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沈嘉生日以後,我就覺得,生活裏仿佛有什麽慢慢地變了。


    杜若妍依然早出晚歸,蘇嬌嬌的主要活動區域也離開了圖書館和寢室,她帶來學校的那些書已經好長時間沒有去翻了。問她去哪兒了,回答是她絕對不會和遊泳隊的那些男生脫離關係。


    這可是秋天啊,又不是春天。當然,這種理論被杜若妍鄙視了,她認為,隻要心中有愛,就是四季如春……


    而我成了最常在寢室的留守人員,常常收到各個“幫我留門”的短信。


    唯一存在的還是臥談會。多半是杜若妍在分享她在電台的遭遇,不是在詛咒何琳學姐就是在描述自己猶如被後母虐待的灰姑娘的遭遇,但是最近也慢慢增加了一點關於“王子”的事情。


    “也不是沒有先例的……棍棒底下出人才。”沈嘉的聲音幽幽地從角落裏傳出來。


    “這都什麽年代了,就算填鴨子也用不到擀麵杖啊!”


    “杜若妍,你說的哪國的語言?我聽不懂……”


    “但是最近學長常來看我了呢,已經能進化到一天半小時,有的時候還親自指導我,有的時候甚至教我寫作業!”


    ……


    宿舍裏很詭異地沒了聲音,我打圓場一樣地出聲:“恭喜恭喜……”


    “所以,那個老巫婆一定嫉妒我現在時來運轉了!”


    宿舍裏更安靜了……


    過了好一陣子,蘇嬌嬌才說:“杜若妍,你過得好像某小說裏做人二房的苦命女主人公啊!”她正要詳細描述有多悲慘的時候,沈嘉的手機夜半響了起來。


    “對不起。”她迅速道歉,然後接起來。我躺在床鋪上,感覺杜若妍絕對處於火山爆發邊緣——她已經在翻滾了,不翻滾估計不能發泄她心中的鬱憤吧。


    “好,明天有空,那下午去吧。”沈嘉是對許洛說話,從剛才的來電鈴聲就知道了。


    等她接完電話,眾人也似乎沒有了聽蘇嬌嬌講睡前言情小說的熱情了……


    自從蘇嬌嬌跟遊泳隊的男生們熟絡起來以後,她似乎慢慢開始改變了。


    在買衣服的時候她竟然看中了蕾絲邊襯衫,我有點窘,不得不說:“你自己穿上去照照鏡子啊……”


    不料她真的去了,換出來以後感覺就是一個男公關。


    本來這句話在我腦子裏回旋著,不打算說出來,哪知道一不小心就脫口而出了。嬌嬌臉色大變,周圍店員也臉色大變。我自知理虧,一句話也不敢講。


    最後嬌嬌還是買了那件衣服。


    “安然,你是真的覺得我不適合女裝是嗎?”她在回去的路上這麽問我。


    “嗯,是有點,不和諧。”我艱難地回答。


    雖然我知道我的回答好殘忍好殘忍,但是要我麵對穿女裝的蘇嬌嬌說出誇獎的話,那是——談何容易啊!


    蘇嬌嬌聽了我的回答後皺了皺眉頭,之後再也沒有理我。而我也沒有見過她穿那件衣服。


    最近一直覺得,沈嘉似乎在有意無意地疏遠我。


    之前她和許洛見麵的時候,總是會帶上我這個巨大的電燈泡去見習戀愛,跟他們一起爬山、逛街、看電影、下館子、遊公園、劃船、坐摩天輪。但是最近仿佛進修完成了一樣,她都沒有跟我提過她要跟許洛約會的事情,時常是回來才說自己去了哪裏。


    就好比我有個星期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正看到她在畫眼線,我就迷迷糊糊地說:


    “今天要出去?”


    “嗯,跟許洛約了去新開的水族館。”


    “哦。”


    然後她繼續化妝,我重新躺下睡回籠覺,就此無話。


    她也不再提出要我一起去,或者是以什麽理由讓我不要去。總之就是一句話也不說,把我排除在外。


    我想睡回籠覺,卻再也睡不著了,直到她出門了以後,我才鬱鬱寡歡地爬起來,幹脆去打工了。


    老板對於我很勤快地到店裏去,並且每次時間都不短表示不理解。剛開始我不聲不響地在原定上班時間以外的時間段出現在店裏的時候,老板的確有些驚訝,但是一旦我開始做事以後,他就無話可說了,默許了我主動增加打工時間。


    但是一周以後,他開始覺得不對了。


    “喂喂,我可沒有那麽多錢付你加班費。”


    “那合約重訂啊!”


    “不過……其實也可以啦,你來得這麽勤快,我就可以經常出去玩。啊哈哈哈!”


    “啊哦。”


    “你這是什麽口氣!我那是為了聯絡工作感情!”


    你那是哪門子的工作感情?這話我當然不敢說,第一個月的工資他是給了,但是現在是第二個月初,開頭賺的扣了押金根本所剩無幾。當初就是怕常和沈嘉出去才出來打工賺錢,沒有想到開始打工了,沈嘉也不怎麽和我出去了。


    與老板相處久了,就會發現,所謂的貴族後裔是假的,自然沒有所謂貴族的素質。老板是初中還沒畢業就直接出來做生意的,拿手的隻有算術。


    “要不然這樣,我每個月給你固定工資,你有空就過來!”似乎他對自己的業餘生活十分重視,最後開出這樣的條件。


    ……


    “你這麽一直在這裏,老子破產了都不夠你小時工的工資啊!”他煩躁起來,把自己的卷毛揉成獅子頭,下身穿著不知道從哪個地攤上淘來的海南島島服的短褲,上麵印滿了椰子樹和海灘,右邊褲腿還非常清晰地繡著“海南島島服”幾個小字;看起來和睡褲差不多,皺巴巴的。


    “那你一個月給多少?”


    “400塊,夠了吧?你反正是來體驗人生的,又不是缺錢!”


    我在心底默默地流寬麵條淚:沒有人會嫌錢多的……


    “最低勞保都不止這個數吧?”我鼓起勇氣說。


    “哈?什麽老鴇?老子又不開夜店。”


    話說,小學有教這種詞嗎?我尷尬地扯動嘴角:“不行不行,入不敷出。”


    “那好吧,420元,不能再多了。時間你自己看著辦,方便就過來。手機號告訴你,能來不能來都要通知我。看我給你的時間多自由!我真體貼學生啊!”


