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海選的比賽棚並不大，臨時搭建的舞台是一個如同安全島一般的環形小台子，上麵放著一個直立的麥克風，正對麵是幾張桌子拚成的評委席。
我站到環形台上，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位置，然後向評委席後的評委看去，準備自我介紹。
就當我抬起頭時，我發現蘇辰逸居然也是評委之一。他的目光接觸到我時，淡淡的笑容又浮現在嘴角。他微笑時的樣子，就像是一縷輕輕的微風掃過臉龐，柔和卻又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道，直擊心髒的位置，讓我的心猛然一悸。
原本不怎麽緊張的我，卻在他的笑容中，忘卻了準備好的台詞，有些尷尬地沉默地站在台上。
“不要緊張，放鬆，盡量拿出最好的狀態。”蘇辰逸似乎看出我有些緊張，於是友好地開口寬慰道。
說完後，他又是朝我微微一笑。
其他幾個評委都好奇地看著我，他們每人手中有一個響鈴，隻要有一人把鈴搖響，我就得退場了。
收拾好心中的悸動，我哦清了清嗓子，繁複的自我介紹也省略了，隻是簡單地說出了我的名字和編號。
說完後，我便握著麥克風準備唱歌。
可是，被霍北拉來報名到現在，我一直沒有空餘的時間去想曲目，我再次看向蘇辰逸，當我看到他溫柔的微笑時，心裏突然想起一首歌——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
第一句唱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忘記了去看評委的表情，《那時花開》是我唯一看過的一部電影，在我媽和不知道第幾個同居男人時，我無意間在電視上看到的，當時這部電影的主題曲深深吸引了我。
樸樹的歌聲很幹淨，帶著淡淡的憂傷，就像那部電影一樣，讓人感覺帶著某種強烈的力量，卻又是那麽單薄和傷感。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
如今這裏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
好在曾經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
……
曾有一段時間我非常迷戀樸樹的歌，幹淨而又透澈，仿佛與這個繁雜的世界無關，隻是淺淺的自我世界。
我唱著唱著，忘記了時間，而評委們也沒有搖鈴打斷。我在評委席中看到了蘇辰逸驚歎的表情。
他的笑容，就如同樸樹的歌一般，幹淨溫暖。在眾人中，一眼便可以看到他。
他們都老了吧？
他們在哪裏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
淡淡的憂傷，從我的嘴中唱出卻帶著一絲的沉重。在這一刻，我忘記了我是在參加比賽；在這一刻，我隻想大聲地歌唱。似乎隻有這樣我才能夠忘記和我媽流浪的日子；隻有這樣我才可以忘記她一次又一次被人追打的狼狽；隻有這樣，我才可以忘記剛才她滿是傷痕卻依舊跪下乞求那毫無尊嚴的生活的樣子。
就算擁有一顆冷漠的心，又如何？
努力地抑製所有的感情，又如何？
沒有誰天生鐵血無情，若不是受到太多的傷害，若不是怕再受到傷害，誰都能學會對感情勇敢。
一曲唱畢，評委席上鴉雀無聲，我忽然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們，直到所有的評委都露出了笑容，開始鼓掌，他們的臉上是讚許的表情，特別是蘇辰逸，他甚至站了起來，雙眼充滿驚喜地看著我。
“能告訴我，為什麽選擇這首歌嗎？”掌聲過後，其中的一個評委問，“海選的要求是清唱，可是這首歌並沒有占到什麽優勢，和我們說說原因吧！”
為什麽選這首歌，我的目光再一次看向蘇辰逸，發現他也在盯著我，眼中充滿了詢問，我立刻收回目光，搖頭說：“隻是忽然想唱這首歌了。”
“隻是這樣？”那個評委不依不饒地問。
我點頭，心裏有些慌張但表情卻很平靜地看著他們，等待著結果。
幾個評委交頭接耳討論了一會兒，最後蘇辰逸站了起來，從評委席的桌子下，拿出了一張pass（通過）卡。
但他沒有立刻站起來把卡給我，而是坐在原地對我說：“這個區的海選，還沒有發出去一張pass卡。”
說著，他賣著關子，看我的反應。
我知道pass卡意味著什麽。如果拿到，就意味著我可以從這一刻起直接進入我們區的五十強。但我並沒有很欣喜，因為之前的事情已經讓我對這個比賽太過失望了。
蘇辰逸對於我冷靜的表現似乎很滿意，讚賞地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句話似乎很適合形容你！嗬嗬。很多選手在來比賽的時候，都會精心挑選歌曲，就像剛才那位評委所說的那樣，這首歌並沒有占到優勢，可是能把一首沒有占到優勢的歌，演唱得這麽扣人心弦、讓人著迷，真是讓人驚喜！恭喜你！葉汐沫。我們這個區的第一張pass卡，屬於你！”
全場再一次鼓掌，蘇辰逸拿著pass卡走到我麵前，放到我手上時，很小聲地對我說了一句加油。我微微點頭，然後離場。
02
走出比賽棚，我腦海中還在回想著蘇辰逸對我說的那句“加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對每個選手都這麽體貼，但是我卻有點害怕。他就像一粒小石子，突然出現，掉進我平靜的心湖中，漾起輕緩的漣漪。雖然隻是一點點，卻足以令我不安。
記者很快就聞風趕來，各種問題將我包圍。
“葉汐沫小姐，聽說你手中這張pass卡，是本賽區的第一張，能和我們說說你現在的感想嗎？”
“葉汐沫小姐，剛才發生的不快，有沒有影響你在比賽時的心情？聽說，你剛才差點被取消參賽資格是不是？”
“葉汐沫小姐，看你的神情，你對於拿到pass卡似乎並沒有很高興，是不是因為剛才的事情，所以受到了影響？”
“葉汐沫小姐，……”
雜亂的聲音不停地在耳邊響起，我的腦袋開始嗡嗡作響，從來都不喜歡熱鬧、不喜歡成為焦點的我，突然被眾人包圍著，有些不習慣。
“謝謝，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我禮貌地說著，扒開人群往外走，而那些記者卻還執著地跟在我身後，不停地問著一些讓人煩悶的問題。
很多選手都帶著嫉妒和羨慕的目光看著我和我手中的那張pass卡，辛菲就是其中的一個。
在我之後，就是辛菲，進場前，她就如同我熟識多年的好友一般，過來和我說恭喜。然而背對著記者時，她的目光卻變得厭惡，她附在我的耳邊很小聲地說：“葉汐沫，不要得意得太早，這場比賽才剛剛開始！我一定會戰勝你的！”
我懶得理會她，正想離開時，她卻突然轉身，拉著我對著記者笑靨如花地說：“我真的很開心，我們賽區終於頒發了pass卡，而且得到它的還是我的好朋友汐沫，希望我接下來的比賽也會很順利！”
她真誠的笑容在鏡頭麵前完美得無懈可擊，我大力地抽回手不帶表情地從記者中離開。
“你們真的是好朋友嗎？對於她拿到pass卡，你會不會有壓力？”
“你對於這次比賽有信心嗎？準備表演什麽曲目？”
“你有沒有想過你能拿到下一張pass卡？”
我回過頭，看到辛菲被記者包圍著，神態自若地回答，要不是馬上要進棚，我想她應該會和記者們一起去喝茶吧！
也許像她這樣的人，才是最適合在閃光燈下生活的。至少，她不會像我這樣，不喜歡成為眾人的焦點，看著她坦然地說謊，我的目光中多了一絲鄙夷。
“姐——”霍北撲了過來，一把搶走了我手中的pass卡，興奮得手舞足蹈，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我就知道我姐是最棒的！姐，太好了，你真棒！”
看著他興奮的樣子，我的心情突然有些變好了，但麵上還是一副淡漠的神情。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太久沒有發自內心的笑過了，所以連臉上的肌肉也變得僵硬，最後再也無法露出真心的笑容。
“好了，回家吧！”我輕聲對霍北說。
“汐沫……”
我回過頭，陸瀟瀟歡快地跑過來，拉起我的手，從她的臉上我看不出一絲虛偽做作，但我還是漠然地鬆開手，問她有什麽事。
“汐沫，你先不要走好不好？等我比賽我，為你慶祝！我真的好開心你能拿到pass卡。”她很真誠地說。
“對不起，我還有事。”我禮貌地拒絕。
“不要走好不好！”陸瀟瀟似乎並不介意我鬆開她的手，再一次上前拉住我，她的掌心很柔軟溫暖。
