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段時間了,麥樂樂沒有像現在這般歡欣過。爭來鬥去,耍盡女孩的十八般武藝,終於贏得了呂辛少許的笑臉,將險些要輸的態勢扳回。鍾小印的複職的確是她盡了很大的力。作為鍾小印的直接管理者,她在四次被駁回申請書後,還繼續為此事奔波。而酒店的管理層也風聞過鍾小印和藍冬晨及她之間雜七雜八的段子,見了夯實的台階自然也該下就下了。本來員工手冊就是人規定的嘛,人規定的多多少少都會因為人的關係有所變通。即便是在藍冬晨避嫌做派的形式下,也不妨礙找個合理的理由讓一個原本比較傑出的員工回到酒店。不過,如果誰要將麥樂樂這次的鼎立相助當作是她本性使然的話,那真是有點太幼稚了。她的如意算盤這次還算撥對了珠子,收成一目了然。


    首先呂辛又重新不再敬而遠之地排斥她,其次藍冬晨和金薇薇也對她刮目相看。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搭售品是酒店全體員工對她的景慕,最令她滿意的是鍾小印終於又回到了她眼皮底下並且也客觀地做到了讓她不會遠離藍冬晨的視線。相愛的人常常在一起是感情急劇升溫的必要元素,以她了解的藍冬晨,不會乖貓一樣地按照藍母的要求與表姐痛痛快快地結婚。


    一連幾天,麥樂樂下班後都跑到醫院照顧金薇薇。一來,她覺得這樣可以近距離觀察藍冬晨與表姐的情感變化,二來,她有條件將藍冬晨支走為金薇薇和雷雨創造機會。


    這幾天之中,雷雨每天都按時打電話給金薇薇。之所以他不是隨機性的,是因為在他眼裏給金薇薇打電話屬於私事,不可以占用上班時間。金薇薇非常理解,她絲毫沒有因為雷雨隻是打個電話不來看她而認為他是不關心她。她了解雷雨不來病房的苦心。上班的時候沒機會來,有機會來的時候又不願與藍冬晨碰麵,畢竟,他是一個男人,很容易讓金薇薇名正言順的男朋友說出不中聽的話。隨著時光一天一天的消逝,金薇薇已經發現雷雨在她心靈磁盤中不知不覺間占據了很大的一塊空間。


    這件事該怎麽辦呢?金薇薇躺在病床上靜靜地想。雖然她的身體不能動彈,可是她的大腦卻一刻也沒有拾閑。


    藍冬晨的媽媽已來看望她數次,每次來都表示讓她放心,她藍家不會不負責,等她的身體稍一康複,藍家就會按既定計劃安排她和藍冬晨的婚禮。而她的身體,金薇薇這幾天也暗暗被藍冬晨感動了——雖然受了非常非常嚴重的傷,但是,估計不至於恢複不了——身體能如此快地康複是和藍冬晨的親曆親為分不開的。他從國外聘請了經驗老到的專家,和國內的專家們組成了診治小組,每天他都參加會診,旁聽他們的診治計劃。幾天下來,他的眉毛淩亂了許多,臉也瘦了兩圈。在所有人的眼裏,完全看不出他在不久之前曾經主動向她提出了分手。其實,在她內心深處也不是沒有猜到藍冬晨並不像她所見到的那樣滿眼滿心都是她,而是心裏根本沒有一刻放下鍾小印。金薇薇也暗自有點妒忌起鍾小印來。但是,她的這種妒忌是由欣賞蛻變而來的,決非麥樂樂那種蘊涵著滿腔仇恨的妒忌。


    有這種妒忌心裏的並非金薇薇一個人,與她同在一個城市相距不遠的留戀同一個人的鍾小印也有這種想法。作為朋友,以任何嚴格的標準來衡量,金薇薇都是一個上佳人選。她可以容忍鍾小印明目張膽地喜歡藍冬晨,她可以對鍾小印與藍冬晨之間的激蕩感情熟視無睹,而且,這一切表現得都那麽隨意和灑脫,絲毫不隱含假裝和矯揉造作。換做是誰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胸襟,連鍾小印捫心自問也自歎弗如。


    就是這樣一個對她百般謙讓和理解的女孩,鍾小印卻辜負了她,甚至,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說她做的事是背叛她的。


    鍾小印的這種感覺伴隨著和藍冬晨的親密一天天減淡,現下,又伴隨著金薇薇的退讓一天一天增長。她該怎麽辦呢?她想,是像他們那天在海邊約定的一樣繼續等待藍冬晨,還是應該及早地恭身避讓呢?鍾小印又開始舉棋不定。尤其是麥樂樂吵了她一頓後,她就更不知道該如何行事了。從麥樂樂的話中可以分析出,麥樂樂鼓勵她與藍冬晨交往無外乎是為了成全自己與呂辛在一起的目的。她竟然私下將表姐的未來當作自己的競爭砝碼,拱手相讓給競爭對手,完全不顧及金薇薇的感受,頗有點“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味道。她的手段也太辛辣了。為了自己的私利,竟連這種事也做得出來。鍾小印想,和藍冬晨在一起吧,雖然是萬般願意,但是,一想起這會與麥樂樂的計謀不謀而合,感覺上不僅大打折扣,而且還有一點點反胃的味道。不和藍冬晨交往吧,她又無法拋棄已然獲得的愛情。像是在北京的胡同裏穿行一樣,彎彎繞繞地走過了一條又一條,鍾小印就是找不到一條能夠通往羅馬的大道。