    簽了新合約之後幾天,我都很落寞地去打工。宿舍裏常常沒人,隻有到了晚上睡覺前大家才會碰頭,簡單說那麽幾句話就洗洗睡了,簡直跟個旅館似的。


    而在店裏,因為老板漸漸原形畢露,我覺得有點崩潰。


    看他那一副大爺樣,其實相當落魄。有時候沒什麽客人光顧,他就搬了一整箱青島啤酒到店裏,拎著一瓶酒到處走來走去,讓我真覺得他是在耍酒瘋。


    “老板,你醉了不成?”


    “別胡扯,老子再喝三瓶都可以。”他一邊扯著專櫃裏的衣服看成色,一邊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嘿,別介意哈,我這個人就這麽豪爽的。”


    豪爽你個頭。我在心裏毫不留情地罵道,臉都忍得要抽筋了。


    更嚴重的是有一天我放學後去店裏,一推門,風鈴丁當響,店裏麵也一陣亂響。


    老板在門上掛了個風鈴,一有風吹草動店裏都知道。隻見我進去的時候,他正站在櫃台後麵,上半身穿著休閑服,還算衣冠楚楚,一雙異域風情的眼睛“真誠”地往門口望。


    我很無語地站在門口當複活節雕像。那個眼神實在是太能裝了,熟知他平常是個什麽樣的再看這種眼神隻有反胃的衝動。


    “啊?是你啊,趕快進來,別站在那裏擋道!”老板從櫃台後麵走出來,手裏還拎著酒瓶,下半身依舊是一條花花綠綠的寬大短褲,可惜沒有再寫xx省x服了。反正怎麽看怎麽滑稽。


    還真是原形畢露……我在心裏默默地想著。


    之後我就對這個場景司空見慣了,每次風鈴一響,老板立刻跟兔子一樣躥到櫃台去站好,仿佛他才是迎賓小姐似的,然後我去給人導購,他收錢記賬。


    不過我發現這家店的生意開始慢慢的變得不好了。很長時間就是我坐在那裏,卻沒有一個客人進來。而衣服商標上的標價也漸漸地往上抬。本來嘛,受騙上當的買賣是不會有回頭客的,而且風聲傳出去以後大家也都不會再來。


    所以我直接跟他說,要不然就說這是仿的,降點價,這個價錢客人殺價的餘地也小了,而且也不會出現來退貨的事情了。


    “老子才不退給他!”上次的事情被老板不知道怎麽處理的,隻給退了一部分的錢,但是他依然非常不爽,仗著酒勁就在那裏嚷嚷。


    “老板,麻煩你在有顧客的時候不要這麽大聲。”


    “廢話少說!老子還輪不到你教訓!”


    ……


    “好吧,就按你說的,仿的就仿的,這樣也不會惹到條子。”


    我驚了一下,條子就是說警察,頓時覺得心下發涼。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就在我身邊,萬一警察真的開始查的話,那是不是我也要被牽連?


    “瞧你嚇的。”老板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把手伸到我麵前晃了兩下,呼喚我回神,“我隻是打個比方而已,你老板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誰相信啊!


    但這也隻是一個變化,又過了一段時間,店裏甚至開始代售“紅富土”蘋果。


    我看著老板自己從箱子裏拿了一個出來說,“試吃。”說著,還真的一口咬下去了。


    我終於絕望地想,不但淪落成雜貨店,還讓我見識到連蘋果都有山寨版……


    “來來來,我們收拾個角落賣蘋果。你以後就跟人說,這個是老板朋友在這裏寄賣的,定價我一會兒來貼,這個要是有人討價還價,底線是6折哈。看好了,牌子是紅富土。”


    “啊?!”我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紅富士,結果被老板提醒了,我才真正發現,真的是一字之差,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總之,你不要說這個是什麽牌子,客人中意了就跟他們討論價格。千萬別說紅富士!萬一別人買了又跑來退,你就說我們本來就是賣紅富‘土’,是他們自己看錯了。”


    這手段和之前賣衣服同出一轍,我張嘴想說什麽,卻也明白自己的話無濟於事,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後來那個水果真的被貼了價格條,老板挑了幾個又大又紅的當樣品,放在角落裏賣。


    不過問津者甚少。


    就這麽過了幾天以後,我突然接到杜若妍的電話,她要我去約沈嘉出來。


    “你找沈嘉就直接打電話給她好了,沒必要浪費電話費來找我。”店裏冷冷清清,我接電話都能堂堂正正地坐在櫃台後麵。


    “你和沈嘉最要好了,所以隻有你才約得到她啦!”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她和許洛出去了,我也不一定能約到人。”


    “哎呀,安然啊,別在這個節骨眼上拿腔作調了,你一定要幫我!事關我今後的幸福呢!”


    “你哪根筋不對了?約沈嘉出去跟你的幸福有什麽關係……”我大惑不解,老板在旁邊頗有興趣地看我講電話。


    “學長的事情啦!學長!”杜若妍不知道是在哪裏打電話,聲音刻意壓低了。


    “學長和沈嘉又有什麽關係?”


    “學長他家境不是太好,他媽媽有病,爸爸也因為身體不好提前退休了。他是憑著第一名的成績作為特優生免掉大部分的學費進入我們學校念書的,但是他高中念完,家裏再也沒有錢供他念大學了,他必須去工作。他一直在我們這邊一家小電視台兼職,要不然都沒有辦法念下去了,台長說今年年底有轉正名額,但是如果轉正不了,學長就得按照他爸爸的安排去他爸爸那快要倒閉的廠子上班……”


    “你等一下,沈嘉家裏又不是電視台的。”我大概明白了杜若妍的意思。其實在我心裏,隱約覺得之前吳迪突然對杜若妍表示親密的事情,似乎和現在這個請求有關。


    “不是啦不是啦,幫到那個程度學長也會自尊心受損的。”杜若妍著急地說,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我突然想起自己上高中的事情來,仗著手機不是可視電話,我沉下臉來。


    “那他想怎樣?”