她見我沒有再甩開她的手，於是有些撒嬌地說：“馬上就到我了，你就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姐，你就答應瀟瀟姐嘛！我也好想為你慶祝，好不好？”一直不出聲的霍北，也幫著陸瀟瀟慫恿我等她一起去慶祝。
我皺起眉，習慣了獨來獨往的我很排斥陌生人的靠近。在我禮貌地拒絕了幾次之後，陸瀟瀟還是糾纏時，我隻好沉下臉，不快地說：“陸瀟瀟，如果你覺得剛才你幫了我，才讓我有機會可以參賽並且拿到這張pass卡，所以我就要答應你的要求，要我陪你的話，那你錯了，因為並不是我求著你幫我的！”
甩開她的手，我怕準備離開。
也許是沒有想到我的態度會這麽強硬，陸瀟瀟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走到我的身邊，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低著頭說：“對不起，我並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誤會好不好。我隻是真的想要為你慶祝，可能是我太高興沒有考慮到你的時間，如果你還有事的話，就下次吧！”
我抬起頭，陽光落在陸瀟瀟的臉上，歉意又有些委屈的神情，讓她看起來惹人憐惜。收回目光，我拉起霍北就往外走，走了幾步，我又回過頭，對著陸瀟瀟說：“你這麽好心，實在不適合來參加這種比賽。”
說完，我沒有再猶豫，拉著霍北大步離開。
原本一直厭煩街道喧嘩的我，突然覺得相比比賽棚內，這裏要安靜許多。很多匆匆的路人，和我一樣不帶一絲情感地低頭趕路，他們彼此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交集，就算相遇了，也隻是彼此生命中的路人。
我想我和陸瀟瀟也會是這樣，雖然她一心把我認成朋友，但是在我的生命中，我需要的隻是自由的生活，沒有情感的負擔，我不用在舍棄與不舍之間掙紮。
還有……蘇辰逸。那個一笑，便可以讓我記住他模樣的男生，對於他來說，我也隻會是路人吧！
03
“姐，我們就這樣回家了嗎？”
霍北依依不舍地往回看，他還沒有從喜悅中清醒過來。而我卻很清楚，下麵的比賽會越來越艱難，黑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姐——”見我不理他，霍北拉住我，“姐，我們總該去慶祝一下吧？”
“如果你想去慶祝的話，我不攔著你，但是如果你再拉著我的話……”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鬆開手，低下頭。
我沒有理會他，繼續往前走。
“姐，你等我一下，一分鍾，一分鍾就好！”霍北突然衝我喊著，然後朝街對麵跑去。
我不解地看著他跑回對麵的店裏，很快又衝了回來，手裏舉著兩個冰淇淋，朝我晃了晃後又跑回到我身邊。
“給，姐。”他把其中的一個塞到我手中，自己甜甜地舔了一下手中的那一支，揚起臉說：“這也算是我們傾注了是不是？偷偷告訴你喔！這是我背著爸爸藏的零花錢。”
看著霍北，我的心裏忽然有點泛酸，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像我們這兩個孩子一樣，想要逃離父母的身旁，因為厭倦、因為沉重。有時候，我會想要帶著霍北一起走，雖然這樣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可是它確實存在過。
隻是我不能，我太清楚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隻能依賴自己，所以我隻能對他狠心，讓他懂得保護自己。
“姐，你笑了？”霍北驚訝地喊，然後也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就像所有生活在陽光下的孩子一樣燦爛。
我不知道我笑了沒有，但是我看到霍北在對街舉起冰淇淋朝我跑來時，有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童年的美好。
回到家時，隻有我媽一個人在家，坐在沙發上很享受地吃著零食看電視，好像完全忘記了在幾個小時前，她還差點被掃地出門的慘狀。
我拖著霍北繞過她，準備回房間，她的目光從電視機裏飄到我們這兒，慵懶地問：“死丫頭，不給我上藥，去哪兒瘋了？”
“阿姨，你絕對猜不到，今天我和姐姐去幹什麽了！”
還不等我回答，霍北已經鬆開我的手，跑到我媽身邊，挨著她坐下，一臉神秘但卻掩飾不住興奮。
我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不屑地說：“你們能幹什麽去？難道去撿錢了？”
她的話讓我有些煩躁，在她的眼中，似乎除了錢，就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就像眼前的電視，色彩濃鬱得失了真。
“阿姨！”霍北拉回她的目光，“我今天陪姐姐去參加‘星之翼’樂壇新星的選秀比賽了，你聽說過這個比賽嗎？姐姐好棒，一進去就拿到了一張pass卡，而且，今天我們還看到了很紅很紅的那個蘇辰逸……”
我媽一聽，一把扔掉手中的零食，抓著霍北的肩膀問是不是真的，霍北把我的那張pass卡拿出來給她看。我媽離開沙發，衝到我麵前，抱著我說：“太好了，我就知道我的女兒是最棒的。”
“鬆開我，我要去洗澡。”我冷冷地推開她。
她恨恨地罵了一句死丫頭之後，就拉著霍北一起聊比賽的過程，霍北把事情經過完完全全地告訴她，還把我差點被取消資格的事也說了出來。我媽聽得又驚又險的，最後抱著pass卡親個不停，和霍北一起暢想起我得了冠軍之後他們幸福美滿的生活。
“死丫頭，還真看不出來你居然有這個本事。等你當了明星之後，可要給我買大大的豪宅，雇三五個人來專門伺候我哦！對了對了，我還要專門的司機和美容師，哈哈……”
媽媽幻想著我成名後所能帶給她的富足奢靡的生活，她沉迷的神情讓我更加確定了想要離開她的想法。我已經極度厭惡，厭惡她這種永遠隻會當隻寄生蟲依賴別人過生活的狀態。
我不知道那麽想要過好日子，那麽害怕辛苦的她，為什麽還要將我生下。難道她不知道帶孩子有多名辛苦嗎？
我幻想過很多次我的爸爸是一個怎樣的人？我也聽說很多個關於我爸爸是什麽人的故事版本，但是當我向媽媽求證的時候，媽媽就說爸爸是一個騙子，以後都不要提。我想，或者我的爸爸隻是媽媽眾多同居男友中的一個。或許當初是因為媽媽想要多一個綁住我爸爸的籌碼，所以生下了我。但是，爸爸並不如她所願，還是拋棄了我們。
我想，事實的真相就是這樣吧！從一出生，我就是個被拋棄的人。我曾經試圖想把我的身世想得美好一點，但是各種美好的想象都在媽媽那些讓人厭惡的行為中一個個破滅。
媽媽總說她想要過好日子是為了我。真的是為了我嗎？為了我，所以，她就選擇在不同的男人的身體下，過著動蕩不安、毫無保障、沒有尊嚴的日子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我希望她拋棄我吧！
這句話，我多少次都要脫口而出，但最終都還是哽在喉間，如同魚刺一般，咳不出來，隻能硬生生地往下吞。
因為我，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仰仗著她而活著。
我一定要強大自己，一定要！一定要離開，離開媽媽，離開這樣肮髒的生活！這樣的想法越來越強烈，我決定，一定要盡自己所有的努力去參加比賽，贏得那個免費出國深造的機會！
04
海選結束之後，我很快就接到了組委會的電話。他們要我準備好幾首備選歌曲，在比賽前的一周，去電視台參加集訓。
剛掛斷電話，我媽和霍北就一起撲了過來，緊張地問我情況，我告訴他們之後，他們又再一次開始幻想起我成名後的生活。此時的他們，站在同一戰線上，要求我一定要好好努力，贏得冠軍，成為最耀眼的明星。
在去電視台前，我幾乎都泡在唱片店裏，由於口袋裏沒有多餘的錢，我隻能去試聽不同的歌曲。霍北說我這樣不是辦法，於是冒著會被霍明磊毒打的風險，耍賴說要買一台電腦。霍明磊剛開始怎麽也不肯給他買，最後霍北告訴他，在網絡上可以有很多掙錢的機會，並且舉了很多例子給他聽，霍明磊這才將信將疑地給他買了台電腦。
電腦搬進霍北的房間時，他幾乎是第一時間把我拉了進去。他熟練地打開那些網頁，尋找適合我的歌曲。後來大部分的時間裏，我都靜靜地待在他的房間裏，聆聽那些憂傷的旋律。
霍北說我的聲音很有特點，讓我多找一些聲線特別的歌星的歌曲來演唱，無意間我看到了蘇辰逸的名字，於是點了進去，原來我一直以為他隻是一個依靠家族關係才上位的男明星，可是聽過他的歌之後，我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喜歡他。