    這種前所未有的迷茫像秋天的風沙一樣侵襲著鍾小印的每一個毛孔。


    自從得知金薇薇受傷以後,鍾小印一直徘徊在要不要去看她的十字路口。終於,有一天,她還是忍不住了,決定要去探望她。那天,鍾小印特意與同事換了個班,選了個麥樂樂去不了的時間到了醫院。剛走到病房的門外,她被屋裏泄露出的對話擋住了腳步。


    藍冬晨在病房裏,聽聲音,藍母也在。


    自那天從海邊回來後,鍾小印還沒見過藍冬晨。不是沒有機會,隻是,她有意地閃躲他,不願意見他。他給她發了數封短信,她也沒有回應。


    藍母正在問候金薇薇。


    “薇薇,你有沒有好點?我真的很擔心,擔心婚禮會延期舉行。已經定好的日子,還有給親朋好友發去的喜帖,可不要讓冬晨一張一張地收回啊!是不是啊,冬晨?”


    “嗯——”


    顯然,藍冬晨不願回答這個問題。但是,他又有很大的顧及,不願狠心拂了母親和薇薇的意。


    這時,金薇薇又替藍冬晨說話了。


    “伯母,您別為難冬晨了。冬晨的心沒在我身上。”


    “沒在你的身上?”藍母的聲調提高了許多,“沒在你身上在誰的身上?你和我們家冬晨自大學畢業起確立了戀愛關係,這一來一往你們相交了8年。這之中,你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冬晨和我們藍家的事情,每一個親朋好友無不對你讚不絕口。你默默地等了他這麽多年,從沒有任何怨言,現下,更是為了我們家冬晨將身體傷成這樣。薇薇,你總是心胸開闊地替冬晨著想,任由他按著自己的性子去行事,你倒是成全了你的淑女風範,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將我們藍家放在了什麽位置?你這樣縱容冬晨,難道就不怕我們藍家因此而落下‘不負責任’的笑柄,被世間的人恥笑?薇薇,你不要想那麽多了,冬晨是我的兒子,我想我應該了解他。他不是一個對自己的感情、對自己應擔負的責任避而遠之的人。”


    “伯母,我想您是誤解我了。我……我想,我和冬晨應該是隻有感情沒有激情的。我們還沒有結婚,他還有選擇的權利。我想,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情,我應該尊重他的選擇。”


    “薇薇——”


    藍冬晨的聲音很低沉,音調也有些發顫。這是內心產生了極大波動的表現。


    他母親的那番話說得又重又狠,將金薇薇的退路一下堵死,可是,金薇薇卻還是為他強辯,讓他怎能不感動呢?可是,他卻沒有適合的話回應她。


    這時的藍冬晨讓鍾小印聽了、看了皆頓生感慨。


    金薇薇見藍冬晨說不下去了,她又開口。


    “冬晨,我很感激你,感激你陪我走過了8年美好的時光。我以為我們再也沒有機會這樣地相處了。”


    “你恨我了?”


    “沒有。我隻是好懷念好懷念我們過去的時光。有時,懵懂的感覺是很美妙的,就像是一幅年代久遠的油畫,由於色彩和筆觸漸漸凋落,看不太清楚反而益發顯得美麗。”


    “薇薇,是我不好,辜負了你——”


    “不,冬晨。我說這話的意思你千萬別誤會,我隻是想如果還有機會,一定和你靜靜地坐會兒,一任一小會兒時光從我們的麵前流淌而過。隻一小會兒。我並沒有太多的奢望。”


    “為什麽,薇薇?為什麽你不怨恨我?”


    “為什麽要怨恨你呢?感情的事是不可以勉強的。既然你不喜歡我,就不要和我在一起。我不會怪你的。真的。請你相信我。為了讓我心安理得,請你務必答應我一件事——勇敢地做出屬於你自己的選擇吧!”