    “什麽想怎樣,安然,你好冷淡。電視台和學長說了,如果能做一個專題的話,轉正就沒有問題。沈嘉她爸爸不是我們市有名的成功企業家嗎?所以學長想找沈嘉的爸爸做個專訪啦。要不然就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我可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哦……”


    “求你了!一定要想辦法幫我!”


    “好吧。照你這樣說,學長的確是不容易。”我記得當時沈嘉叫我不要打工的時候坐在暗處的吳迪學長的表情,不禁皺了皺眉。


    “是啊是啊,我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心裏好難過,這個世界真的好殘忍好殘忍……”


    “杜若妍,拜托你不要被蘇嬌嬌毒害了,說話太瓊瑤了,聽著都惡心。”


    “呃,別管我有沒有被毒害啦!快想辦法幫幫忙吧!”


    “嗯,我知道了,那我幫你約沈嘉。”


    “嗯!謝謝安然!安然真是大好人!謝謝謝謝!”


    “那我掛了。”


    收了線以後,老板以一副看青春偶像劇的目光看著我。不,確切來說,是偷窺隱私一樣的目光。人對八卦和其他的事情都會有很多的好奇心。就比如現在,聽了一半的電話比完全沒有聽到還更有吸引力。


    在那副表情和目光的壓力下,我還是猶豫地把要求說出了口:


    “老板,我能不能請假?”


    “走吧,看你一副要去辦急事的樣子,我這邊也沒有什麽大事。老子今天愛崗敬業。”


    “謝謝。”我真心地說。


    好吧,當他做了好事的時候我也偶爾稱讚他兩句,這人其實還是算比較好說話的。


    早在我去打工之前,沈嘉就約了許洛出門。她隻跟我說要出門,也沒有跟我說去哪裏。因為最近我們比較疏遠,所以我在撥出號碼的一瞬間猶豫了一下。


    “什麽事?”


    沈嘉接起電話的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鼻子一酸,她還是我所知道的那個沈嘉。


    “是我,你現在能回來學校嗎?”我輕輕地說。


    “什麽?我聽不清,等一下。許洛,你先過去,我走到安靜點的地方接安然電話。”


    周圍的聲音很嘈雜,我想這是在電影院附近的緣故。我在心裏默念,對不起了,許洛。


    “我有點急事找你,你能不能回來一趟?如果可以的話。”我一邊這麽說,心裏一邊有點難過。和沈嘉說話如此小心翼翼的,也是從來沒有過的吧。


    “怎麽了?”


    “有事要找你。”


    “好,你在哪裏?我回去找你。”


    “我在學校後麵的涼亭裏。你……在看電影?”


    “沒關係,還沒有進去。早上逛街去了。”她在電話那頭直接喊,“許洛!許洛!不用買票了,我有急事,要先回去了!”


    那邊傳來許洛含糊不清的聲音,然後電話就掛了。


    我默默地看著手機,杜若妍從背後伸手拍拍我的肩。


    “謝謝你,安然。”


    杜若妍大概不會明白我現在的感受。我覺得我和沈嘉之間要維係過去那樣的友誼已經有些困難了。


    我是如此依賴那樣的關係,卻開始覺得大家都變得陌生,隻有用力地靠近的時候,才會發現,我們依舊熟悉。


    xxx


    許洛從隊伍裏被沈嘉拉出來的時候,他好脾氣地笑笑說:


    “女兒找媽媽了?”


    沈嘉十分無語,本來準備好的說詞都被打亂。停了一下才說:“還好你沒買到票,你要是買了票我說不進去,你肯定會不開心了吧?”


    “你內疚了?”許洛一邊陪著沈嘉一路往打車點走,一邊問道。


    “總之我得回去一趟,剛才安然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鬱悶。”


    “因為你最近都不帶她玩了。”


    沈嘉猛地停下腳步,站在旁邊的許洛嚇了一跳。沈嘉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好一會兒,才笑著說:“她在勤工儉學呢。”


    “哦。”許洛伸手攔下一輛的士,“那我就不送你去學校了,路上小心。”


    “哦,好,再見。”沈嘉坐進車裏,朝許洛揮了揮手。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這一幕,笑嘻嘻地說:“小姑娘,我開車了喲,別太舍不得。”


    “師傅,您說笑呢。”沈嘉笑笑,關了車門,“去七中。”


    許洛站在原地看著車離去,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弧度。


    然後,他掏出手機和其實已經買到的兩張票,按下一串他沒有記在手機裏卻一直都記得很清楚的號碼:


    “是我,有空嗎?”他的口氣很溫柔,就像在嗬護最心愛的人一樣,“我買了《戀空》的電影票,你不是一直很想看嗎?”


    電話那頭說了什麽,他也笑了:“我在海天電影院門口等你啊。”


    xxx


    蘇嬌嬌接到肖安的電話的時候,正好處於一個人在宿舍裏焦躁不安的階段。


    雖然平常愛看那些老派的言情小說,但是這些東西絕對會有看膩的時候,就好比甜言蜜語聽多了也會膩,被人依靠久了也會心生厭煩一樣。


    或許是過路的神仙聽到了這樣的心聲,手機響了。


    “你要出來玩嗎?我們隊去市體育館……”


    “你們去訓練?”蘇嬌嬌心想,不至於叫我去參觀吧,那衝擊太大了。


    “沒啦,幾個人約了去溜冰,你要不要去啊?”


    “可以啊。”


    “那好,等一下我們到你宿舍樓下就給你發信息,你先準備一下。”


    “哦。”


    掛了電話,蘇嬌嬌在衣櫥裏找衣服。在一堆t恤和牛仔褲裏翻了半天後,她終於有點喪氣。


    看到被我說成牛郎裝的蕾絲襯衫的時候,她伸手摸了一下那蕾絲邊,還是沒有勇氣拿出來,最後隨便拖了兩件墜著比較多亮片的衣服出來。


    俗話都說人靠衣裝,可是效果還是不一樣,同樣的衣服在沈嘉身上看來可以說是帥氣,在她身上就成了普通。


    男生的話,衣服是靠牌子,不是靠式樣啊。


    肖安曾經說過,他們遊泳隊最常穿的就是運動服,各個哥們都寶貝死自己的運動服了。蘇嬌嬌剛開始還迷惑不解,以為不就是個普通的運動服啊之類的,立刻遭到一屋子人的鄙視,紛紛翻出衣領上的商標給她看。


    蘇嬌嬌頓時覺得自己就像銀座的女王,一群男人捧著名牌等她檢閱。何況商標上不是那隻飛撲狀態的豹子就是抽象派的海鷗。她想,難道這是運動版的男公關嗎?