他的歌，不論是平淡還是激情，都別有一番風味，似乎都能唱出他自己的味道，而這種味道，就像是夏天的檸檬草一般，慢慢滲進人的心底。
“姐，我想上學。”
正當我聽著蘇辰逸的歌入迷時，霍北突然說。
我的心猛然一震，抬起頭看他，眼眶發紅。霍北初二之後就沒有再上學，因為成績不好，霍明磊覺得他念書是浪費錢和精力，所以就不讓他繼續念了。
“我想，我去上學的話，就可以住在學校裏，就不用和他住在一起了。可是，他不讓我念了。”霍北很悲傷地說著，“早知道這樣，我一定會好好學習，把成績提高的！”
他的淚水流了出來，我別過臉，心壓抑得難受。我以前念的學校，是媽媽前一個男人為我辦理的入學手續，我媽和他分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去過學校，霍明磊絕不會花錢在讓我去上學這件事上，就連霍北，他都舍不得，更何況我呢！
“誰把青春淪入泥藻，立出青澀的莖，結不出向陽的朵。”
蘇辰逸的歌，正好停在這一句。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人。霍北，你也一樣。”我輕聲地說，對他，也對自己。
有時候，我也想要埋怨，可是卻不知道該埋怨誰。所以，隻能收起所有的疼痛，繼續向前。
霍北憂傷的臉，在明媚的陽光下，輕輕晃動，我想也許有一天，他也會變成像我這樣，淡漠了所有的情感，隻為掙紮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最後，所有的童真、青春，是不是會飄散在這條跌跌撞撞的成長路上？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沒有選擇。
隻能這樣。
05
參賽的曲目我基本已經挑選好了，每天幾乎都在練習中度過。很快就要去電視台參加集訓了，就在去集訓的前一天，陸瀟瀟給我打了電話，說約我上街一起去買比賽時要穿的衣服。
她的電話讓我很意外，我好奇她怎麽會有我的號碼，但是很快我就想通了，她和蘇辰逸那麽熟，蘇辰逸作為評委，自然有我的資料和聯係方式，而她要從他那裏要到我的電話，應該一點也不困難。
上次離開時我對她冷漠的態度，她似乎已經完全遺忘。此刻，她在電話那邊，快樂地向我發出邀請：“汐沫，我們一起去選衣服好不好？你就答應我吧！”
她的語氣讓我想起了她那張如同洋娃娃一般的臉，很少有人像她這樣，身材完美又長了一張可愛又精致的臉。
我本想拒絕，但是想到組委會打電話來時，讓我們自己準備服裝，因為五十強的比賽，除了開場秀的服裝是由組委會提供之外，其他的全是由選手自備的，我的那些衣服都穿了好久，是應該買些適合在表演時穿的衣服。
“好。”
“你答應啦？汐沫，太好了！那下午我在微風商場等你哦，不見不散！”
她愉快的聲音響起，我應了聲好之後，掛斷電話。有時候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單純還是偽裝。她好像任何情緒都會寫在臉上，像這樣透明的人，在我成長的過程中，除了霍北，就從未遇見過。
回到房間，我掏出放在床底的一個鐵盒，裏麵放的是我這些年來藏的錢。我一直想著有一天可以離開媽媽，一個人生活，所以那些討好媽媽的男人送我的零花錢和貴重的禮物，我從來都不拒絕，我把它們全都藏了起來，想著我存夠錢之後可以離開。
可是現在，我不得不挪用它們了。我數了數裏麵的錢，雖然不是很多，但卻足夠我購買衣服了。
帶上錢，我走出了家門。
到了微風商場，陸瀟瀟遠遠地和我招手，我朝她走過去時，才發現她身後居然站著辛菲！
看到辛菲虛偽的笑臉，我的心一沉。我對她實在是一點好感都沒有，特別是當她虛偽地說我們是朋友時，我對她的厭惡就更深了。
“既然你有人陪了，那我就先走了。”我對陸瀟瀟說，看也沒看辛菲一眼，便轉身要離開。
陸瀟瀟立刻拉住我，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我和辛菲，嘟著嘴對我說：“汐沫，我們就一起嘛，好不好？多一個人，也多一個意見啊！”
“看來拿到pass卡的人就是不一樣啊！整個賽區就頒發了這麽一張，人家哪裏還願意和我們這些沒名氣的選手一起上街啊？瀟瀟，難道你不知道什麽叫耍大牌嗎？隻是，這大牌未免耍得也太早了點吧！哦，葉汐沫，我是在說別的賽區的選手呢，你不會誤會吧？”辛菲見我拒絕和她一起上街，立刻拉著陸瀟瀟，陰陽怪氣地說著。
我直盯著她，冷笑著說：“不好意思，我沒有和虛偽成性的人一起逛街的興趣，先走了。”
“汐沫！”陸瀟瀟再次拉住我，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辛菲，她察覺到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敵意，但還是很努力地想要把我們兩個拉到一起，於是說，“大賽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先準備好服裝吧！你們看那裏麵的衣服多好看啊，我們三個這麽漂亮，到時候一定會引起所有人的目光吧！”
她說著，就不管我是否同意，硬拉著我和辛菲衝進了商場裏。我原本想要抽回手，但是想想，既然都要買衣服，又何必在意和誰一起，隻要不去理她就可以了。
我們走進一家服裝店裏，左挑右選我都沒有看到中意的，於是坐在一旁等著陸瀟瀟挑選。辛菲看到我坐在了一旁，不再挑選衣服，於是再次挑釁地說：“哇，這裏的衣服價格都不菲，還真不是誰都可以穿得起的，有的人原來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陸瀟瀟很快扯了一下辛菲，然後說：“好看的衣服並不一定是貴的，我們去別的店裏看看吧！”
我雖然不爽辛菲總是挑事兒，但是陸瀟瀟一副努力想要我們講和的樣子，我更覺得氣悶，不知道她為什麽看所有人都是好人，並且一定要強拉著我和辛菲相處。於是，我幹脆不再理會她們任何一個人，獨自進店挑選。
然而陸瀟瀟卻似乎怕我不開心，一直跟著我，辛菲當然也就一直跟隨著她。
“瀟瀟，我看你的氣質很好。像你這樣有氣質的女生，家庭條件一定很好吧？你的家人肯定也很有氣質！”辛菲一路貼著陸瀟瀟，恭維不斷。
我拿了一件衣服，站在試衣鏡前看了看，鏡子裏陸瀟瀟的臉微微有些紅，笑著說：“我家裏條件一般啦！沒有很好呢！”
“是嗎？你家人都是幹什麽的呀？”辛菲裝作不經意地問。
陸瀟瀟也毫無城府地據實回答：“我爸爸自己開了家公司。”
辛菲一聽，諂媚的笑容更明顯了：“是嘛！我就說一定是很好的家世和家教才能培養出像你這樣既漂亮又有氣質的女生，哦，對了，你好像和那個大明星蘇辰逸很熟啊？”
我放下衣服，看著陸瀟瀟，辛菲明顯是套她的話，可是她卻一點防備也沒有，都如實回答了。
“蘇辰逸嗎？”陸瀟瀟臉上泛起紅暈，“因為他爸爸和我爸爸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們也算是一起長大的，自然是很熟啦！”
“那你和蘇辰逸就算是青梅竹馬的朋友了？”辛菲高喊了一聲，臉上全是羨慕。
辛菲的話讓陸瀟瀟的臉更紅了，看起來就好像蘋果一般。而我，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早就猜到陸瀟瀟和蘇辰逸的關係不簡單，但是聽到“青梅竹馬”四個字的時候，心裏還是泛起了一絲絲不快的感覺。
我被自己內心湧起的那絲莫名的怨氣嚇到了，趕緊翻找衣服，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知道陸瀟瀟的身世之後，辛菲粘得更緊了，甚至說一些很露骨肉麻的話，去討好她。而陸瀟瀟卻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辛菲恭維她的強烈的目的地，一直對辛菲回以有好的微笑。
我走到一旁，不去理會她們。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告訴陸瀟瀟，不要對誰都吐露心聲，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是真的對你好。
可是，我卻沒有這樣說出口。
其實，能夠擁有一顆不設防的心，也許真的會比較幸福，至少她不會懷疑，像她那樣活著，應該會比較輕鬆吧！
拿了一件衣服到試衣間。我一邊換，一邊想，如果是我，我會怎麽樣。我用厚厚的外殼將自己保護得很好，已經沒有辦法去相信一個人，也不敢去相信。
