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某一日。


    “死?會哦。”


    隻是在和皇太一隨便閑聊,梅菲斯特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他的後背上。


    如果隻可以用“是”或者“否”兩個答案的回答的話,就是這樣的答案。


    理論上如此,這是沒錯的。


    但同時也像是絕大多數“理論上”才可能發生的事情一樣,以正常的人力天力都不知道能不能夠達成,也許運氣才是最重要的。


    要不然單抽出貨為什麽總有人能做到,自己卻做不到?


    讓梅菲斯特“死”的概率還要比單抽出貨誇張不知道幾千幾萬倍。


    “原來是這樣,那不是根本就做不到的嘛。”


    聽了解釋之後,皇太一按自己算了一下概率,他數學成績爛到人神共憤的程度,不過還好,計算這個隻要得出差不多的結果就夠了。


    梅菲斯特的身體是由強大的精神力具現出來的,事實上也存在著本體,但那是看不見摸不到的純精神能量。


    既然是能量那就有被破壞掉的可能性,如果想要做到的話,恐怕要拿出堪比宇宙創生的力量才行,不愧是以創造出“人造神”為目標而進行試驗的超級兵器,即使現在的能力打了很大的折扣,想要毀滅也是難上加難。


    可是,不被毀滅也並不意味著沒有別的弱點。


    “如果消耗太大導致身體過於衰弱,這個身體可能會就此分解掉。“


    梅菲斯特已經不會向皇太一隱瞞什麽。


    “我懂,粒子化導致相互理解的道理。”


    皇太一在這方麵的理解能力微妙的有些強。


    “聽起來的確是這麽一回事,不過重塑身體的話可能有點麻煩,這裏麵有可能丟失數據。”


    梅菲斯特繞到前麵換了個趴著的姿勢趴在皇太一的腿上,順便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哈?還有損耗的?”


    “是啊,任何東西分解之後再重裝回去都會有損耗啊,記憶也是一樣,如果在人家的可控範圍內還好說,要是真的到了什麽不得已的時候沒有辦法好好控製,最糟的結果大概就是失去所有的記憶,甚至自我意識都不能保全……好討厭。”


    她是真心覺得太討厭了。


    大家一起旅行的記憶是最珍貴的寶物,一點一滴都不想忘記。


    不過……真要是到了那時候。


    戰場上。


    大切斷咒法成功切斷了十法彌勒與舍利子的連接。


    從空氣中浮現的“手”開始生長出身體,這和一般的邏輯是反過來的,但對於梅菲斯特來說不是什麽難以想象的事情。


    失去了能量的供給外加身負重傷,十法彌勒立即倒在了血泊之中。


    粒子化。


    其實並不是隻有在最後的時候才能夠使用的絕技。


    將身體徹底還原為能量,就可以躲避大部分的攻擊,也能夠起到奇襲的效果。


    如果在平時,梅菲斯特能夠控製記憶載體的所在,就算是有所損失,丟掉的記憶也就限於“昨天兩點出門的時候小區保安的相貌”這種程度,也就是“理論上的記憶遺失”。


    今天的情況卻完全不同。


    身體已經瀕臨失控,就差那麽極其危險的一條線就沒法再生了。


    成立賭局的最後一枚籌碼是塔的幹擾能力。


    說起來很不好意思但是塔的確是被破壞掉了很大一部分,都不知道能不能修理好,和一開始的計劃背道而馳。


    但是沒有辦法,能夠做到這一步就已經很不容易。


    隨著塔自身機能的低下化,梅菲斯特反而不會怎麽繼續遭受到幹擾,正因如此才會去賭。


    結果就是——贏了!


    自己的意識占據了優勢,身體雖然暫時沒有辦法完全複原,不過記憶的損失遠遠比想象中低。


    因為無時無刻都在想辦法保留它們。


    梅菲斯特看著滾落在地上的舍利子,又低頭看了一眼仍然還是半透明狀態的手掌,心中這才想起什麽叫害怕。


    踏錯一步,也許記憶就會完全消散,什麽都回不來了。


    不過要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說不定反而不會感到後悔或者痛苦。


    “想得起來……全都想得起來……哈哈哈!”