    手伸出來的時候被衣櫃的邊劃了一下,她看著手上已經完全不腫的虎口——


    肖安直到沈嘉生日那天都還在對認識的事情抱有愧疚感。雖然不太明白為何,但是那天沈嘉說要結束而眾人鬧瘋了都不想結束的時候,隻有他附和沈嘉。


    回來的路上她問肖安為什麽突然偃旗息鼓了,結果那傻子說:“我怕你爬牆的時候手會痛啊。”


    ……


    她很無語。要是能拖到沈嘉生日她的傷都還沒有好,那沈嘉家裏那有名的活血化瘀膏就是假藥了。何況肖安同學為什麽會覺得他自己的臉消腫得快沒問題,而女生的手就要那麽慢才會好呢?


    不過,內心裏更多的是受到男生關心的甜蜜。


    換好衣服、拿好東西她就走下樓。果然看見幾個穿著藍白黑三色運動服的高大男生在宿舍樓外麵等著。肖安也在其中,正發著短信。


    “嘿,體育特招生就是高啊。”樓管阿姨拎著水壺打醬油,涼涼地拋下一句。


    蘇嬌嬌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感覺每一步都是在踩紅地毯。一群人呼啦啦地圍上來,然後簇擁著她往校門口走——幻覺幻覺。


    肖安看到她就收起了手機,其他人紛紛跟她打招呼。雖然不是前後簇擁著她,但是因為海拔過於懸殊,她就像一隻仙鶴誤入了鴕鳥群,還是顯出了前呼後擁的氣勢。


    “那裏的溜冰場不是說在翻新嗎?重新開張了啊?”她發問。


    “就今天早上開的啦,所以哥們兒幾個說了,趁著還沒有人發現趕快去。”


    “喲,哪來的線人啊?”


    “哈哈,我今天繞著它跑了三圈了,剛好看見有人出來放今日開館的牌子……”


    “蔡曉穀,你當我們學校操場是草坪啊,還特別跑到那個地方去繞圈?”


    “嗨,你別說,我今天就覺得想跑……”


    眾人集體發笑。一個男生湊過來跟蘇嬌嬌小聲解釋:“這小子被他們班人整了,去參加全市中學生萬米長跑大賽,正在魔鬼訓練中!”


    “喂喂喂,梁龍,你小子偷偷摸摸跟美女說什麽呢?”


    平地一聲雷。蘇嬌嬌趕緊把目光移到那個說話的蔡曉穀同學身上。她還真的沒有發現,這群特別男人的男人還真沒有把她當假小子看。可能自己真的是夠不上他們的檔次吧。


    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上臂——肱二頭肌,做夢也別想練成他們那樣。當然,蘇嬌嬌是做夢都不想變成肌肉女的。


    比較震撼的一次,是被肖安叫去看他們和其他學校比賽的時候,看到男生練出的胸肌都能達到d杯,她已然覺得這年頭的人已經瘋了。


    “還不是傳播你的光榮事跡嗎?”梁龍嘿嘿地笑著。


    “還說呢,你們都要來給我加油!”


    “去啊去啊,你別跑最後一名才是真的!”


    “嬌嬌,你也要來看哦,有女生來我才會比較有幹勁。”


    “你們班上的女生不會去給你加油嗎?”


    “別提了,我現在想到她們就來氣,都是背著我去報名的,嘿!你來就好了,叫肖安帶你來,我們遊泳隊的幾個都說你這樣的朋友最好了!”


    蘇嬌嬌無語。她覺得自己跟他們一起雖然是個女生,但是目前來說,交往性質和酒肉朋友也沒有什麽兩樣。雖然世間常流傳“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這樣的俗語,但這群肌肉發達的男生卻確確實實把她當女生看待。


    她開始想,為什麽不早點遇到肖安呢?要是早遇到這麽一群男生的死黨,她的人生大概也不會讓她覺得那麽殘忍。


    在一群人的說說笑笑中,她看見了目不斜視快步走進校門的沈嘉。蘇嬌嬌和那些肌肉男聊得熱火朝天,完全沒有發現擦肩而過的美女,倒是肖安看到了沈嘉,悄悄捅了一下蘇嬌嬌:


    “你那個過生日請我去的朋友哦!”


    “嗯。”


    “看起來好像有急事呢。”


    “來不及打招呼,算了,我們去玩吧。”


    “等一下啦……”肖安突然叫住那些一邊走一邊說的人,蘇嬌嬌惱怒地想,這小子難道見色忘友,要把沈嘉叫來?


    “喂,你們走錯方向了啦,又不是去牛肉拉麵館——”


    很現實的問題是,那個領頭的蔡曉穀說:“啊,這樣啊,我跑完回來餓死了,你們先去,我吃一碗麵再過去。”


    眾人暈倒。


    “這個大胃王,剛才明明在宿舍裏啃了一整條法式麵包的。”蔡曉穀的另外一個室友笑罵道。


    “得了吧!那個法式麵包硬得跟石頭一樣,嚼起來消耗的熱量比吃下去吸收的還多呢。”


    “哈哈哈……”男生群裏爆發出一陣哄笑。


    蘇嬌嬌也笑了起來。


    這些人真是命中的救星啊,長這麽大,很少過如此舒心的日子呢。蘇嬌嬌感慨地這麽想。


    xxx


    然而身後的校園裏的事情就沒有那麽美好了。


    當沈嘉在看到坐在涼亭外的石凳上的我的時候,還一臉緊張地加快了腳步。我抬頭看她,當時的目光——據後來沈嘉描述的,就是那猶如被拋棄的小孩看到警察叔叔的眼神。


    “安然,怎麽了?”她停在我麵前幾步的地方喘氣,兩手撐在膝蓋上。


    我心裏覺得有些難過,拿了紙巾給她。她接過,小心地撩起額發,輕輕地擦拭。


    突然她的動作停止住了。


    杜若妍從涼亭裏走了出來,從沈嘉的視角來看,就好像是從我背後轉出來一樣。


    沈嘉皺了皺眉頭,也不顧我在場,竟然站直了轉身就要走。


    我趕緊伸手拉住她,但是卻不知道應該開口說什麽。


    杜若妍卻先開口了:


    “求求你,沈嘉,看在我的麵子上,就幫學長這一次吧!”