對於陸瀟瀟單純到完全沒有防備心的性格，其實我是羨慕的。能夠引起一個人羨慕情緒的東西，通常是自身所不具備的。我羨慕她正是因為我從小就不知道什麽叫做相信，我對任何一個人都是持懷疑態度的。因為見過了太多虛偽的嘴臉，所以不願也不敢去相信別人。
挑選好衣服，陸瀟瀟堅持要為我們買單，我獨自上前把我的衣服賬款結完之後，站到一旁。辛菲一臉尷尬地看著我，隻好也拒絕陸瀟瀟的好意，把自己的那份付了款。
出了商場，陸瀟瀟建議在集訓前，好好去放鬆一次，辛菲立刻就答應了，我不屑地一笑，我想現在就算陸瀟瀟說讓她馬上離開，她也會乖乖聽話吧？拒絕了陸瀟瀟的好意，我獨自離開。
辛菲我在身後，對陸瀟瀟說：“哼！這個葉汐沫，總是這樣破壞氣氛，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陸瀟瀟似乎怕我聽到，讓她不要再說，我沒有回頭，習慣麵對風霜的心，這一點閑言碎語，根本不能傷害到我什麽。
06
去電視台集訓時，霍北依依不舍地看著我。他一直問我，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我堅決搖頭，但他還是一路跟著我到了電視台，最終，他在電視台門口被保安攔住了。
霍北可憐兮兮地看著我走進電視台，再三交代我一定要好好訓練，要記得比賽時他會來給我加油的，我揮揮手讓他回去，心裏有些酸酸的。
工作人員帶著我到了集訓的地點，陸瀟瀟和辛菲已經在裏麵了，一見到我來，陸瀟瀟立刻過來和我打招呼，而辛菲則不爽地瞪著我。
所有人員都到齊了之後，負責帶我們的老師告訴我們，在五十強比賽之前，我們作了分組。比賽時，會按組來評分，決定每組裏的成員的去留，然後再進行下一輪的比賽。這一周內，我們每個人都會學習很多音樂上的知識，還有舞蹈。其中有一個環節，是每組與一個已經成名的明星合作一首歌曲。
老實說完之後，便拿出名單開始分組，我和陸瀟瀟還有辛菲被分為一組。按組成排，我們三個人站到了一起，陸瀟瀟很開心地拉著我們兩個的手說，她一直就希望和我們分為一組，沒有想到夢想成真了！
明星的搭配名單很快也公布了。不知道是不是陸瀟瀟的原因，和我們這一組合作的明星居然是蘇辰逸。在這一周裏，蘇辰逸會陪著我們一起練習，並且對我們音樂上做一些指導。
老師安排完之後，便由另外一個負責人，帶我們到了宿舍，我們三個被分到了一間。
放好東西之後，大家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集訓地。每組都會有不同的房間，進行適合組員的訓練。我們回去的時候，蘇辰逸已經在那裏等我們了，看到我們三個來時，很熱情地朝我們揮揮手，陸瀟瀟一下就跑到他的身邊，抱著他的胳膊說：“辰逸哥，我給你介紹，這是汐沫，你應該印象深刻吧？這是辛菲，我們在海選的時候，就認識了。”
蘇辰逸禮貌地朝我們笑笑，然後對我們說：“海選的時候，你們都讓我印象深刻。”
說完，他朝辛菲略含深意地一笑：“現在大家被分到一組，在競爭的同時更講究合作，希望你們都能取得好成績！”
“當然了，有當前最紅的歌手蘇辰逸你為我們助陣，我相信我一定會取得很好的成績的！”辛菲立刻接過話頭，站到了蘇辰逸的身邊，好像認識了很久一般，學陸瀟瀟挽住他的手。
蘇辰逸有些尷尬，收回了手，將我們三個推到一起，說：“那就快點準備好進入狀態！”
練習的時間很緊迫，特別是我完全沒有舞蹈的基礎，有些開場舞需要我們所有選手一起完成，而我總是跟不上節拍。舞蹈老師對我很頭疼，辛菲更是抓住機會就挖苦我，諷刺我說：“光是唱歌唱得好有什麽用，現在要全麵的人才。”
陸瀟瀟卻是看著我，真心地為我著急。休息的時候，她總是拉著我，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叫我，我雖然很感謝她的耐心，但卻總在潛意識裏拒絕她對我的好。
這天中午，她們都去吃飯了，我一個人在舞蹈室裏不停地練習著那些舞步。忽然，有腳步聲在我身後響起，我回過頭，看到蘇辰逸拿著飯盒走過來，帶著一臉的笑容說：“你這樣練習，還是找不準節拍的。”
我感覺自己的臉微微發熱，低下頭不理他，繼續練習。
他放下飯盒，突然走到我的身旁，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一愣，忘記了反抗，怔怔地看著他。他又是一笑，說：“你太緊張了，所以肢體會僵硬。來，跟著我深呼吸，放鬆自己的身體，它們才能聽你的指揮，明白了嗎？”
在他的指導下，我慢慢放鬆了四肢。放下那些負擔，完完全全投入到了舞蹈中，直到他拍手叫好，對我說：“我就知道，唱歌這麽棒的汐沫，怎麽會沒有節奏感。記得，不要聽別人說什麽，不要害怕扯後腿，隻有放鬆了，才能做到最好。”
我走到一旁，喝了口水，想要掩飾被他說中原因的慌亂。不知道為什麽，他溫柔的眼神好像總是能輕易地看到我的心裏。
“快過來吃飯吧，跳舞唱歌可是最耗體力的。”他衝我招招手，指著一旁的飯盒說。
我心中再次升起那種異樣的感覺。他像一個發光體，總是惹得他身邊的人不自覺地想要去靠近他。我害怕這樣的引力，卻拒絕不了。
“辰逸哥，原來你在這裏——”
正當我拿起飯盒準備吃的時候，辛菲突然衝了進來。從聽到陸瀟瀟叫蘇辰逸為“辰逸哥”開始，辛菲也跟著陸瀟瀟親昵地稱蘇辰逸為“辰逸哥”了。她一進來，完全無視我，隻顧著興奮地貼著蘇辰逸聊天。
集訓的這幾天，她對蘇辰逸大獻殷勤，不僅用言語去不斷地恭維，甚至在陸瀟瀟不在時，她幾乎都要坐到蘇辰逸的大腿上了。
現在，她整個人基本上都貼到了蘇辰逸的身上，曖昧地問他吃飯了嗎？蘇辰逸一直沒有發火，雖然她有時候確實蠻過分的，但他始終保持著紳士的態度，隻是圓滑地躲過。
蘇辰逸稍稍後退，走到我身邊說：“你看，我們不是正要吃嗎？”
辛菲看到他和我站到一起，憤恨地瞪了我一眼，又柔媚地擠到蘇辰逸的身邊說“辰逸哥，你和汐沫一起吃飯啊？瀟瀟還在到處找你呢！”
“是嗎？那我去找瀟瀟好了。你們吃吧！”蘇辰逸輕輕地推開她又要貼上去的身體，迅速地逃走。
辛菲挫敗地看著蘇辰逸逃走，回過頭淩利地瞪著我說：“瀟瀟對你那麽好，你居然背著她勾引辰逸哥，你真不是人。”
我淺淺一笑，靠近她，直視她的雙眼說：“剛才是誰，都快把自己和蘇辰逸貼成一體了？還有，請你記住，蘇辰逸不是你哥，他似乎也不願意和你親熱，所以請不要叫得那麽親熱。”
“你……我喜歡怎麽喊他，要你管？！”
“不要以為每個人都跟陸瀟瀟一樣單純友好，警告你，最好不要惹我。”我冷冷地丟下這句話之後，也離開了。
訓練時，隻要陸瀟瀟在場，辛菲總是一副謙卑乖巧的樣子，常常以請教的名義去找蘇辰逸，而陸瀟瀟絲毫沒有懷疑，甚至把她當成了很好的朋友。休息的時候，他們三個人經常會在一起聊天，有時候聊到開心時，便會哈哈大笑，我不想參與其中，於是一個人走到一旁去練歌。
“汐沫，你調子起高了！”
正當他們聊得熱絡的時候，蘇辰逸突然衝著我喊，我心中一驚，沒有想到他在聊天的時候，居然還在注意我這邊的情況。心裏那種莫名的情緒又開始彌漫，我想要轉身對他微笑，但最終，我還是沒有回頭，隻是降低調子，繼續練習。
一周的集訓很快就過去了，五十強的比賽馬上就要開始。比賽的開始，也就意味著淘汰的開始，每個人都明白這個殘酷的道理，在開場舞之後，隨著主持人的報幕，我們開始分組上台。
這一次，每組裏會淘汰一個人。因為有兩位選手棄權，所以我們被分為了十六組，每組三人外加一個助唱明星。這場五十進四十的比賽，每個選手都麵臨著第一次被舞台抉擇，我心裏也很緊張。
我們四個人在後台等待，看著前麵那些選手出彩的表演，陸瀟瀟連說自己好緊張。然而，實力稍弱的辛菲卻顯得很輕鬆，不斷地瞟向蘇辰逸說，有他在，就一定不會有問題。
場地工作人員讓我們準備，馬上就要輪到我們上台了。
當我們全部準備妥當，臨上台時，走在我前麵的辛菲忽然絆了我一下，我整個人控製不住地向前倒去，她又立刻拉住我，結果用力過大，把我的袖子扯破了。
我回過頭，憤怒地瞪著她，她卻一臉無辜的樣子說：“對不起，對不起。怎麽辦，現在怎麽辦？你衣服這個樣子，如果上台一定會輸的，會連累我們整個組的得分的。”
蘇辰逸和陸瀟瀟擔憂地走到我身旁，陸瀟瀟搶先說：“現在換衣服來不及了，還是想想有沒有其他的辦法吧！”
我陰冷地看著辛菲，她立刻對著陸瀟瀟和蘇辰逸說：“汐沫是拿到pass卡的，就這樣上台，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那怎麽可以，衣服被扯成這樣子！”陸瀟瀟皺起眉，卻想不到怎麽辦。
我拍拍陸瀟瀟，讓她把我的另外一隻袖子也扯破了，在他們驚訝的目光中，我再讓她將被扯破的袖子一下一下撕成一條一條的形狀。
“天哪，汐沫，你太聰明了，這樣看上去，就好像是裝飾的流蘇，又前衛又漂亮！”陸瀟瀟驚歎，蘇辰逸的神情也終於鬆懈下來。
