,買了兩罐飲料。


    自己喝的是罐裝雀巢咖啡,遞給她的還是橙味汽水。


    他靠在廊橋上打開的窗口,單手打開咖啡。


    林朝夕總覺得自己拿到的汽水有問題,她撥了拉環半天沒打開。裴之又沉默,她不由得緊張,就在這時,裴之的手伸了過來。


    林朝夕趕緊把汽水遞過去,“刺啦”一聲,易拉罐又遞了回來。


    捧著冰涼的罐子喝了一口,林朝夕想起裴之早早到來排隊,於是問:“你今天在醫院嗎?


    “對,我媽的情況不太好,入院觀察。”


    因為這樣,所以不能來集訓班了?


    林朝夕沒有把這個問題問出口,她隻是說:“嗯,那你好好照顧阿姨。”


    “張耀現在和你們一個班?”裴之卻問。


    “是。”


    “他在班上怎麽欺負陸誌浩?”


    “就是說要和老陸同桌,搞的gay裏gay氣的,還找了他的小團夥一起說,老陸臉皮又薄……”林朝夕突然意識到裴之的想法,趕緊地道,“但是看起來張耀在人前也不敢怎麽樣,就敢人後放箭,就算陸誌浩不說,說不定警察叔叔能查出來是他……”


    所以你不用太擔心。


    “下周我和你們一起去上課。”裴之卻說。


    “你還有媽媽要照顧,不來沒事,我會照顧好老陸。”


    裴之看著窗外,秋風吹起他的額發:“林朝夕,老師沒有找你們來勸我去上課嗎?”


    林朝夕怔愣:“找……找了。”


    “那你為什麽不勸我,現在還要阻止我去上課?”


    大概剛才經曆了陸誌浩的事情,她本來就被嚇到,又見裴之在醫院,被他問了兩句,林朝夕情緒紛亂。


    在內心深處,她希望裴之去幫助老林,但這是私下的事情,除了她和老林之外誰也不知道。


    可如果裴之光明正大來上奧數集訓課,很容易被她病重切嚴重焦慮的母親發現,她根本無法想象在那之後裴之會麵臨什麽。


    是的也就在剛才,她忽然想到,未來的裴之曾在電話向他講述和母親的矛盾的過程,但敘述非常簡練。


    他省略了太多中間過程。


    而裴之會自罪到自殘來減輕心理壓力,其中必定發生了什麽。


    如果裴之就是為了保護陸誌浩去集訓班上課,最後被母親發現了呢?


    如果就是因為這件事呢,造成了不可收場的巨大矛盾呢?


    林朝夕越想越亂,不停思考該如何勸裴之放棄打算,甚至很後悔剛才提到張耀和他們一個班的事情……


    “不用擔心。”裴之的聲音適合響起。


    “我怎麽可能不擔心啊,你媽媽那麽!”


    “那麽反對我學數學,我什麽數學班都退了,很明顯她現在的願望就是希望我這輩子不碰數學,如果我現在去奧數班被她發現,我就死定了?”


    林朝夕猛地抬頭,不知道裴之為什麽能那麽坦然地把所有話都說出來。


    “你很聰明,都猜中了。”男生在窗台上放下咖啡罐,緩緩張開手臂,對她說:“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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