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害先生麽?


    雪嬤嬤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對麵人麵上的神色,隻是看了半晌,卻依舊看不出任何異樣。


    待人走後,雪嬤嬤總算是舒了口氣:這樓裏的賠本買賣當快做到頭了吧!


    季大老爺回到家照例迎上了自家“慈父”的一頓暴打,隻是這次不太巧,“慈父”一棒落下去,不知怎的,偏了偏,打到了腿上。


    季大老爺一聲慘叫——腿骨折了。


    這下,進行了多日的“孝子出街”總算是消停了,季大老爺沒有辦法再出門,隻能日日趴在院子裏養腿腳。


    孝了他一段時日的孝子也在此時不見了蹤影,連看都沒來看他一回。季大老爺氣的恨不能跳腳,卻也無可奈何,畢竟腿折了,跳不起來了。


    此時被季大老爺萬分惦記的孝子季崇言正聽著手下人的來稟。


    “被太子殿下帶回去的是個相術先生,姓陳,聽聞是個個中好手,一張嘴,鐵口直斷,很是靈驗。”手下人說到這裏,頓了一頓,不忘追加了一句,“太子殿下對其深信不疑。”


    這相術先生到底是真本事,還是騙人的,誰也不知道。不過有沒有真本事眼下也並不大重要,重要的是太子殿下信他就是了。


    “這姓陳的相術先生哪裏來的?”季崇言抬眼問他。


    手下人搖了搖頭,道:“不是走的府裏推薦的路子,是太子殿下從外麵找來的。”


    這話便有意思了!若是太子府裏推薦的人,多半是過了蘇家眼的,眼下沒走這路子,反而走了外頭的,手下人遲疑了一刻,又道:“眼下太子殿下把這件事瞞著蘇家,隻我們幾個貼身的清楚這個陳老先生。”


    當然,從麵上看,那個陳老先生長的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外表看上去也不像個騙子。不過騙子當然不會把“騙子”二字直接寫在臉上,可是從太子殿下的腦子靈光程度來看,他覺得對方是騙子的可能性極大。


    季崇言“嗯”了一聲,道:“便是太子殿下想瞞著蘇家,蘇家那裏也不是好瞞的,蘇家……竟沒發現這個陳老先生?”


    手下人遲疑了一刻,搖頭道:“蘇家近些時日似乎忙得很,連帶太子妃都被蘇家叫去訓誡了好幾回了。待回府,太子妃便隻在自己的院子裏呆著,要麽便是抱著小太孫外出求醫什麽的,太子與太子妃夫婦已有近半個月不曾碰過麵了。”


    以蘇家多年對太子府的掌控來看,便是太子有意想瞞什麽事情也不是一件易事。可……說來也是湊巧,蘇家近些時日似乎將注意力放到了別的事情上,太子妃又急著為小太孫治病。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這蘇家多年來難得的鬆懈,竟叫太子殿下和那個陳老先生鑽了空子,以至於一時間竟瞞住了。


    “雖說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人同太子殿下牽的線,可屬下觀太子殿下的動向,能去的也隻那些地方。所以屬下懷疑,極有可能是有人借了風月場中的女子牽的線搭的橋。”手下說道,“隻是具體是哪個目前還不清楚。”


    季崇言“嗯”了一聲。


    手下想了想,又試探著問季崇言:“世子,可要屬下查一查那陳老先生?”


    “暫時先莫要輕舉妄動,”季崇言想了想,搖頭道,“看看那陳老先生的動向再說。”


    手下聞言立時應了一聲“是”。


    “相術是真也好,假也罷,無非都是予其所求。”季崇言頓了頓,輕哂,“太子殿下的心中所求,也不難猜。”


    要讓太子信任並不是一件難事。


    ……


    ……


    “孤一聽陳老先生你的身份,便知曉陳老先生是可信之人。”太子對著麵前須發皆白的老者,感慨不已,“去歲我那表弟去了一趟江南道,在金陵那地方辦過一樁差事,雖是繳了個前朝欲孽的窩,我那父皇明麵上又是對此全然不信,口口聲聲‘妖道’的樣子,可我知曉父皇是信的。”


    麵前的陳老先生一身道袍,仙風道骨,瞥了眼太子按在掌下那張與他相貌足有六七分相似的畫像,含笑道:“太子殿下含龍氣而生,本該是萬民之主。按說也全然不消老道出手,若非近些時日老道夜觀天象,看太子星象被烏雲遮蔽,知道有小人作祟,老道也不會下山特意走這一遭了。”