辛菲沒有想到我這麽輕易就化解了，傻眼地看著我們，最後在陸瀟瀟的催促下，才恨恨地上台。我們安排好，由我和辛菲先出場，兩人合唱之後，再由蘇辰逸牽著陸瀟瀟上台。
海選的比賽棚並不大，臨時搭建的舞台是一個如同安全島一般的環形小台子，上麵放著一個直立的麥克風，正對麵是幾張桌子拚成的評委席。
我站到環形台上，調整了一下麥克風的位置，然後向評委席後的評委看去，準備自我介紹。
就當我抬起頭時，我發現蘇辰逸居然也是評委之一。他的目光接觸到我時，淡淡的笑容又浮現在嘴角。他微笑時的樣子，就像是一縷輕輕的微風掃過臉龐，柔和卻又帶著一種莫名的力道，直擊心髒的位置，讓我的心猛然一悸。
原本不怎麽緊張的我，卻在他的笑容中，忘卻了準備好的台詞，有些尷尬地沉默地站在台上。
“不要緊張，放鬆，盡量拿出最好的狀態。”蘇辰逸似乎看出我有些緊張，於是友好地開口寬慰道。
說完後，他又是朝我微微一笑。
其他幾個評委都好奇地看著我，他們每人手中有一個響鈴，隻要有一人把鈴搖響，我就得退場了。
收拾好心中的悸動，我哦清了清嗓子，繁複的自我介紹也省略了，隻是簡單地說出了我的名字和編號。
說完後，我便握著麥克風準備唱歌。
可是，被霍北拉來報名到現在，我一直沒有空餘的時間去想曲目，我再次看向蘇辰逸，當我看到他溫柔的微笑時，心裏突然想起一首歌——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
……
第一句唱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忘記了去看評委的表情，《那時花開》是我唯一看過的一部電影，在我媽和不知道第幾個同居男人時，我無意間在電視上看到的，當時這部電影的主題曲深深吸引了我。
樸樹的歌聲很幹淨，帶著淡淡的憂傷，就像那部電影一樣，讓人感覺帶著某種強烈的力量，卻又是那麽單薄和傷感。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歲月中已經難辨真假。
如今這裏荒草叢生，沒有了鮮花。
好在曾經擁有你們的春秋和冬夏。
……
曾有一段時間我非常迷戀樸樹的歌，幹淨而又透澈，仿佛與這個繁雜的世界無關，隻是淺淺的自我世界。
我唱著唱著，忘記了時間，而評委們也沒有搖鈴打斷。我在評委席中看到了蘇辰逸驚歎的表情。
他的笑容，就如同樸樹的歌一般，幹淨溫暖。在眾人中，一眼便可以看到他。
他們都老了吧？
他們在哪裏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
淡淡的憂傷，從我的嘴中唱出卻帶著一絲的沉重。在這一刻，我忘記了我是在參加比賽；在這一刻，我隻想大聲地歌唱。似乎隻有這樣我才能夠忘記和我媽流浪的日子；隻有這樣我才可以忘記她一次又一次被人追打的狼狽；隻有這樣，我才可以忘記剛才她滿是傷痕卻依舊跪下乞求那毫無尊嚴的生活的樣子。
就算擁有一顆冷漠的心，又如何？
努力地抑製所有的感情，又如何？
沒有誰天生鐵血無情，若不是受到太多的傷害，若不是怕再受到傷害，誰都能學會對感情勇敢。
一曲唱畢，評委席上鴉雀無聲，我忽然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們，直到所有的評委都露出了笑容，開始鼓掌，他們的臉上是讚許的表情，特別是蘇辰逸，他甚至站了起來，雙眼充滿驚喜地看著我。
“能告訴我，為什麽選擇這首歌嗎？”掌聲過後，其中的一個評委問，“海選的要求是清唱，可是這首歌並沒有占到什麽優勢，和我們說說原因吧！”
為什麽選這首歌，我的目光再一次看向蘇辰逸，發現他也在盯著我，眼中充滿了詢問，我立刻收回目光，搖頭說：“隻是忽然想唱這首歌了。”
“隻是這樣？”那個評委不依不饒地問。
我點頭，心裏有些慌張但表情卻很平靜地看著他們，等待著結果。
幾個評委交頭接耳討論了一會兒，最後蘇辰逸站了起來，從評委席的桌子下，拿出了一張pass（通過）卡。
但他沒有立刻站起來把卡給我，而是坐在原地對我說：“這個區的海選，還沒有發出去一張pass卡。”
說著，他賣著關子，看我的反應。
我知道pass卡意味著什麽。如果拿到，就意味著我可以從這一刻起直接進入我們區的五十強。但我並沒有很欣喜，因為之前的事情已經讓我對這個比賽太過失望了。
蘇辰逸對於我冷靜的表現似乎很滿意，讚賞地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句話似乎很適合形容你！嗬嗬。很多選手在來比賽的時候，都會精心挑選歌曲，就像剛才那位評委所說的那樣，這首歌並沒有占到優勢，可是能把一首沒有占到優勢的歌，演唱得這麽扣人心弦、讓人著迷，真是讓人驚喜！恭喜你！葉汐沫。我們這個區的第一張pass卡，屬於你！”
全場再一次鼓掌，蘇辰逸拿著pass卡走到我麵前，放到我手上時，很小聲地對我說了一句加油。我微微點頭，然後離場。
02
走出比賽棚，我腦海中還在回想著蘇辰逸對我說的那句“加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對每個選手都這麽體貼，但是我卻有點害怕。他就像一粒小石子，突然出現，掉進我平靜的心湖中，漾起輕緩的漣漪。雖然隻是一點點，卻足以令我不安。
記者很快就聞風趕來，各種問題將我包圍。
“葉汐沫小姐，聽說你手中這張pass卡，是本賽區的第一張，能和我們說說你現在的感想嗎？”
“葉汐沫小姐，剛才發生的不快，有沒有影響你在比賽時的心情？聽說，你剛才差點被取消參賽資格是不是？”
“葉汐沫小姐，看你的神情，你對於拿到pass卡似乎並沒有很高興，是不是因為剛才的事情，所以受到了影響？”
“葉汐沫小姐，……”
雜亂的聲音不停地在耳邊響起，我的腦袋開始嗡嗡作響，從來都不喜歡熱鬧、不喜歡成為焦點的我，突然被眾人包圍著，有些不習慣。
“謝謝，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我禮貌地說著，扒開人群往外走，而那些記者卻還執著地跟在我身後，不停地問著一些讓人煩悶的問題。
很多選手都帶著嫉妒和羨慕的目光看著我和我手中的那張pass卡，辛菲就是其中的一個。
在我之後，就是辛菲，進場前，她就如同我熟識多年的好友一般，過來和我說恭喜。然而背對著記者時，她的目光卻變得厭惡，她附在我的耳邊很小聲地說：“葉汐沫，不要得意得太早，這場比賽才剛剛開始！我一定會戰勝你的！”
我懶得理會她，正想離開時，她卻突然轉身，拉著我對著記者笑靨如花地說：“我真的很開心，我們賽區終於頒發了pass卡，而且得到它的還是我的好朋友汐沫，希望我接下來的比賽也會很順利！”
她真誠的笑容在鏡頭麵前完美得無懈可擊，我大力地抽回手不帶表情地從記者中離開。
“你們真的是好朋友嗎？對於她拿到pass卡，你會不會有壓力？”
“你對於這次比賽有信心嗎？準備表演什麽曲目？”
“你有沒有想過你能拿到下一張pass卡？”
我回過頭，看到辛菲被記者包圍著，神態自若地回答，要不是馬上要進棚，我想她應該會和記者們一起去喝茶吧！
也許像她這樣的人，才是最適合在閃光燈下生活的。至少，她不會像我這樣，不喜歡成為眾人的焦點，看著她坦然地說謊，我的目光中多了一絲鄙夷。
“姐——”霍北撲了過來，一把搶走了我手中的pass卡，興奮得手舞足蹈，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我就知道我姐是最棒的！姐，太好了，你真棒！”
看著他興奮的樣子，我的心情突然有些變好了，但麵上還是一副淡漠的神情。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太久沒有發自內心的笑過了，所以連臉上的肌肉也變得僵硬，最後再也無法露出真心的笑容。
“好了，回家吧！”我輕聲對霍北說。
“汐沫……”
我回過頭，陸瀟瀟歡快地跑過來，拉起我的手，從她的臉上我看不出一絲虛偽做作，但我還是漠然地鬆開手，問她有什麽事。
“汐沫，你先不要走好不好？等我比賽我，為你慶祝！我真的好開心你能拿到pass卡。”她很真誠地說。
“對不起，我還有事。”我禮貌地拒絕。
“不要走好不好！”陸瀟瀟似乎並不介意我鬆開她的手，再一次上前拉住我，她的掌心很柔軟溫暖。
她見我沒有再甩開她的手，於是有些撒嬌地說：“馬上就到我了，你就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姐，你就答應瀟瀟姐嘛！我也好想為你慶祝，好不好？”一直不出聲的霍北，也幫著陸瀟瀟慫恿我等她一起去慶祝。