    沈嘉一點都沒有要回頭的意思,我不敢放開她的手臂,也不敢抓緊她。白色的薄羊絨毛衣很溫暖,然而這樣的溫度隻是在我們之間的空氣裏消散,再也傳遞不到對方的心裏。


    “就這一次,下不為例!我真的是求求你了。”


    “我一定會告訴學長讓他感謝你的,會告訴他要他好好幹,不會給你們家添麻煩的!就給一次機會就好!”


    “問題一定會先送給你爸爸過目,時間也由你們家定,行嗎?學長保證一定按問卷問……”


    沈嘉用力甩開我的手,我被嚇到了。


    她回過頭,板著一張臉,表情分外嚴肅且帶著輕蔑:


    “杜若妍,我告訴你,就算你和我是再好的朋友,不管你之前給我打了多少次電話,甚至你拉安然來勸我,我都隻有一個答案:隻要和吳迪有關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會答應的。”


    “為什麽?”杜若妍瞪大了眼睛,又氣又急。


    “他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罷了。他隻會考慮自己,為了他自己的利益,任何一個能利用的人,他都不會放過的。”


    “你別誣蔑人呢,紅口白牙地在這裏亂說話!”杜若妍氣得發抖。


    “我才沒有誣蔑他,我根本不屑去誣蔑他。以前他追過我,目的就是為了拉關係搞專訪。我不覺得他接近你會是另外的原因,所以我這次是不會答應你的。”


    沈嘉終於說出了她討厭吳迪的原因,她剛剛說的話都散發著寒氣,直滲透進我們的心裏。


    杜若妍猶如被雷擊中一樣,完全沒有辦法回答。然而過了一會兒,她深吸了一口氣:“不可能,學長還問我為什麽會認識你,他和我認識的時候都不知道我認識你!”


    沈嘉隻是用一種毫無感情的表情看著我們兩個:“可是他之前就認識我。”


    杜若妍拚命搖頭:“我不相信你的話,我不相信!”情緒如同當時何琳學姐說吳迪學長壞話的時候一樣。


    “不相信就算了。”沈嘉冷冷地說,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們走。”


    她的手拉著我,我卻感覺不到任何溫度。我慢慢地推開她的手。沈嘉驚訝地望著我,我勉強朝她笑笑:“我想留下來陪陪若妍。”


    沈嘉驚訝的表情裏又多了一些難以看懂的情緒,但是很快她恢複了平靜,轉身離去。可是最後一句話就如一聲詛咒一樣纏繞在杜若妍周圍。


    “你一定會後悔的。”


    xxx


    那天晚上,蘇嬌嬌再一次晚歸了。


    肖安在邀請她去溜冰以後,兩個人又去了小館子裏吃飯。其他人因為決定去卡拉ok繼續狂歡,而肖安覺得要送蘇嬌嬌回去,於是兩個人先走了。


    “這家的牛肉特別好吃的。牛雜湯味道很濃,而且分量也足。”肖安拿著筷子,麵朝廚房,一臉期待地介紹著。


    坐在人多嘈雜的小店裏,雖然桌子是最普通的塑料折疊桌,坐的也是塑料椅,甚至筷子也不過是一次性木筷子而已,但是蘇嬌嬌覺得這比任何高檔館子都要來得舒服。


    肖安等吃的表情特別無辜又可愛,她忍不住想笑。


    “你笑什麽啊?我臉上有東西嗎?”肖安看見她笑,趕緊摸摸自己的臉。


    “不,覺得你等吃的樣子很可愛啊。”有的時候說話的確是不經過大腦的,蘇嬌嬌脫口而出的時候,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當烤牛舌。她覺得,女孩子就應該像小說裏那樣矜持,矜持得男方受不了了,主動出擊了才是王道。


    “哈哈,你倒是頭一個這麽說的人呢。以前我女朋友老說我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哈哈,不至於吧!”蘇嬌嬌笑了一下,覺得臉上肌肉酸痛。這話基本沒有笑點,她不明白自己那暴殄天物的觀點是怎麽從大腦回路裏產生的。


    店老板非常是時候地把兩人點的飯菜都端來了。肖安突然叫住老板:“來一瓶啤酒。”


    “哦,好嘞。冰的還是不冰的?”


    “冰的。”


    老板樂顛顛地走了。


    “喝酒啊?”


    “偶爾也會想喝,你不喝哦?”


    “我不喝了啦。”


    “別那麽一副把酒當洪水猛獸的樣子啦。我又不會喝醉了就跳*舞。”肖安大大咧咧地說。蘇嬌嬌正在掰一次性木筷子,聽到這句話,活生生地把筷子折斷半根,隻好重新拿了一雙。


    “就怕你會跳*舞哦!”


    “肯定不會啦,你放心。如果這一點點酒就能讓我喝醉,那我明天就倒立著去上課。”


    “你說的哦!不許耍賴。”蘇嬌嬌掏出手機做要錄音狀。


    “啊哈哈,錄音也沒有用,我剛才說完了。”


    “再說一遍!”蘇嬌嬌用腳踢了一下肖安,“快說,錄下來當證據,讓你全宿舍的人都知道比較有保障。”


    肖安還沒有答話,店老板第二次非常及時地出現。


    “啤酒來了。”


    蘇嬌嬌開始懷疑這個店老板是不是在偷聽,為什麽兩次都是看準了時機送東西過來的。


    兩個人一邊吃飯一邊天南地北地聊天,肖安先是把遊泳隊幾個人的八卦說全了,然後開始說以前比賽的事情,再然後就開始說高一的事情。這期間,他不但把特大號牛肉盒飯、炒青菜、牛雜湯一掃而光,還繼續叫了一份酸辣土豆絲下酒,蘇嬌嬌也續了一杯可樂。他們從6點一直吃到了9點。


    “喂,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關門了,還不回去?”