    “薇薇——”


    藍冬晨這樣的一喊,鍾小印的心在門外霍然收緊。


    “薇薇,對你,我是有責任的。我不能不承認我和你8年的感情,也不能不承認你將一個女人一生中最美最珍貴的時段給予了我,但是……我……我真的無法忽視我對小印的感情。它是那樣的美好,它是那樣的純真,隻要我一經碰撞,整個人都會深陷其中,我實在無法在心裏想念著她卻眼前麵對著你。這對你和她都是不公平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對她的感情。請不要在乎我的感受,我不想讓你因為我失去愛,失去你心中美好的東西。”


    “冬晨,”藍母這時又插話進來,“我做主,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你看看人家薇薇,什麽事情都替你著想,寧可舍卻和你戀愛了8年的臉麵,看看你,無情無意,無心無肺……”


    後麵的話,鍾小印再也聽不下去。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刻,她的眼淚像她離去時的腳步一樣,跌跌撞撞,踉踉蹌蹌。


    愛情不僅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就連跟愛情沾邊的抉擇都能變成天大的難題。


    幾天前,在那個一望無際的海岸邊,才剛剛朗讀過無論狂飆的席卷、厲風的鞭打,她都會無畏地去爭取屬於她的那一份天空的宣言,誰知,狂飆沒有,曆風也不存在,丟過來的隻是一小塊柔韌的海綿。這樣的海綿,任你是怎樣地進攻與襲擊,她都會無聲無息地縮了又縮,退了再退,哪怕是自己變形,也決無一點反擊。


    不要說是她——鍾小印想,即使是任何一個女孩,隻要聽過金薇薇的真情表白,都會為有金薇薇這樣一個情敵感到愧不堪言。


    那樣的話語,那樣的溫存,那樣的藍冬晨那樣地對著金薇薇。像是一枚熟悉的方印,被端端正正地蓋在別家的宣紙,讓人徒生一腔惆悵。


    也許這是自私與狹隘的表現,但是,任是用了再大的力氣再多的方法,鍾小印仍是控製不住。


    鍾小印決定要堅強起來。她開始回酒店上班了。不是應對麥樂樂的挑戰,也不是找機會接觸藍冬晨,而是無論經過怎樣的磨礪,她內心對酒店的一份戀戀情愫依然無法割舍。


    呂辛又來找她了,他的眼裏多了幾許惆悵與焦慮,少了三分歡快與溫熹。對於那天在海邊沒有和他揖別而去,鍾小印有點赧顏。但是,呂辛既沒追問也沒質問,甚至,連一個字也沒有提及。


    身邊有了麥樂樂這樣一個信息台,藍冬晨和金薇薇和好的事他自然無一遺漏。讓鍾小印最心痛的是,無論從怎樣的角度去揣摩,都無法從他身上找到一點因為此事而如釋重負的跡象。這也是讓鍾小印最最於心不忍的地方。如果,呂辛對她大聲嗬斥一番,甚至,狠狠地給她一個耳光,她的心裏也許會好受些。但是,他給她的隻是越來越多的關心,越來越多的歆慕。


    再過一個小時就要下班了。有一個電話進來,是小康的。他替藍母約小印晚上在一家餐廳見麵,說請小印務必前去。小印問他有什麽要事,小康說藍母隻說想念小印了,其他的沒有提及。在這個檔口,小印實在不好去見藍母。她知道藍母一直對她寵愛有加,但是,為了避免觸及到心靈的傷痛,她還是不想去見她。小印推說了自己身體不太好,雖然她也明知這是一個牽強的理由,但是,她還是以此搪塞了小康。


    不到10分鍾的時間,電話又響了。這次是藍母親自打來的。她體諒地說,知道小印心情不好,但是,她還是想和她見見麵,並且,還要介紹個人給小印認識,因為,她是受人之托。


    既然是藍母親自打來,小印不好再次拒絕。


    約定的地點是在護城河邊上的一家西式餐廳。


    藍母正和一挽著華美發髻的中年婦女娓娓談天。看到小印進來後,藍母疼愛地招了招手,將小印讓到了對麵的位置。


    “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葉阿姨。”


    “您好,葉阿姨——”


    鍾小印有點迷惑,眼前的人雖然看似麵熟,但是印象中確實不曾相識。她就是藍母口中說的“受人之托”的人嗎?


    “果然是又美麗又大方,渾身透著一股靈氣勁兒,怪不得我家辛兒每天都念叨呢!”


    辛兒?她該不會是……從眉宇處端詳,呂辛是有點像她的翻版。鍾小印愣愣地看著她。


    “我是呂辛的媽媽。在香港,大家稱呼我為呂葉婉瑩。我和你的藍伯母——雅鵑是自小的朋友和同學,我們習慣了稱呼以前的名字,你也就叫我葉阿姨吧。”


    “是,葉阿姨。你是剛從香港回來嗎?呂辛下班之前還和我通了電話,他沒有跟我提起過您回來的事。該不會是他……還不知道吧?”


    “他是不知道。我是臨時決定要回來的。我在香港早就聽說辛兒愛上了個很優秀的女孩,他的爸爸也非常讚成,所以,這次我是專程回來替兒子求親的。”


    “葉阿姨,我……”


    三句話即開門見山,鍾小印一下呆住。這樣的心理準備她可是沒有,突如其來地得知坐在對麵的是呂辛的媽媽已經夠讓人吃驚的了,現在,又冷不丁蹦出一個求婚的說法,任是鍾小印怎樣的聰慧,她也無法應對麵前的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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