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日,一個大喜的日子。到了這一天,他就要從一個未婚男孩進化為已婚男子。藍冬晨看了看日曆,今天已經是10月18日。現在是午夜1點,離結婚典禮開始的時間還有35個小時。


    禮服、新房、新的用品和典禮用的程序都按部就班地安排好了。這些事不用他操心,自有媽媽和小康他們籌備。


    金薇薇的姐姐金薔薔和姐夫都回來了。不過,她的父母沒有回來。因為他們要求在新西蘭為女兒再安排一個具有鄉村氣息的特色婚禮,所以,他們二老就沒有回國,留在新西蘭專候一對新人歸來。


    爸爸估計要到明天才能回來。兒子的婚禮,再忙他也是要抽出時間的。


    過了這35個小時,一切都會像白天升太陽晚上升月亮一樣不可改變。他,將成為金薇薇的夫婿,而她,也隻能是呂辛的妻子。


    站在樓前的草地上,抱著雙臂,仰望著天空,像是看到了鍾小印的眼睛,藍冬晨久久的,久久的不能平複自己的心情。


    初秋的風打了過來,吹散了他額前的秀發,可是,他的眼睫還是一眨未眨。


    就任時間這樣消磨吧!反正已經消磨了8年。如果,一切發生在8年前,如果,8年前他就愛上她,再如果,8年前他要懂得了什麽是戀愛,那麽,今夜,還有此刻,他也就不會再在這裏對著星空暗受消魂的折磨了。假如,上天給予懲罰,就讓上天懲罰他吧。是他與不愛的人戀愛,又在不能戀愛的時候戀愛。這個苦果本由他結蒂,理應由他吞下消化。


    他將失去知覺的雙臂頹然地垂了下來,無意中碰到衣兜中一個堅硬的東西。是手機,鍾小印送他的手機。


    他慢慢的,像是取出自己的心髒一樣取出了它。那隻藍色的蝴蝶依然還在手機上貼著,半展半閉的翅膀像極了跳舞的動作。小印,我在想你,你知道嗎?你現在在做什麽?這樣的夜晚,這樣特別的時刻,不知,她有沒有進入夢鄉?


    思念的念頭隻一轉動,藍冬晨不再停頓。他撥通了通向心靈的惟一密碼。


    電話鈴聲隻響了一個節拍便沒了任何動靜。這是電話已接通的跡象。可是,電話那一端卻沒有傳來任何聲響。


    “小印……你在聽嗎?”


    “……”


    “小印……你,還沒有睡嗎?”


    “……”


    “我很想你——”


    “……”


    “小印,你說話啊,我想聽你說話。你為什麽要和呂辛訂婚?你答應過我的,答應給我時間,等我將一切事情都辦好的,可是,為什麽你卻先訂婚了?”


    “……”


    “小印,你不要不說話好不好?你是不是為了讓我和金薇薇在一起才這樣做的?你說啊,你倒是回答我啊!小印,你倒是說啊!”


    連心髒跳動的聲音都可以聽到,但是,鍾小印的聲音還是沒有響起。


    “好,你不說話,你什麽都不肯說是不是?你什麽都不想說是不是?你和我什麽話都沒有是不是?你真狠!……既然,你那麽希望我和金薇薇在一起,那好,我明天就會娶金薇薇,我成全你和呂辛,你永遠都不要後悔——”


    說完,藍冬晨帶著滿腔的憤怒將手機扔進了茫茫夜空。


    夕陽的最後一縷光線像畫筆一樣給每家的窗戶都塗上了一層懷舊的色彩。


    麥樂樂伸了個懶腰,翻了身子看向窗外。中午下了班後她一直睡著。好久沒有睡過這麽長時間了。今天是10月19日,明天就該是表姐和藍冬晨舉行婚禮的日子了。


    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感歎,她用力敲了敲腦門,想讓困意統統跑光,大腦變得清醒一些。