    “有什麽關係,等下你踩著我的肩膀爬牆進去就是了。”


    ……


    “話講回來,高一的時候……”


    高一的時候,你女朋友暗戀我,甩了你。蘇嬌嬌心想,肯定會說到這裏的。然後她趕緊喝飲料,省得像第一次一樣脫口而出。


    “我第一次交女朋友啊,這輩子美好的初戀啊……”肖安灌了一大口酒。


    蘇嬌嬌心跳快得不行了,怦怦怦,跟打鼓似的。該不是這小子真的還記恨那事情,現在想起要算總賬了吧?之前還那麽糖衣炮彈地裝好朋友,原來是在上演複仇劇嗎?


    “她竟然拋棄了我,拋棄了我……”他大著舌頭說,“都是,都是因為你!”


    蘇嬌嬌驚得差點把杯子扔出去。


    肖安喝得眼睛都紅了,地上扔著兩個空瓶子都被他選擇性無視了。他一直以為自己喝的是6點開的那瓶,無論蘇嬌嬌怎麽勸都說“我才沒醉”。


    “你,你要對這件事情負責!”


    醉鬼扔下一顆原子彈,有顆常被言情小說荼毒的心,也差點猶如廣島和長崎一樣被夷平了。


    蘇嬌嬌怔怔地看著桌子對麵的肇事者,然而他說完話竟然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空酒瓶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到一邊。


    好半天,蘇嬌嬌終於反應了過來。麵前的桌子上一片狼藉,沒關係,老板會收拾。錢,她的錢絕對還夠付,大不了叫肖安之後還錢。


    問題是,人,怎麽搬回去?


    這樣的話別說什麽爬牆踩著他的肩膀了,能不能走回學校都成問題。


    而且還有一個意外——


    蘇嬌嬌覺得自己被人表白了。長到17歲,終於等到人生中第一個表白。如此曲折又婉轉,猶如福建閩侯十八重溪,到了她麵前還猶抱琵琶半遮麵,說:“你負責!”


    雖然跟她心中期望的表白不同,但她還是覺得,有這麽一個暗示,也是一個好的開始。


    誰說冬天不能開花,明明還有水仙。


    不過,她忘了,水仙的花語是:自戀。


    那天晚上,蔡曉穀見證了自己宿舍的兄弟吃窩邊草的跡象。那個常常跟著他們混、玩得不錯的女孩,被肖安摟著走回來。


    蔡曉穀開門的時候,幾乎把下巴磕在門把上,然後拚命地招呼宿舍裏的人來觀看這一景象。他們宿舍的兔子,緊緊地抱著窩邊那根草的腰。


    蘇嬌嬌覺得自己成了一棵桉樹,考拉緊緊地抓著她。不用任何燃料,她都能熱得*了。


    肖安雖然撲麵的酒氣,不過還算是殘留了一點點清醒的意識,支撐著自己走了回來。店老板很好心地給了冷敷的毛巾,他被冰醒過來以後,發覺自己歪歪扭扭地走不穩,不得不緊緊地摟著個子(對他們來說)比較小的蘇嬌嬌的腰走回來。


    “嘖……人肉拐杖……這小子。”話雖這麽說,卻一個笑得比一個還大聲,還燦爛,真是莫名其妙。


    “哈哈,這小子是不是欺負你了?別怕,以後他欺負你,你就跟我們說,我們一定幫你修理他。”


    “對對。”


    “嘿嘿,你們動作真快啊,今天帶你們去溜冰果然是對的!哈哈哈!說,怎麽感謝我們這麽多支催化劑啊?”


    蘇嬌嬌很言情地想,這算什麽?先過朋友的審核關?


    “喂,你們別看了啦,重死了,背個沙袋都沒有這麽沉。”


    可惜她一開口,梁龍就覺得,不愧是他們的好哥們,抱怨都有他們的風範。於是他伸手接過醉鬼,然後裝做不經意地問:


    “你們從哪裏回來的?”


    “啊,客家牛肉小吃店。學校旁邊那家。”


    那家店後麵就是民宿,可以租房間,喝醉了,然後……酒後亂……


    男生的腦子裏迅速做了個推斷,然後拚命搖頭把這個推斷扔出腦子。


    “辛苦你了。”眾男生笑得格外熱情,“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我要回去了,宿舍快關門了。”蘇嬌嬌覺得那些笑容特別可疑,她的少女心本能地覺得害怕。


    “啊,那你趕緊的。”梁龍回頭叫蔡曉穀,“你跟她去,萬一要翻牆,就充當一下樓梯,然後自己翻回來,沒問題吧?”


    “沒關係的,應該還來得及……”


    “沒事,都是自己人。”蔡曉穀巴不得不要麵對對喝醉的哥們後事處理,非常殷勤地扯了蘇嬌嬌就走。


    自己人啊。蘇嬌嬌心裏想的是,既然承認了交往,那今後可以月下私語,可以花前盟誓,畢業了還可以要校服的第二個紐扣。


    等一下,學校沒有校服。


    最後果然還是踩著蔡曉穀的肩膀爬到了後門的樓梯上。她在樓梯裏往外拚命揮手,蔡曉穀也一路歡快地回去麵對已經收拾完的宿舍(他的猜測)。


    所以蘇嬌嬌進門的時候,周圍都飄浮著粉紅色的泡泡,完全沒有發現宿舍裏那一團團的烏雲。


    她想,我好像真的是戀愛了。那群男生對她真好,比所有的女生都好。


    xxx


    我默默看著宿舍裏氣氛變得詭異起來。沈嘉和杜若妍互相無視,一句話也不肯說。我夾在她們中間,充當沈嘉踩、杜若妍踏的橋梁,每次都欲言又止,然後被兩個人揮揮手趕開。


    杜若妍的播音指導也從一周五次都是何琳變成了有兩次是學長。但是對她來說,實在是有點煎熬,她也很苦惱,要怎麽才能幫到吳迪。她是沒有底的,所以不能不看著學長自信的樣子,來增添自己的信心。