    太子殿下瞥了眼按在掌下的那幅畫像,忍不住再次拿起畫像對著麵前的陳老先生打量了一番,而後忍不住連連點頭道:“像!真像!同收藏在我父皇禦書房中那張百年前太史令陳讓老先生的畫像是真的像,一看便知陳老先生酒是那位太史令大人的後人。”


    陳老先生掃了一下懷裏的拂塵,掐了掐手指,笑道:“這天下萬事萬物自有定數,本也輪不到陳某下山出手,隻是太子帝星蒙塵,才引得某特意走了這一趟!”


    一句“帝星蒙塵”聽的太子更是高興不已,連連道:“先生高明!”


    一番推脫互吹之後,那陳老先生開口了。


    “那民間的妖星雖成不了大器,奈何背後妖道發力,若是當真叫他們乘虛而入,一時鳩占鵲巢也是有可能的。”


    這話聽的太子心中頓時一緊,忙道:“我便說嘛!自從那鄉下野東西來了之後,父皇性情便是大變。原本清心寡欲、不好女色的一個人,今年竟開始選秀了。不是我說,這麽大的年紀了,這進宮的美嬌娘可都同我是一個年歲的,父皇也還真是做的出來。不是我說,我來日若到父皇這個年歲,可做不出這等事來!”


    一句“做不出這等事來”聽的對麵的陳老先生眉頭忍不住一跳:是嗎?這話可沒什麽人信,隻怕叫你這坐了那個位子,做的比你父皇可出格多了!


    當然,客套也好,寒暄也罷,陳老先生總要做出點事情的,否則,太子再蠢,也會開始起疑。


    “太子是萬民之主,鏟除了妖星,陛下自會清醒過來。”陳老先生甩了甩拂塵,開口問太子,“殿下手頭可有什麽得用之人?”


    這話一出,太子臉上便浮現出一絲尷尬之色,頓了片刻之後,他重重的歎了口氣,憂愁道:“不瞞陳老先生所言,我當年貪圖方便,便將太子府的府兵、暗衛之流都交給我那大舅兄了。我那太子妃雖說嫻靜規矩跟個木頭人似的,可人還算老實,再者怎麽說都是我的太子妃,我當時覺得不管如何,人還是可信的。”


    太子信任太子妃蘇家這一點並不意外,畢竟同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不過接下來,他要做的便是遵循薑四小姐所言,讓太子與蘇家關係鬆動一番,也方便他們行事了。


    這般想著,他正要開口,便聽麵前的太子突然冷哼了一聲,開口說了起來:“不過近日,孤才發覺孤錯了。太子妃與蘇家雖然老實,可到底還是藏著私心的。”


    這一席話,聽的坐在對麵的陳老先生眉頭忍不住一跳:還不待他開口,太子與蘇家關係居然已經現出了裂痕?這是巧合麽?


    正這般想著,便聽太子說道:“還好我那霜兒提醒了我。父皇雖然年歲不小了,可身體一貫康健,沒什麽意外的話,再在那位子上坐個二三十年不成問題。如此,麻煩就來了。”


    “等到那個時候,孤都如眼下的父皇這般大了,那還做什麽天子?蘇家近些時日的動作莫以為孤不知道。”太子說著,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滿是輕蔑之意,“太子妃成日抱著孤那個貓兒似的兒子亂跑倒處求名醫,蘇家這些時日忙裏忙外的,說到底打的就是越過孤,直接叫孤那個貓兒子登上大寶的主意。恰巧父皇貪戀權勢不肯讓位,若是改立孤那個貓兒子為儲君,他大可名正言順的再坐二十年那個位子,真是好一番算計!”


    如此一番“聰慧”的言論讓對麵的陳老先生麵上神情不由一僵。


    平心而論,這話說的一點不差。據薑四小姐所言,這蘇家打的就是這麽個算盤,比起不靠譜的太子登位,直接由太子妃肚子裏出來的小太孫繼位於蘇家而言顯然更是有利。


    可問題是,這般將蘇家的心思看的分毫不差的言論本是該由他提點太子的,此時卻已然叫太子自己說了出來。


    雖是心中詫異不已,不知道那個什麽霜兒是哪位安排的,可麵上,還是要繼續演下去的。


    是以,陳老先生幹咳了一聲,忙道:“太子果然明德之君,百姓有此仁君乃百姓之福!”