    表姐結婚是件大喜事,照常例該是高興的。她和藍冬晨交往了8年,終於跑到了馬拉鬆終點,可是,他們兩個最近看起來好像都不太高興似的。


    不高興的原因倒不難猜,無外乎就是表姐在心裏還暗戀著雷雨哥,而藍冬晨對鍾小印也依依難舍。


    其實,愛情是兩個人的棋局,當一人執子開盤時,一定要想好是不是想和對方下完整個一局,你總不能剩下對方一人,將一生沉浸在一盤因為無人陪玩而永遠也走不完的棋局裏吧?


    幸好呂辛沒有被她的糾纏打動。麥樂樂在心裏暗暗為自己高興。若不是發自肺腑的交往,到頭來還是會因為呂辛的煩惱而自煩一生。


    幸虧啊幸虧——麥樂樂暗暗替自己慶幸。


    正想著,門鈴忽然響了。這個時候誰會來呢?她磨磨蹭蹭地下了床。


    “樂樂,不好意思麻煩你——”


    門外閃進的是金薇薇略帶愧疚的臉孔。


    “表姐,發生了什麽事?”


    麥樂樂看到表姐的臉上淚痕依稀,忙問。該不會是和藍冬晨吵架了吧?


    “沒有。”


    金薇薇搖搖頭,拿出了一貫的笑容。


    “樂樂,你聽我說:我想和你做個短暫的分別。我要到新西蘭去,想做個小小的休假。也許……也許會在那邊找個工作……這個——”金薇薇將一個手機放在了麥樂樂手裏,繼續說:“這是冬晨的手機,我早上在他家門口撿到的,我本來想和他道別的……但,我想了一天,還是決定不和他當麵講了。你替我將手機交給他,謝謝你,樂樂。”


    “那,雷雨哥——”


    “他嗎?”


    金薇薇將頭低下,旋即又抬了起來,她的眼光散發出從未有過的迷離。


    “在北京,也隻有他……還讓我有些留戀。但,他……隻當我作好朋友。如果有緣,我想,我們還會見麵的。”


    “薇薇姐——”


    “聽我的,樂樂——你要等明天早上再交給冬晨。今天,不要告訴他我要走。你一定要聽我的,答應表姐,好嗎?機票我已買好,快到時間了。不再多說,我要趕緊走了。我叫了報社的車,行李都已經放在了車上。到了新西蘭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一切珍重,樂樂,不要讓表姐擔心!”


    看來她去意已決,想要再挽留她怕是不太容易。


    “表姐,幾點的飛機啊,我去送你。”


    麥樂樂隻好這樣說。


    “不要了。還有1個小時就要起飛,你好好在家吧。”


    雷雨今天排的是晚班。他要在指揮中心的大屏幕室值班。自從接了麥樂樂的電話,就開始如坐針氈。交警的出勤規定非常嚴格,沒有特殊情況絕對不能擅離職守。


    一條一條擁堵馬路的信號標識在大屏幕間歇閃爍,像極了他不斷變幻的思維。這一刻,他真恨不得將所有的交通信號都變成紅彤彤的顏色,堵住她要走的各個路口。


    “怎麽了,雷雨?女朋友要出國啊?”


    一個同事問他。


    剛才接電話的時候,或許是因為過於激動,他的聲音比平時大了許多。


    “唉,沒事的。”


    他若無其事地說。眼睛一直在瞪著大屏幕,像是那上麵有什麽指示似的。


    “還說沒事呢,看你剛才接電話的樣子,女朋友跑了都不去追?還在這裏坐著幹嗎,等她回心轉意嗎?”


    “你少說兩句好不好?”


    雷雨猛地站起,他將聲調提高了許多,像是和他說話的人讓他的心上人走了一樣。


    “喊什麽呢,雷雨?”


    指揮中心的趙主任進來了。平時,雷雨和同事有說有笑的,今天怎麽了?