我皺起眉，習慣了獨來獨往的我很排斥陌生人的靠近。在我禮貌地拒絕了幾次之後，陸瀟瀟還是糾纏時，我隻好沉下臉，不快地說：“陸瀟瀟，如果你覺得剛才你幫了我，才讓我有機會可以參賽並且拿到這張pass卡，所以我就要答應你的要求，要我陪你的話，那你錯了，因為並不是我求著你幫我的！”
甩開她的手，我怕準備離開。
也許是沒有想到我的態度會這麽強硬，陸瀟瀟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走到我的身邊，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低著頭說：“對不起，我並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誤會好不好。我隻是真的想要為你慶祝，可能是我太高興沒有考慮到你的時間，如果你還有事的話，就下次吧！”
我抬起頭，陽光落在陸瀟瀟的臉上，歉意又有些委屈的神情，讓她看起來惹人憐惜。收回目光，我拉起霍北就往外走，走了幾步，我又回過頭，對著陸瀟瀟說：“你這麽好心，實在不適合來參加這種比賽。”
說完，我沒有再猶豫，拉著霍北大步離開。
原本一直厭煩街道喧嘩的我，突然覺得相比比賽棚內，這裏要安靜許多。很多匆匆的路人，和我一樣不帶一絲情感地低頭趕路，他們彼此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交集，就算相遇了，也隻是彼此生命中的路人。
我想我和陸瀟瀟也會是這樣，雖然她一心把我認成朋友，但是在我的生命中，我需要的隻是自由的生活，沒有情感的負擔，我不用在舍棄與不舍之間掙紮。
還有……蘇辰逸。那個一笑，便可以讓我記住他模樣的男生，對於他來說，我也隻會是路人吧！
03
“姐，我們就這樣回家了嗎？”
霍北依依不舍地往回看，他還沒有從喜悅中清醒過來。而我卻很清楚，下麵的比賽會越來越艱難，黑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姐——”見我不理他，霍北拉住我，“姐，我們總該去慶祝一下吧？”
“如果你想去慶祝的話，我不攔著你，但是如果你再拉著我的話……”我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鬆開手，低下頭。
我沒有理會他，繼續往前走。
“姐，你等我一下，一分鍾，一分鍾就好！”霍北突然衝我喊著，然後朝街對麵跑去。
我不解地看著他跑回對麵的店裏，很快又衝了回來，手裏舉著兩個冰淇淋，朝我晃了晃後又跑回到我身邊。
“給，姐。”他把其中的一個塞到我手中，自己甜甜地舔了一下手中的那一支，揚起臉說：“這也算是我們傾注了是不是？偷偷告訴你喔！這是我背著爸爸藏的零花錢。”
看著霍北，我的心裏忽然有點泛酸，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像我們這兩個孩子一樣，想要逃離父母的身旁，因為厭倦、因為沉重。有時候，我會想要帶著霍北一起走，雖然這樣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可是它確實存在過。
隻是我不能，我太清楚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隻能依賴自己，所以我隻能對他狠心，讓他懂得保護自己。
“姐，你笑了？”霍北驚訝地喊，然後也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就像所有生活在陽光下的孩子一樣燦爛。
我不知道我笑了沒有，但是我看到霍北在對街舉起冰淇淋朝我跑來時，有一瞬間，我好像看到了童年的美好。
回到家時，隻有我媽一個人在家，坐在沙發上很享受地吃著零食看電視，好像完全忘記了在幾個小時前，她還差點被掃地出門的慘狀。
我拖著霍北繞過她，準備回房間，她的目光從電視機裏飄到我們這兒，慵懶地問：“死丫頭，不給我上藥，去哪兒瘋了？”
“阿姨，你絕對猜不到，今天我和姐姐去幹什麽了！”
還不等我回答，霍北已經鬆開我的手，跑到我媽身邊，挨著她坐下，一臉神秘但卻掩飾不住興奮。
我媽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我一眼，不屑地說：“你們能幹什麽去？難道去撿錢了？”
她的話讓我有些煩躁，在她的眼中，似乎除了錢，就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就像眼前的電視，色彩濃鬱得失了真。
“阿姨！”霍北拉回她的目光，“我今天陪姐姐去參加‘星之翼’樂壇新星的選秀比賽了，你聽說過這個比賽嗎？姐姐好棒，一進去就拿到了一張pass卡，而且，今天我們還看到了很紅很紅的那個蘇辰逸……”
我媽一聽，一把扔掉手中的零食，抓著霍北的肩膀問是不是真的，霍北把我的那張pass卡拿出來給她看。我媽離開沙發，衝到我麵前，抱著我說：“太好了，我就知道我的女兒是最棒的。”
“鬆開我，我要去洗澡。”我冷冷地推開她。
她恨恨地罵了一句死丫頭之後，就拉著霍北一起聊比賽的過程，霍北把事情經過完完全全地告訴她，還把我差點被取消資格的事也說了出來。我媽聽得又驚又險的，最後抱著pass卡親個不停，和霍北一起暢想起我得了冠軍之後他們幸福美滿的生活。
“死丫頭，還真看不出來你居然有這個本事。等你當了明星之後，可要給我買大大的豪宅，雇三五個人來專門伺候我哦！對了對了，我還要專門的司機和美容師，哈哈……”
媽媽幻想著我成名後所能帶給她的富足奢靡的生活，她沉迷的神情讓我更加確定了想要離開她的想法。我已經極度厭惡，厭惡她這種永遠隻會當隻寄生蟲依賴別人過生活的狀態。
我不知道那麽想要過好日子，那麽害怕辛苦的她，為什麽還要將我生下。難道她不知道帶孩子有多名辛苦嗎？
我幻想過很多次我的爸爸是一個怎樣的人？我也聽說很多個關於我爸爸是什麽人的故事版本，但是當我向媽媽求證的時候，媽媽就說爸爸是一個騙子，以後都不要提。我想，或者我的爸爸隻是媽媽眾多同居男友中的一個。或許當初是因為媽媽想要多一個綁住我爸爸的籌碼，所以生下了我。但是，爸爸並不如她所願，還是拋棄了我們。
我想，事實的真相就是這樣吧！從一出生，我就是個被拋棄的人。我曾經試圖想把我的身世想得美好一點，但是各種美好的想象都在媽媽那些讓人厭惡的行為中一個個破滅。
媽媽總說她想要過好日子是為了我。真的是為了我嗎？為了我，所以，她就選擇在不同的男人的身體下，過著動蕩不安、毫無保障、沒有尊嚴的日子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我希望她拋棄我吧！
這句話，我多少次都要脫口而出，但最終都還是哽在喉間，如同魚刺一般，咳不出來，隻能硬生生地往下吞。
因為我，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仰仗著她而活著。
我一定要強大自己，一定要！一定要離開，離開媽媽，離開這樣肮髒的生活！這樣的想法越來越強烈，我決定，一定要盡自己所有的努力去參加比賽，贏得那個免費出國深造的機會！
04
海選結束之後，我很快就接到了組委會的電話。他們要我準備好幾首備選歌曲，在比賽前的一周，去電視台參加集訓。
剛掛斷電話，我媽和霍北就一起撲了過來，緊張地問我情況，我告訴他們之後，他們又再一次開始幻想起我成名後的生活。此時的他們，站在同一戰線上，要求我一定要好好努力，贏得冠軍，成為最耀眼的明星。
在去電視台前，我幾乎都泡在唱片店裏，由於口袋裏沒有多餘的錢，我隻能去試聽不同的歌曲。霍北說我這樣不是辦法，於是冒著會被霍明磊毒打的風險，耍賴說要買一台電腦。霍明磊剛開始怎麽也不肯給他買，最後霍北告訴他，在網絡上可以有很多掙錢的機會，並且舉了很多例子給他聽，霍明磊這才將信將疑地給他買了台電腦。
電腦搬進霍北的房間時，他幾乎是第一時間把我拉了進去。他熟練地打開那些網頁，尋找適合我的歌曲。後來大部分的時間裏，我都靜靜地待在他的房間裏，聆聽那些憂傷的旋律。
霍北說我的聲音很有特點，讓我多找一些聲線特別的歌星的歌曲來演唱，無意間我看到了蘇辰逸的名字，於是點了進去，原來我一直以為他隻是一個依靠家族關係才上位的男明星，可是聽過他的歌之後，我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人喜歡他。
他的歌，不論是平淡還是激情，都別有一番風味，似乎都能唱出他自己的味道，而這種味道，就像是夏天的檸檬草一般，慢慢滲進人的心底。
“姐，我想上學。”
正當我聽著蘇辰逸的歌入迷時，霍北突然說。