    她一直覺得學長是強大的,即使在這樣的逆境裏,也一樣堅強地活著。而學長發現了她的目光的時候,總是會了然一樣地對她笑一笑,可是她都沒有注意到,吳迪的眼睛裏從來都沒有笑意。


    而沈嘉,即使是不理我,和許洛出去,也是一副很刻意的樣子,在宿舍裏打電話的次數越來越多。


    “嗯?發個短信說不就好了?”許洛溫溫地說。


    “我想聽你的聲音嘛。”沈嘉撒嬌地說。隔壁床上的我險些把一整碗泡麵打翻。


    當她們你儂我儂的時候,我好像才突然發現,全宿舍的人都在出雙入對,除了我以外。連蘇嬌嬌的身邊都圍繞著淡淡的粉紅色的戀愛氣息,那可是真正的粉紅色,照得她的性別越發地往女性方向偏移,她周遭的氛圍和她平時的形象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有的時候,真的會讓我想起一部老電影——20世紀美蘇冷戰,外星人突然出現,完全不知道地球的狀況……而蘇嬌嬌就是那完全不知道地球狀況的外星人。


    不過地球真的很危險。


    xxx


    當杜若妍主動約我和蘇嬌嬌出去的時候,我也沒有多想地就去了。


    結果我們在高三教學樓的天台上,看到杜若妍和學長一起。我第二次看見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突然覺得這是一對苦命鴛鴦——其實,他們兩個八字還沒有一撇。


    “對不起,之前沒有說清楚,因為沈嘉不肯幫忙,所以隻好找你們兩個。”杜若妍最近為情所困,精神也不好。


    “對不起,有事要請你們幫忙。”學長也走過來,很彬彬有禮,確切地說,是小心翼翼地在拜托我們。


    我和蘇嬌嬌對望了一眼。


    到了天台,我們才知道原來學長因為做不成專訪,被逼無奈想到了做假新聞來應對轉正問題。而最近校園暴力的話題很多,網上也熱炒。他想拍一條類似的新聞,請我們去幫忙演。


    “如果官方媒體能把注意力移到這個問題上的話,對製止這樣的惡性事件一定更有幫助的,所以……”


    我嚇了一跳。想起自己所打工的店,想起沈嘉的那件毛衣鬧出的事情,我皺起眉頭,就是不肯答應。


    “安然啊,你平常不是很好說話的嗎?為什麽這次卻跟沈嘉一樣……”


    天台上風很大,吹得杜若妍頭發都有點亂,她抓著我的手臂一直晃,我被她晃得有些暈。她也不是我所認識的杜若妍。雖然杜若妍為了愛是勇往直前,可是現在我隻看到她為了這件事情變得很憔悴,猶如一個苦苦追求的情劇裏的可憐女人。


    “衣服是我借的別人的,而且臉我一定會打上馬賽克,絕對認不出身份。我保證。”學長也走過來。


    我看了一眼杜若妍,她滿眼哀求的神情。


    想起那天她抱著頭蹲在地上,而沈嘉決然離去的背影,我脫口而出:“好吧。”


    蘇嬌嬌從一開始似乎就對學長抱有同情,同意得很快。


    她似乎覺得這是跟拍電影一樣的性質,一個勁地嚷嚷著說要演受害的女學生。說她其實一直都很柔弱的,正好借這次機會表達一下真實的自己。


    我很虛脫地想,果然,蘇嬌嬌是來自火星。她完全不清楚地球的狀況。


    抬頭望見的天空也是灰色的。


    “不,受害者是讓杜若妍演的,蘇嬌嬌同學,麻煩你演不良女學生的首領,比較有霸氣。安然,你就演幫凶吧,不用什麽戲份……”學長似乎看穿了每個人心裏所想的那樣,娓娓說道,試圖勸服我們。


    可是換完衣服的時候,杜若妍卻說:“安然個子比較小,還是她演受害人比較適合吧。像我這麽彪悍的人,怎麽看也不像屈服於惡勢力的人。”


    她刻意說著冷笑話,我們幾個之間沒有什麽氣氛拍戲。蘇嬌嬌因為沒有拿到自己想要的角色,顯得有點消極怠工。


    “哦,好吧。”我點點頭。其實那個角色也很輕鬆,低著頭看不見表情,隻要裝做害怕,小聲應著台詞就可以了。就算完全不在狀態上的我也可以應付得了。


    吳迪在旁邊想說什麽,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來,隻是默默地拿起了攝影機。


    拍攝完成的時候,學長突然很鄭重地向杜若妍道歉:“對不起,這次麻煩你這麽多事情……”


    “沒事的,隻要是學長的事情,我都會盡力的。”杜若妍笑笑,相比以前的激動她收斂了不少,或許真的是因為跟沈嘉冷戰太耗心力。但是我知道,她對學長的心意,用句很瓊瑤的話,就是“天地可鑒”。


    “辛苦了。”吳迪伸出右手拍拍杜若妍的肩膀,後者還在壓抑著雀躍的時候,吳迪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等學長走後,杜若妍就在原地開始發愣,左手長久地搭在自己的右肩上,似乎是在回味,又似乎有點難以置信。


    “杜若妍,你沉穩好多了啊。”下樓的時候,我這麽跟她說。


    “嗯,這次的事情讓我學會很多。”她揉著太陽穴,有些疲憊地說,“有些人說是朋友,結果還是一點兒忙都不幫。”


    我不願意說沈嘉什麽,所以也不接腔。


    回到宿舍上網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下午的拍攝分外讓人不能安心,正好沈嘉回來了。


    當我把這件事情跟沈嘉說了以後,沈嘉的表情一下子轉為擔心,拚命地問我細節:


    “蘇嬌嬌的臉看得到嗎?”


    “看得到。”


    “還有誰露臉的?”


    “我是低著頭的,杜若妍是背對鏡頭的,都看不清臉。”


    “情節就是那一段,沒有了?


    “沒有了,就是嬌嬌把我按在牆上然後爆粗口,然後甩了我一耳光的樣子……”


    “你演受害人?嬌嬌是演壞人?杜若妍是演壞人的幫凶?”她向我做最後的確認。


    “是的。”


    她右手握成拳,又放開:“杜若妍人呢?”