    “他女朋友跑了,心情不好。我不會和他認真的。”


    那個被雷雨嚷的同事一臉笑嘻嘻。


    “是嗎,是上次在醫院見過的那位金記者嗎?”


    主任的問話充滿了關切。這事可要問一問。想想交警們每天隻顧巡邏、站馬路,根本沒時間陪女朋友,所以,很容易被女朋友誤解。雷雨是個優秀的警察,不能聽任他將自己的終身大事置之一邊。


    看著雷雨兩彎眉毛緊緊地鎖向眉心,主任決心一定要管管此事。


    “你出來一下,雷雨。”


    主任將他叫到了樓道裏。


    “怎麽回事?”


    “她……她要去新西蘭。已經……趕往機場了。”


    說著,雷雨的眼眶紅了起來。


    一生之中他隻流過兩次淚,一次是看到一個小孩被汽車撞得血肉橫飛,一次是他被授予優秀警察的獎章時。如果現在他的淚再落下來,那就該以第三次載入他流淚的史冊了。


    “你愛她嗎?”


    “愛!”


    “她知道嗎?”


    “我……還沒有跟她表示過。”


    “哎呀,那你還猶豫什麽,趕緊去追上她跟她說呀!別傻愣著了,快去吧!”


    說著,主任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就在他剛跑出去幾步時,主任又喊住了他。


    “雷雨,知道她坐的是什麽車嗎?能不能問到車號?”


    “好像坐的是報社的車。我路上問清楚了再告訴你。謝謝主任!”


    雷雨一邊跑一邊喊。他真怕他如果晚到了一分鍾就再也沒了挽留她的機會。


    夜幕已經降臨,下班的車一輛接一輛,將各條馬路像長龍一樣來了個首尾相連。


    “各路口同誌請注意,各路口同誌請注意,有誰看到車號為京a779693的一輛白色桑塔那轎車請回答——”


    “各路口同誌請注意,各路口同誌請注意,有誰看到車號為京a779693的一輛白色桑塔那轎車請回答——”


    一條條電波從指揮中心傳遞了出去,在空中凝聚成親密的鏈條。多麽感人的故事啊,交警們都被指揮中心的講述潤濕了雙眼。他們用目光跟隨著雷雨的摩托車,用信號燈為雷雨默默祝福,祈禱他們的好兄弟能夠得到這份溫馨而浪漫的幸福。


    每過一個路口雷雨都能聽到呼聲,他知道,這是大家在為他加油助威。他開著摩托車一刻也不敢走神,全副心思都用在了選擇最佳路線上。


    離飛機起飛的時刻還有30分鍾了,令人激動的消息終於從機場收費站傳了回來。


    金薇薇乘坐的車子正在機場收費站繳費。


    那裏的警察請示指揮中心要不要將車攔下來,主任指示不可以這樣做。因為司機沒有違規,沒有理由將車攔下。他們現在能做的,隻有在心裏替雷雨助威了。


    雷雨此時剛到三元橋,距離機場還有19公裏。他粗算了一下,即使開足馬力,也不可能在6分鍾趕到機場。而隻要6分鍾的時間,金薇薇就會消失在閘口,就會永遠消失在他視線裏。


    “薇薇,不要走,不要走。我愛你——我愛你——”


    雷雨在心底反複默念著,像是這種默念真的能讓金薇薇聽到一樣。


    就在這時,一輛jaguar閃著緊急指示燈示意雷雨停下。雷雨踩了個急刹車,忙不疊地看向了車裏。


    “快上來吧,我聽到交通台裏的廣播了。我送你到機場。晚了就來不及了!”