我的心猛然一震，抬起頭看他，眼眶發紅。霍北初二之後就沒有再上學，因為成績不好，霍明磊覺得他念書是浪費錢和精力，所以就不讓他繼續念了。
“我想，我去上學的話，就可以住在學校裏，就不用和他住在一起了。可是，他不讓我念了。”霍北很悲傷地說著，“早知道這樣，我一定會好好學習，把成績提高的！”
他的淚水流了出來，我別過臉，心壓抑得難受。我以前念的學校，是媽媽前一個男人為我辦理的入學手續，我媽和他分開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去過學校，霍明磊絕不會花錢在讓我去上學這件事上，就連霍北，他都舍不得，更何況我呢！
“誰把青春淪入泥藻，立出青澀的莖，結不出向陽的朵。”
蘇辰逸的歌，正好停在這一句。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人。霍北，你也一樣。”我輕聲地說，對他，也對自己。
有時候，我也想要埋怨，可是卻不知道該埋怨誰。所以，隻能收起所有的疼痛，繼續向前。
霍北憂傷的臉，在明媚的陽光下，輕輕晃動，我想也許有一天，他也會變成像我這樣，淡漠了所有的情感，隻為掙紮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最後，所有的童真、青春，是不是會飄散在這條跌跌撞撞的成長路上？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我沒有選擇。
隻能這樣。
05
參賽的曲目我基本已經挑選好了，每天幾乎都在練習中度過。很快就要去電視台參加集訓了，就在去集訓的前一天，陸瀟瀟給我打了電話，說約我上街一起去買比賽時要穿的衣服。
她的電話讓我很意外，我好奇她怎麽會有我的號碼，但是很快我就想通了，她和蘇辰逸那麽熟，蘇辰逸作為評委，自然有我的資料和聯係方式，而她要從他那裏要到我的電話，應該一點也不困難。
上次離開時我對她冷漠的態度，她似乎已經完全遺忘。此刻，她在電話那邊，快樂地向我發出邀請：“汐沫，我們一起去選衣服好不好？你就答應我吧！”
她的語氣讓我想起了她那張如同洋娃娃一般的臉，很少有人像她這樣，身材完美又長了一張可愛又精致的臉。
我本想拒絕，但是想到組委會打電話來時，讓我們自己準備服裝，因為五十強的比賽，除了開場秀的服裝是由組委會提供之外，其他的全是由選手自備的，我的那些衣服都穿了好久，是應該買些適合在表演時穿的衣服。
“好。”
“你答應啦？汐沫，太好了！那下午我在微風商場等你哦，不見不散！”
她愉快的聲音響起，我應了聲好之後，掛斷電話。有時候我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單純還是偽裝。她好像任何情緒都會寫在臉上，像這樣透明的人，在我成長的過程中，除了霍北，就從未遇見過。
回到房間，我掏出放在床底的一個鐵盒，裏麵放的是我這些年來藏的錢。我一直想著有一天可以離開媽媽，一個人生活，所以那些討好媽媽的男人送我的零花錢和貴重的禮物，我從來都不拒絕，我把它們全都藏了起來，想著我存夠錢之後可以離開。
可是現在，我不得不挪用它們了。我數了數裏麵的錢，雖然不是很多，但卻足夠我購買衣服了。
帶上錢，我走出了家門。
到了微風商場，陸瀟瀟遠遠地和我招手，我朝她走過去時，才發現她身後居然站著辛菲！
看到辛菲虛偽的笑臉，我的心一沉。我對她實在是一點好感都沒有，特別是當她虛偽地說我們是朋友時，我對她的厭惡就更深了。
“既然你有人陪了，那我就先走了。”我對陸瀟瀟說，看也沒看辛菲一眼，便轉身要離開。
陸瀟瀟立刻拉住我，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我和辛菲，嘟著嘴對我說：“汐沫，我們就一起嘛，好不好？多一個人，也多一個意見啊！”
“看來拿到pass卡的人就是不一樣啊！整個賽區就頒發了這麽一張，人家哪裏還願意和我們這些沒名氣的選手一起上街啊？瀟瀟，難道你不知道什麽叫耍大牌嗎？隻是，這大牌未免耍得也太早了點吧！哦，葉汐沫，我是在說別的賽區的選手呢，你不會誤會吧？”辛菲見我拒絕和她一起上街，立刻拉著陸瀟瀟，陰陽怪氣地說著。
我直盯著她，冷笑著說：“不好意思，我沒有和虛偽成性的人一起逛街的興趣，先走了。”
“汐沫！”陸瀟瀟再次拉住我，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辛菲，她察覺到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敵意，但還是很努力地想要把我們兩個拉到一起，於是說，“大賽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們先準備好服裝吧！你們看那裏麵的衣服多好看啊，我們三個這麽漂亮，到時候一定會引起所有人的目光吧！”
她說著，就不管我是否同意，硬拉著我和辛菲衝進了商場裏。我原本想要抽回手，但是想想，既然都要買衣服，又何必在意和誰一起，隻要不去理她就可以了。
我們走進一家服裝店裏，左挑右選我都沒有看到中意的，於是坐在一旁等著陸瀟瀟挑選。辛菲看到我坐在了一旁，不再挑選衣服，於是再次挑釁地說：“哇，這裏的衣服價格都不菲，還真不是誰都可以穿得起的，有的人原來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陸瀟瀟很快扯了一下辛菲，然後說：“好看的衣服並不一定是貴的，我們去別的店裏看看吧！”
我雖然不爽辛菲總是挑事兒，但是陸瀟瀟一副努力想要我們講和的樣子，我更覺得氣悶，不知道她為什麽看所有人都是好人，並且一定要強拉著我和辛菲相處。於是，我幹脆不再理會她們任何一個人，獨自進店挑選。
然而陸瀟瀟卻似乎怕我不開心，一直跟著我，辛菲當然也就一直跟隨著她。
“瀟瀟，我看你的氣質很好。像你這樣有氣質的女生，家庭條件一定很好吧？你的家人肯定也很有氣質！”辛菲一路貼著陸瀟瀟，恭維不斷。
我拿了一件衣服，站在試衣鏡前看了看，鏡子裏陸瀟瀟的臉微微有些紅，笑著說：“我家裏條件一般啦！沒有很好呢！”
“是嗎？你家人都是幹什麽的呀？”辛菲裝作不經意地問。
陸瀟瀟也毫無城府地據實回答：“我爸爸自己開了家公司。”
辛菲一聽，諂媚的笑容更明顯了：“是嘛！我就說一定是很好的家世和家教才能培養出像你這樣既漂亮又有氣質的女生，哦，對了，你好像和那個大明星蘇辰逸很熟啊？”
我放下衣服，看著陸瀟瀟，辛菲明顯是套她的話，可是她卻一點防備也沒有，都如實回答了。
“蘇辰逸嗎？”陸瀟瀟臉上泛起紅暈，“因為他爸爸和我爸爸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們也算是一起長大的，自然是很熟啦！”
“那你和蘇辰逸就算是青梅竹馬的朋友了？”辛菲高喊了一聲，臉上全是羨慕。
辛菲的話讓陸瀟瀟的臉更紅了，看起來就好像蘋果一般。而我，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早就猜到陸瀟瀟和蘇辰逸的關係不簡單，但是聽到“青梅竹馬”四個字的時候，心裏還是泛起了一絲絲不快的感覺。
我被自己內心湧起的那絲莫名的怨氣嚇到了，趕緊翻找衣服，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知道陸瀟瀟的身世之後，辛菲粘得更緊了，甚至說一些很露骨肉麻的話，去討好她。而陸瀟瀟卻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辛菲恭維她的強烈的目的地，一直對辛菲回以有好的微笑。
我走到一旁，不去理會她們。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告訴陸瀟瀟，不要對誰都吐露心聲，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每個人都是真的對你好。
可是，我卻沒有這樣說出口。
其實，能夠擁有一顆不設防的心，也許真的會比較幸福，至少她不會懷疑，像她那樣活著，應該會比較輕鬆吧！
拿了一件衣服到試衣間。我一邊換，一邊想，如果是我，我會怎麽樣。我用厚厚的外殼將自己保護得很好，已經沒有辦法去相信一個人，也不敢去相信。
對於陸瀟瀟單純到完全沒有防備心的性格，其實我是羨慕的。能夠引起一個人羨慕情緒的東西，通常是自身所不具備的。我羨慕她正是因為我從小就不知道什麽叫做相信，我對任何一個人都是持懷疑態度的。因為見過了太多虛偽的嘴臉，所以不願也不敢去相信別人。