    梅菲斯特腦海中的記憶完成地連接成一條奔湧的河流,一切都是通暢無阻的。


    接下來可能要麵對皇太一無休止的抱怨。


    現在的她簡直覺得那是一種幸福,不需要考慮太多,和平時那樣,普普通通就好。


    隻要大家今後依然能夠再一起創造更多記憶……


    “哦……不覺得……有些得意過早麽……”


    嘶啞得像是在摩擦兩塊木頭的聲音宛如幽靈鬼魅。


    “你……”


    梅菲斯特猶如被推進了浸滿冰塊的水缸,但馬上就強行恢複了冷靜。


    過於喜悅而忘記了確認敵人的狀況,真是致命的失誤。


    舍利子被分離,十法彌勒也就失去了與塔的鏈接,失去了無限的能量供給。


    可是好像並沒有人說過分離了舍利子就會死。


    仔細想想,舍利子本身就屬於外掛的性質,不是一個人體內原裝的器官,既然能夠安裝上去,那麽摘下來也應該問題不大。


    “想要殺我……可能比你想象中……要難……”


    十法彌勒的斷腿已經恢複了一條,勉強能夠站立,身體上的各種駭人重創也都止住了血。


    不像是還能夠戰鬥的樣子,但精神依然飽滿,戰意還在不停燃燒。


    “這就是窮極一生隻求一死的人麽?好像不大一樣。”


    梅菲斯特開始全力聚集剩餘的力量,顯然是不夠的,也隻能做到多少算多少。


    就連強大一點的咒法可能都施展不出來,但是已經不需要咒法了。


    既然不用擔心舍利子,那麽以自己的力量依然能夠戰鬥。


    “你看得出來?”


    “還好,這方麵我比較敏銳,多的不說,至少看得出來你是在後悔。”


    “是啊,原以為……獲得了永生不死的力量……就能夠一直追求變強,結果……一切隻是空虛,也不能回頭。”


    十法彌勒的力量也同步恢複中。


    即使不需要舍利子,他依然是一個真正的強者。


    憑著對咒法的掌控和空氣中流逝了的法力,現在也依然能夠再戰!


    “說實話我已經山窮水盡了。”


    梅菲斯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有些吃驚,不禁以一個苦笑代替了剛才的表情。


    為什麽會說出口呢?是因為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還是意識到真正走投無路的那個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我也是,勉強還能夠攻擊一次,在那之後……不,也許沒有了,應該會死在這裏。”


    十法彌勒的笑容遠比梅菲斯特坦坦蕩蕩。


    他的掌心中開始冒出灼熱白煙。還算完好的左眼當中同步燃起的鬥誌沒有摻雜著多餘的情感。


    隻有對戰鬥的渴望。


    “一招,決定勝負!”


    梅菲斯特手中的黑火凝結成雪白的光劍。


    “求之不得!無論是生是死——”


    “無需悔恨——”


    “極炎流激鬥咒法!”


    “天劍·如來!”


    火焰巨掌緊緊抓住了劈砍下來的光之大劍。


    一時之間,力量不分上下。


    兩個人的身體都已經破敗不堪,猶如風中殘燭。


    最後的一擊也不可能造成什麽驚天動地的特效,勉強出招都要支付無法償還的代價。


    然而十法彌勒的心卻十分滿足。


    幹涸的部分澆上了水,同時變得濕潤,許久不曾出現在身上的“多餘”情感似乎也都回來了。


    比如妻子的笑容。


    當年為了追求至高的力量而對大德尊發起反叛,殘酷的大戰當中,妻子和已經成年的兒子一同戰死,在這之後十法彌勒就再也沒有在腦海中回憶起兩個人的相貌。


    這就是臨死之前的回憶嗎?


    何等的愉悅!


    已經枯萎了的身體也似乎隨著情感的複蘇而變得強壯,開始衰竭的法力也重新補充了上來。


    會贏!


    勝利與否結局都是一死,但即便如此也依然要抓住勝利的光芒!


    哢——


    光之大劍的表麵上浮現出許多大大小小的裂紋。


    看來已經支撐不住了呢……


    結束……


    “別以為隻有你有一死的覺悟啊!”


    炸裂的光芒當中,穿透光的不僅僅是炸響的怒吼。


    “是……是誰?”


    十法彌勒看到光之粒子匯聚成了一個人形。


    和之前看到的梅菲斯特有著幾分相似,五官稍稍殘留了一些原有的特征,不過,如論是凹凸飽滿的身軀還是飛揚飄舞的過肩長發,看上去都是那麽的陌生。


    原來如此,長大了……不,是她真正的樣子嗎?


    確實,也該結束了,就是現在。


    斷劍無聲地擊穿了十法彌勒的腹部。


    之後?


    之後也就是這樣。


    她所擊倒的隻是一個油盡燈枯的老人,如果連這個都要去誇耀,那也就沒有資格做人了吧。


    已經失去力量的梅菲斯特最終的一擊還是沒有等到主角光環這種玄學的加持。


    不,如果硬要說有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原以為輸定了的戰鬥,結果還是稍稍爆發了一下。


    是因為心中的某種思念超越了自身的極限,讓精神力變得更強的緣故?


    到底是什麽樣的思念呢?


    不,不去考慮這個。


    為什麽自己會站在這裏,又為什麽要和這個人戰鬥?


    更加基本的……


    我又是誰?


    梅菲斯特茫然無助地站在十法彌勒的遺體前,眼眶中開始流淌出淚水。


    “啊啊啊總算是趕上了!”


    那個天降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救世主一樣。


    為什麽會這樣想?


    她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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