    “在301吧。”


    話音剛落,沈嘉就一陣風一樣地消失了,接著就聽到她用力地敲隔壁宿舍的門:


    “杜若妍,你出來!”沈嘉的聲音整個走廊都聽得見。


    她們兩個是彼此互不相讓的損友類型,杜若妍走出來的時候,臉黑得比張飛還厲害。


    “幹嗎?”


    “吳迪在哪個電視台實習?把地址告訴我!”


    “我為什麽要跟你講?你自己說不幫忙的。”


    “你這個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傻子,快點把電視台地址說出來!”沈嘉看樣子十分生氣,幾乎口不擇言,“你自己傻就算了,幫人拍那種錄像帶,竟然還拖著別人下水!連那種人你都相信,你讀書讀傻了啊!我告訴你,就算你沒事,這事情也是會影響到蘇嬌嬌和安然的生活的!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嚴重!”


    幾乎是被這樣氣勢的沈嘉驚呆了的杜若妍,不情不願地把地址說了出來。


    沈嘉立刻掏出手機:“許洛,你馬上開車來接我。”然後我聽到手機裏許洛應了一聲,掛線以後,沈嘉根本不跟我們解釋任何事情就衝了出去。


    本來就是因為不願意麵對沈嘉才跑去隔壁宿舍躲著的杜若妍,現在和我麵麵相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包括宿舍裏正在看言情小說的蘇嬌嬌,我們都很茫然地看著那陰沉的天空。


    兩個小時以後,天空已經開始下起了小雨。我站在陽台上把已經幹了的衣服收起來,忽然聽到開門的聲音。沈嘉一手拎著筆記本電腦,一手拿著一盤光碟,劉海濕透了地出現了。


    “你們都過來看樣品。你們三個傻瓜今天下午免費替人勞動的成果。”她嘴唇上的唇膏都已經掉了,毫無色澤。


    “這個是我去電視台拷貝出來的。如果沒有去的話,這就是明天晚上要播的新聞。”


    “本市最近關注中學生生活。有學生在上攝影課的時候,意外拍錄下了一段校園暴力事件……”電腦屏幕上,我們所熟悉的電視女主播正在念著這樣的台詞。


    鏡頭切換。


    屏幕上嬌嬌正爆著粗口,把我按在牆上,我低著頭,臉被頭發擋住了,杜若妍背對著鏡頭。


    整個畫麵中,嬌嬌的臉清晰無比,沒有任何馬賽克和遮掩。


    “市領導關心中學生的學校生活環境……表示要對出現在青少年中的暴力事件做出嚴厲查處……保證給學生一個安全而有序的學習環境。”


    女主播義正詞嚴地念著她的演講稿,我們四個人卻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裏。


    回到宿舍上網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下午的拍攝分外讓人不能安心,正好沈嘉回來了。


    當我把這件事情跟沈嘉說了以後,沈嘉的表情一下子轉為擔心,拚命地問我細節:


    “蘇嬌嬌的臉看得到嗎?”


    “看得到。”


    “還有誰露臉的?”


    “我是低著頭的,杜若妍是背對鏡頭的,都看不清臉。”


    “情節就是那一段,沒有了?


    “沒有了,就是嬌嬌把我按在牆上然後爆粗口,然後甩了我一耳光的樣子……”


    “你演受害人?嬌嬌是演壞人?杜若妍是演壞人的幫凶?”她向我做最後的確認。


    “是的。”


    她右手握成拳,又放開:“杜若妍人呢?”


    “在301吧。”


    話音剛落,沈嘉就一陣風一樣地消失了,接著就聽到她用力地敲隔壁宿舍的門:


    “杜若妍,你出來!”沈嘉的聲音整個走廊都聽得見。


    她們兩個是彼此互不相讓的損友類型,杜若妍走出來的時候,臉黑得比張飛還厲害。


    “幹嗎?”


    “吳迪在哪個電視台實習?把地址告訴我!”


    “我為什麽要跟你講?你自己說不幫忙的。”


    “你這個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傻子,快點把電視台地址說出來!”沈嘉看樣子十分生氣,幾乎口不擇言,“你自己傻就算了,幫人拍那種錄像帶,竟然還拖著別人下水!連那種人你都相信,你讀書讀傻了啊!我告訴你,就算你沒事,這事情也是會影響到蘇嬌嬌和安然的生活的!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嚴重!”


    幾乎是被這樣氣勢的沈嘉驚呆了的杜若妍,不情不願地把地址說了出來。


    沈嘉立刻掏出手機:“許洛,你馬上開車來接我。”然後我聽到手機裏許洛應了一聲,掛線以後,沈嘉根本不跟我們解釋任何事情就衝了出去。


    本來就是因為不願意麵對沈嘉才跑去隔壁宿舍躲著的杜若妍,現在和我麵麵相覷,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包括宿舍裏正在看言情小說的蘇嬌嬌,我們都很茫然地看著那陰沉的天空。


    兩個小時以後,天空已經開始下起了小雨。我站在陽台上把已經幹了的衣服收起來,忽然聽到開門的聲音。沈嘉一手拎著筆記本電腦,一手拿著一盤光碟,劉海濕透了地出現了。


    “你們都過來看樣品。你們三個傻瓜今天下午免費替人勞動的成果。”她嘴唇上的唇膏都已經掉了,毫無色澤。


    “這個是我去電視台拷貝出來的。如果沒有去的話,這就是明天晚上要播的新聞。”


    “本市最近關注中學生生活。有學生在上攝影課的時候,意外拍錄下了一段校園暴力事件……”電腦屏幕上,我們所熟悉的電視女主播正在念著這樣的台詞。


    鏡頭切換。


    屏幕上嬌嬌正爆著粗口,把我按在牆上,我低著頭,臉被頭發擋住了,杜若妍背對著鏡頭。


    整個畫麵中,嬌嬌的臉清晰無比,沒有任何馬賽克和遮掩。


    “市領導關心中學生的學校生活環境……表示要對出現在青少年中的暴力事件做出嚴厲查處……保證給學生一個安全而有序的學習環境。”


    女主播義正詞嚴地念著她的演講稿,我們四個人卻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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