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山中無歲月,豈知海中更無歲月……


    冰窟上又多了一道刻痕,外界依舊是一片模糊。這幾日隻聽得北冥之上群妖呐喊,鯤鵬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想必是在摩拳擦掌,欲與那巫族一戰了吧……


    雲霄斜斜倚在冰床之上,打量著周圍晶瑩剔透的冰層。鯤鵬說過,冰窟之下是北冥至陰至寒的陰煞,萬萬不可強行打破冰層,自下方出去。可上方分明是通天老師打上的封條,以自己的法力,隻怕永遠也破不開吧。


    耳中傳來一絲輕微的聲響,依稀是四足動物的踏空之聲。雲霄微微一笑,那群妖將又來了。這樣也好,北冥太過冰冷、太過安靜,安靜得連喜靜的自己也感覺可怕。小妖們愛鬧騰,就讓他們鬧騰好了;但願這些還未化形的小妖能逃過那一劫,為妖族留下一絲血脈。至於太一……太一……


    眸中隱隱浮上一層霧氣,寧和的心神微微激蕩起來。冰窟之外是老子威嚴的聲音:“雲霄何在?”


    雲霄不敢造次,從容跪下,言道:“弟子見過大師伯。”


    老子輕輕巧巧揭了封條,騎著青牛來到雲霄麵前。雲霄不解老子來意,卻也不敢輕易出聲發問。老子今日一改往日謙和模樣,卻又是為何……


    “天庭失德,大戰將起……”


    雲霄微微一笑,心中卻泛起苦澀。這是個注定的結局,不是麽?


    “太一收人族元神、魂魄,煉招妖幡、屠巫劍;人族幸免者十不足一……”


    什麽?


    雲霄抬頭望向老子,眸中滿是不可置信。太一誅殺巫族之人她是知道的,可人族……為何是最最無辜的人族!雲霄重重叩首:“求大師伯放雲霄麵見太一!”


    老子掃了她一眼,問道:“你可想好了?太一暴虐,已非千年之前的東皇!”


    “求大師伯成全!”雲霄堅持,眸中已然含淚。老子嘴角微翹,頃刻間又恢複了先前的漠然:“吾為人教教主,當執人族之事。女媧已然到了天庭,你自行去罷。”


    “雲霄謝大師伯成全!”雲霄重重叩首,化作一道白光向天庭飛去。她看見大地之上人族瘋狂奔跑,逃離妖族的誅殺;她看到女媧混沌中降落,擋在孤苦無依的人族麵前,怒斥道:“帝俊、太一!”


    太一長發披散,手中長劍散發瑩瑩光芒。帝俊雙目紅赤,望了女媧冷笑:“娘娘莫非忘了自己也是妖族之人?”


    女媧垂眸。一邊是母族,一邊是親手創造的兒女,卻又讓她如何取舍?如何取舍!


    “夠了!”雲霄降落在女媧身前,麵上淚痕泛起淺淺清光,“巫妖二族自成因果,與人族何幹!業力衝天,量劫將起,再不停手,無量量劫必至!”


    “你怎麽來了……”太一眼中閃過一抹溫柔,隨即喝道,“人族無辜,我妖族又何辜!人族與巫族沆瀣一氣,殺妖族、奪內丹、成仙道,為何無人幹涉!人族縱是未來天地主角,天道也該有個章法!莫非氣運橫加之輩事事皆對,業力纏身之輩事事皆錯麽!縱果真如此……”


    太一眸中透出決絕:“……縱果真如此,我便為我萬千妖族兒郎,接了這樁因果又何妨!”


    人族親巫殺妖,奪內丹以求仙道?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族無辜,千萬年來被人族拆吃入腹的生靈又何嚐不無辜!


    眾生皆可向道,為何人蓄禽、殺獸、焚林、奪丹是對,親人、順人是對,屠殺人族反倒成了滔天罪過?區區氣運橫加,竟讓人族成了至高無上的存在麽?要知道,此間頑石朽木亦可修道,在人族手中失去生命的生靈,將來可都是妖!


    太一為妖族打算,又有什麽過錯?有朝一日人族出了斬妖除魔的蓋世英雄,豈非亦是屠戮生靈、業力纏身的所在?


    何謂對?何謂錯?茫茫天道,所往為何!


    雲霄怔怔的看著太一手中泛了暗金光芒的長劍,突然覺得心中向來堅持的一些東西破碎了。女媧聞言,回頭望望人族,又望望太一,輕歎一聲:“我……此事我無法再管。人族不當滅,爾等好自為之。”言罷化作一道紅光消失在天際。


    雲霄靜靜退開,看著太一揮動手中魂幡,召集人類魂魄。魂魄入劍,那暗金色光芒便微微漲了一分,妖族業力亦漲一分。原本妖族因有建立天庭的功德,業力不及巫族;此時巫族庇佑人族,妖族大肆屠人,業力一漲一消,竟隱隱有了持平的趨勢。雲霄不是笨人,自然想到老子不會輕易放她出來,那麽……


    妖族業力滾滾,與原本就犯下滔天業力的巫族一相碰撞,必定引發天地量劫。其結果必然是二族盡滅、人族大興。但人族因為新生,氣運又盛,大興之前合該有一大難。隻要有人提前告知人族:妖族高居天庭,高傲無比,十惡不赦,內丹卻為修仙至寶;巫族與人族血脈交融,同行大地,自當相互扶持;便可輕易施行此一石三鳥之計,可謂狠辣至極!