挑選好衣服，陸瀟瀟堅持要為我們買單，我獨自上前把我的衣服賬款結完之後，站到一旁。辛菲一臉尷尬地看著我，隻好也拒絕陸瀟瀟的好意，把自己的那份付了款。
出了商場，陸瀟瀟建議在集訓前，好好去放鬆一次，辛菲立刻就答應了，我不屑地一笑，我想現在就算陸瀟瀟說讓她馬上離開，她也會乖乖聽話吧？拒絕了陸瀟瀟的好意，我獨自離開。
辛菲我在身後，對陸瀟瀟說：“哼！這個葉汐沫，總是這樣破壞氣氛，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陸瀟瀟似乎怕我聽到，讓她不要再說，我沒有回頭，習慣麵對風霜的心，這一點閑言碎語，根本不能傷害到我什麽。
06
去電視台集訓時，霍北依依不舍地看著我。他一直問我，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我堅決搖頭，但他還是一路跟著我到了電視台，最終，他在電視台門口被保安攔住了。
霍北可憐兮兮地看著我走進電視台，再三交代我一定要好好訓練，要記得比賽時他會來給我加油的，我揮揮手讓他回去，心裏有些酸酸的。
工作人員帶著我到了集訓的地點，陸瀟瀟和辛菲已經在裏麵了，一見到我來，陸瀟瀟立刻過來和我打招呼，而辛菲則不爽地瞪著我。
所有人員都到齊了之後，負責帶我們的老師告訴我們，在五十強比賽之前，我們作了分組。比賽時，會按組來評分，決定每組裏的成員的去留，然後再進行下一輪的比賽。這一周內，我們每個人都會學習很多音樂上的知識，還有舞蹈。其中有一個環節，是每組與一個已經成名的明星合作一首歌曲。
老實說完之後，便拿出名單開始分組，我和陸瀟瀟還有辛菲被分為一組。按組成排，我們三個人站到了一起，陸瀟瀟很開心地拉著我們兩個的手說，她一直就希望和我們分為一組，沒有想到夢想成真了！
明星的搭配名單很快也公布了。不知道是不是陸瀟瀟的原因，和我們這一組合作的明星居然是蘇辰逸。在這一周裏，蘇辰逸會陪著我們一起練習，並且對我們音樂上做一些指導。
老師安排完之後，便由另外一個負責人，帶我們到了宿舍，我們三個被分到了一間。
放好東西之後，大家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集訓地。每組都會有不同的房間，進行適合組員的訓練。我們回去的時候，蘇辰逸已經在那裏等我們了，看到我們三個來時，很熱情地朝我們揮揮手，陸瀟瀟一下就跑到他的身邊，抱著他的胳膊說：“辰逸哥，我給你介紹，這是汐沫，你應該印象深刻吧？這是辛菲，我們在海選的時候，就認識了。”
蘇辰逸禮貌地朝我們笑笑，然後對我們說：“海選的時候，你們都讓我印象深刻。”
說完，他朝辛菲略含深意地一笑：“現在大家被分到一組，在競爭的同時更講究合作，希望你們都能取得好成績！”
“當然了，有當前最紅的歌手蘇辰逸你為我們助陣，我相信我一定會取得很好的成績的！”辛菲立刻接過話頭，站到了蘇辰逸的身邊，好像認識了很久一般，學陸瀟瀟挽住他的手。
蘇辰逸有些尷尬，收回了手，將我們三個推到一起，說：“那就快點準備好進入狀態！”
練習的時間很緊迫，特別是我完全沒有舞蹈的基礎，有些開場舞需要我們所有選手一起完成，而我總是跟不上節拍。舞蹈老師對我很頭疼，辛菲更是抓住機會就挖苦我，諷刺我說：“光是唱歌唱得好有什麽用，現在要全麵的人才。”
陸瀟瀟卻是看著我，真心地為我著急。休息的時候，她總是拉著我，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叫我，我雖然很感謝她的耐心，但卻總在潛意識裏拒絕她對我的好。
這天中午，她們都去吃飯了，我一個人在舞蹈室裏不停地練習著那些舞步。忽然，有腳步聲在我身後響起，我回過頭，看到蘇辰逸拿著飯盒走過來，帶著一臉的笑容說：“你這樣練習，還是找不準節拍的。”
我感覺自己的臉微微發熱，低下頭不理他，繼續練習。
他放下飯盒，突然走到我的身旁，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一愣，忘記了反抗，怔怔地看著他。他又是一笑，說：“你太緊張了，所以肢體會僵硬。來，跟著我深呼吸，放鬆自己的身體，它們才能聽你的指揮，明白了嗎？”
在他的指導下，我慢慢放鬆了四肢。放下那些負擔，完完全全投入到了舞蹈中，直到他拍手叫好，對我說：“我就知道，唱歌這麽棒的汐沫，怎麽會沒有節奏感。記得，不要聽別人說什麽，不要害怕扯後腿，隻有放鬆了，才能做到最好。”
我走到一旁，喝了口水，想要掩飾被他說中原因的慌亂。不知道為什麽，他溫柔的眼神好像總是能輕易地看到我的心裏。
“快過來吃飯吧，跳舞唱歌可是最耗體力的。”他衝我招招手，指著一旁的飯盒說。
我心中再次升起那種異樣的感覺。他像一個發光體，總是惹得他身邊的人不自覺地想要去靠近他。我害怕這樣的引力，卻拒絕不了。
“辰逸哥，原來你在這裏——”
正當我拿起飯盒準備吃的時候，辛菲突然衝了進來。從聽到陸瀟瀟叫蘇辰逸為“辰逸哥”開始，辛菲也跟著陸瀟瀟親昵地稱蘇辰逸為“辰逸哥”了。她一進來，完全無視我，隻顧著興奮地貼著蘇辰逸聊天。
集訓的這幾天，她對蘇辰逸大獻殷勤，不僅用言語去不斷地恭維，甚至在陸瀟瀟不在時，她幾乎都要坐到蘇辰逸的大腿上了。
現在，她整個人基本上都貼到了蘇辰逸的身上，曖昧地問他吃飯了嗎？蘇辰逸一直沒有發火，雖然她有時候確實蠻過分的，但他始終保持著紳士的態度，隻是圓滑地躲過。
蘇辰逸稍稍後退，走到我身邊說：“你看，我們不是正要吃嗎？”
辛菲看到他和我站到一起，憤恨地瞪了我一眼，又柔媚地擠到蘇辰逸的身邊說“辰逸哥，你和汐沫一起吃飯啊？瀟瀟還在到處找你呢！”
“是嗎？那我去找瀟瀟好了。你們吃吧！”蘇辰逸輕輕地推開她又要貼上去的身體，迅速地逃走。
辛菲挫敗地看著蘇辰逸逃走，回過頭淩利地瞪著我說：“瀟瀟對你那麽好，你居然背著她勾引辰逸哥，你真不是人。”
我淺淺一笑，靠近她，直視她的雙眼說：“剛才是誰，都快把自己和蘇辰逸貼成一體了？還有，請你記住，蘇辰逸不是你哥，他似乎也不願意和你親熱，所以請不要叫得那麽親熱。”
“你……我喜歡怎麽喊他，要你管？！”
“不要以為每個人都跟陸瀟瀟一樣單純友好，警告你，最好不要惹我。”我冷冷地丟下這句話之後，也離開了。
訓練時，隻要陸瀟瀟在場，辛菲總是一副謙卑乖巧的樣子，常常以請教的名義去找蘇辰逸，而陸瀟瀟絲毫沒有懷疑，甚至把她當成了很好的朋友。休息的時候，他們三個人經常會在一起聊天，有時候聊到開心時，便會哈哈大笑，我不想參與其中，於是一個人走到一旁去練歌。
“汐沫，你調子起高了！”
正當他們聊得熱絡的時候，蘇辰逸突然衝著我喊，我心中一驚，沒有想到他在聊天的時候，居然還在注意我這邊的情況。心裏那種莫名的情緒又開始彌漫，我想要轉身對他微笑，但最終，我還是沒有回頭，隻是降低調子，繼續練習。
一周的集訓很快就過去了，五十強的比賽馬上就要開始。比賽的開始，也就意味著淘汰的開始，每個人都明白這個殘酷的道理，在開場舞之後，隨著主持人的報幕，我們開始分組上台。
這一次，每組裏會淘汰一個人。因為有兩位選手棄權，所以我們被分為了十六組，每組三人外加一個助唱明星。這場五十進四十的比賽，每個選手都麵臨著第一次被舞台抉擇，我心裏也很緊張。
我們四個人在後台等待，看著前麵那些選手出彩的表演，陸瀟瀟連說自己好緊張。然而，實力稍弱的辛菲卻顯得很輕鬆，不斷地瞟向蘇辰逸說，有他在，就一定不會有問題。
場地工作人員讓我們準備，馬上就要輪到我們上台了。
當我們全部準備妥當，臨上台時，走在我前麵的辛菲忽然絆了我一下，我整個人控製不住地向前倒去，她又立刻拉住我，結果用力過大，把我的袖子扯破了。
我回過頭，憤怒地瞪著她，她卻一臉無辜的樣子說：“對不起，對不起。怎麽辦，現在怎麽辦？你衣服這個樣子，如果上台一定會輸的，會連累我們整個組的得分的。”
蘇辰逸和陸瀟瀟擔憂地走到我身旁，陸瀟瀟搶先說：“現在換衣服來不及了，還是想想有沒有其他的辦法吧！”
我陰冷地看著辛菲，她立刻對著陸瀟瀟和蘇辰逸說：“汐沫是拿到pass卡的，就這樣上台，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那怎麽可以，衣服被扯成這樣子！”陸瀟瀟皺起眉，卻想不到怎麽辦。
我拍拍陸瀟瀟，讓她把我的另外一隻袖子也扯破了，在他們驚訝的目光中，我再讓她將被扯破的袖子一下一下撕成一條一條的形狀。
“天哪，汐沫，你太聰明了，這樣看上去，就好像是裝飾的流蘇，又前衛又漂亮！”陸瀟瀟驚歎，蘇辰逸的神情也終於鬆懈下來。
辛菲沒有想到我這麽輕易就化解了，傻眼地看著我們，最後在陸瀟瀟的催促下，才恨恨地上台。我們安排好，由我和辛菲先出場，兩人合唱之後，再由蘇辰逸牽著陸瀟瀟上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