    開車的竟是一個女人,一個40歲的中年婦女。


    有誰能想到——上氣不接下氣的雷雨在最後一秒奔到金薇薇麵前情景是什麽情景?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他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將她徑直拉向了退票口。


    第二天的婚禮自然取消了。


    早上,藍冬晨一睜眼就收到了金薇薇的電話。金薇薇平靜地和他講了她的決定。新西蘭鄉村的婚禮就沒他的份了,金薇薇說。想不到金薇薇接受了雷雨以後,性格也變得更活潑了。


    對於藍冬晨來說,接下來的日子如嚼幹蠟。


    鍾小印由於工作出色,已被破格提拔為銷售部副經理,銷售部經理由麥樂樂擔當,酒店一直空著的總經理位置由藍冬晨接任。


    中層幹部開會時,藍冬晨和鍾小印一般都不會坐在能夠對視的方位,看似好像都無意在躲避對方,但是,在所有人的眼中卻顯得他們更加欲蓋彌彰。


    “冬晨哥——”


    “什麽事啊?”


    藍冬晨看著麥樂樂。一當麥樂樂叫他哥的時候,準是有私事和他說。


    “冬晨哥,你和小印你們到底——”


    “到底什麽?說呀!”


    “到底怎麽著啊?”


    “什麽‘怎麽著’啊?該怎麽著就怎麽著。”


    “她和呂辛結婚的日期可都定下來了!”


    “我知道,不就是1月5號嗎?喜帖我都收到了,到時我會去的。”


    “冬晨哥——”


    “又怎麽了?樂樂,”藍冬晨的口氣又些漸冷,“有什麽事趕緊說,我還有幾個文件要看呢。”


    “我想問你到底還愛不愛鍾小印了?”


    “我跟你說過我愛她嗎?”


    說完,藍冬晨拿起桌上的文件不再理會麥樂樂。


    “我跟你說過我愛她嗎?嘻——就是這樣,藍總就是這樣說的。她以為她了不起,哼,人家藍總從來就沒有看上過她,每次都是她自作多情!不這樣的話怎麽能混上副經理?”


    “小紅,你在說誰?”


    鍾小印一進銷售部辦公室就聽到小紅在和一幫同事說三道四。


    “啊,我沒說誰。你聽到我在說你?如果沒聽到的話就不要對我這麽凶巴巴的,我才不怕你呢!”


    “我剛剛聽到你說‘副經理’三個字。”


    “是,我是說了副經理三個字,酒店裏有幾十個副經理,你怎麽知道我是在說你?”


    “那你在說誰,你說說看啊!”


    也許是聽到了小紅描述的藍冬晨,鍾小印格外窩心。


    “沒必要!我願意說誰就說誰,幹嗎要告訴你啊?”


    小紅也不甘示弱。


    “你們在幹什麽?”


    藍冬晨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被她們的爭吵吸引了腳步。


    “鍾經理,你們在做什麽?”


    藍冬晨問


    “你問她吧!”


    說完,鍾小印轉身走了出去。


    晚上,呂辛和鍾小印一起吃飯,見她的臉色不好,知道她白天肯定遇到了不開心的事。


    “結婚後我們去美國讀書吧!”


    呂辛說。小印非常喜歡所學的專業,去美國讀書的事,媽媽也早已說過。


    “不,還不能去。”


    “為什麽呢?”


    “我還不能離開酒店。”


    “隻是……離不開酒店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向媽媽說,找一間酒店讓你去上班。”


    “不是。我還沒有還清債。我不能走。”


    “小印!”呂辛深深地盯著鍾小印,他閉了閉眼睛,因為,他不想看清小印眼裏的涵容,他寧願他不知道,他寧願小印不肯走的原因就隻是為了還賬這麽簡單。


    “好,我答應你,小印。你要留多少時間就留多少時間吧,我都願意陪你。”


    “呂辛——”


    小印能夠回答的也僅僅是這一聲深切的呼喚,除了這個她真的不知道她還有什麽能夠給他。若是從沒有讓她遇見過藍冬晨該有多好?她和呂辛肯定會幸福美滿地度過一生。可是,人世間的事有了皆大歡喜,也就有事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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