    帝俊、太一完事之後,雙雙返回天庭。雲霄站在原地,望著那不斷回首的紫色身影,心中微微泛起一陣酸澀。


    “孽子,還不悔悟!”老子看了雲霄半晌,見她不為所動,自隱身之處現身出來,怒斥於她。他原本想借雲霄之手阻攔太一、保下人族,安穩享受人族對他的信奉;順便讓雲霄對太一絕了念頭,令通天就此欠他一番因果。豈料這廝竟然完全被太一那番話說動了去!


    老子揮手保下大地之上殘存的人族,一拂衣袖,將雲霄往北冥冰窟甩了過去。老子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正正將雲霄摔入冰窟、封上了封條。


    雲霄自萬裏之外飛來,碰撞的力道何等強大。一時間冰層碎裂、陰煞盡出,將雲霄完全包裹在其中。冰窟之上有老子的封條,那股陰煞無法出去,隻卷了雲霄上下翻湧,欲在陰煞之眼裏將她生生同化了去。


    閉五感、封六識,雲霄下意識地采取了休眠式的防護措施。可北冥陰煞積聚了數萬載的陰氣,一遇這等溫熱的身體,豈能輕易放開了去?一時間陰煞入肌理、入筋脈、入骨骼、入髒腑,直欲將雲霄元神就此寂滅。


    碧遊宮中,雲霄的元神燈飄忽不定,隱約有了熄滅的征兆。通天一見,不由大驚。聖人一番掐算,天機無可遁逃。通天瞬間知曉了原因所在,撕裂虛空來到北冥,揭了封條,卷出雲霄,待滿窟陰煞將出未出之際,將冰窟死死封住,沉入冰冷的海底。


    通天帶雲霄回到碧遊宮,門下一眾弟子俱大驚失色。雲霄元神燈將熄未熄,眾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可陰煞之力強悍無比,通天縱為聖人,亦需將雲霄安置在僻靜之處,取極陽之火慢慢溫養。至於溫養千年、萬年還是億年,那便不得而知了。


    道,是什麽?


    自己萬年苦修,萬年追求,為的又是什麽?


    何為對?何為錯?何為善?何為惡?


    雲霄安靜地想著,隻覺得從未有過如此安寧的時刻。那是真正的安寧,如同死亡一般寂靜恬和。死而又生,生而複死,自己無故來到這個世界,莫非無因無果、無緣無求?


    ……


    通天安頓好雲霄,心不在焉地為底下一眾弟子講道。突然之間碧遊宮外紫光劃過,金眸的俊朗男子直直入內,目光灼灼:“把她給我。”


    通天不為所動,微微蹙起兩道劍眉。


    “把她給我!”男子怒吼,金眸中幾乎要迸濺出火光,“這世上隻有我能救她!”


    太陽之極,是為金烏。


    通天依言將雲霄抱出,男子小心翼翼地接過,道一聲謝,縱身飛往太陽宮之上。


    真火熊熊,熱浪難消。層層金光如同瓔珞懸垂,化作無窮無盡的屏障。


    白衣輕解,羅帶雙分,分明是熾火環繞的抵死糾纏,卻為何生出絲絲縷縷醉人的絕望。


    滾燙的陽氣抵消了陰煞,青白雙頰微微泛起酡紅。宛若萬載玄冰就此消解,一汪春水繞了依依楊柳蕩漾。羽睫微動,明眸迷蒙,青絲滑入手掌,分明是沁人心脾的蓮香。


    “嗯……”


    雲霄輕咬下唇,分明愛極了那融融暖意。可為何、為何二人裸|裎相對,為何金簾之外是太陽星灼灼炎光!太一靜靜地望著懷中女子,歎息一聲:“你要怨,便怨罷……”


    毫不意外地在那雙墨色瞳孔中發現一絲惱意,太一心下微苦,放開雲霄,抓過紫袍。冷不防一雙藕臂環住腰身,雲霄惱意又深了三分:“你敢走!……”


    太一突然間覺得心情大好,攬過雲霄,輕輕吻了吻她的額,低聲說道:“我是妖族的皇。”


    “我要和你一起去!”雲霄撐起身子,隨即哎喲一聲摔入太一懷中。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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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霄、太一齊齊來到天庭,著實把帝俊與羲和嚇了一跳,伏羲也是吃驚不小。這種時候還來天庭,就算本身沒有業力也要生生沾染三分!太一好說歹說才讓雲霄同意陪伴羲和,自己脫身與帝俊一道處理那堆積如山的公文。


    “你有些境界不穩。”帝俊待羲和、雲霄走後,毫不留情地指出。


    太一微微一笑,絲毫不曾在意:“大哥自娶了大嫂,修為便沒有絲毫進展,道心亦微微有失。愚弟亦不過如此而已。”


    帝俊大笑:好一個不過如此!橫豎不過無法成聖,如今誰又稀罕那被天道牢牢掌控的無情聖人!他兄弟二人早在建立天庭、爭奪天地霸主的一刻,便已注定與聖人無緣。此時斬卻善、惡兩屍,已是莫大的福澤了!


    “巫族之事……”


    聖人謀算,天道偏人;卻不知他日無量量劫過,洪荒又起何等紛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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