    “那是自然!”得了陳老先生的誇讚,太子更是得意不已,“孤聰明著呢,隻是素日裏大智若愚,蘇家的小算盤孤都看在的眼裏。”


    “比起貓兒子坐那個位子,自然是孤坐那個位子更好的,那才是百姓的福氣。”太子不以為然,“蘇家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回頭等孤解決了那個鄉下妖孽,讓父皇清醒過來再來敲打蘇家。”


    說到這裏,太子抬頭,看向麵前的陳老先生,開口問道:“老先生有何妙計?”


    “施展神通”的時候到了。


    陳老先生眯了眯眼,掐了掐手指,說道:“太子不必擔憂,貧道夜觀天象,算到不出三日,必有亂自東方起。”


    太子“哦”了一聲,他對什麽亂,百姓會不會遭殃這種事並不感興趣,隻是開口直問陳老先生:“此亂於孤有何益處?”


    好一個“仁德之君”,連問都不問百姓一句。


    陳老先生抽了抽嘴角,咳了一聲,開口說道:“那位民間的妖星就來自東方吧!”


    一句話提醒了太子,太子當即大喜:“原是如此,孤明白了!”


    不,你沒明白,事情可沒有這般簡單!陳老先生腹誹。隻是麵上不忘依舊喊著“太子高明!”。


    送走了高興不已的太子,陳老先生這才鬆了口氣,回去複命了。


    他確實姓陳,不過同什麽陳讓沒什麽關係,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姓陳的百姓而已。他本是被江先生安排在京城的舊部,當年在軍中跟著江先生做事的。沒成想,這個時候居然迎來了新主。


    他不知道這位薑四小姐手段如何,不過能讓江先生特意叮囑將京城之事全然交付於她的,想來必有幾分手段。旁的不說,這一手點妝易容的手段便是不錯,眼下的自己全然跟換了個人一般,竟和百年前那位太史令陳讓有幾分相似。


    辦完事的陳同回來複命,將自己與太子見麵的對話複述了一番之後,他忍不住感慨:“這太子殿下無能至此,真叫他繼位了才叫倒黴!”


    “若非如此,太子實在難當大任,又怎會有選秀之事發生?”薑韶顏淡淡說著,向陳同道了謝,“多謝陳先生了,往後同太子那裏還需陳先生出麵交涉。”


    陳同聞言忙道:“何謝之有?江先生既信任薑四小姐,我們在京城的這些人自也任憑薑四小姐差遣的!”


    薑韶顏和陳同這裏雖說沒有對外泄露今日的談話,可太子本人並不是個藏得住事的人,上午陳同才走,晚間暮時時,消息已經傳到季崇言這裏了。


    季崇言聽罷沉默了片刻,開口道:“那相術先生所言的三日之內、亂起於東,應當是指東魯之地一個叫黃天教的百姓叛亂之事。”


    這件事雖說還未正式傳到朝堂之上,可不代表有些人已經提前知曉了這個消息,甚至連陛下本人,在東魯的急奏來臨之前應當也已經知曉了這個消息。


    “前年東魯之地旱災,百姓食不果腹,怨聲載道,又因著當地官員貪而無能引起了民怨。”季崇言稍稍解釋了幾句,“若非如此,去歲開始陛下也不會懲治貪官,甚至連魏家這等功臣之後都抄了。”


    突然開始查處貪汙大案不是沒有緣由的。


    但,由民怨引得百姓起義造反還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大周天下多數皆安,那百姓叛亂必然會被鎮壓。”對這個結果,朝廷之上大多數人都心知肚明,這麽一地不過三萬人馬的起義改變不了什麽。


    若說這起義有什麽特殊之處……


    “這號稱黃天教的起義軍頭領據聞是個家學淵源、懂風水堪輿的道士。”季崇言說道,“我想這太子殿下信任的先生既以此道來博得太子信任,那驟然提及黃天教叛亂之事必然與此有關。”


    “那位民間二殿下同樣來自東魯之地,要讓這件事同那民間二殿下扯上關係並不難,端看那三顧茅廬的先生背後之人怎麽做了。”季崇言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對手下人道,“讓如霜暫且按兵不動,且看看再說。”


    這個時候,突然對太子出手的,還以這等方法出現的,到底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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