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為之一驚。


    陳道眼疾手快,一手扶住橋欄,一手伸出抓住泰隆的手臂,用力把他給拉過去。


    泰隆滿頭大汗,臉容痛苦,雙手捂著右腿,陳道察看時發現他的右腿被削去一塊肉,傷口深可見骨,血如泉湧。


    “那河……”泰隆忍住疼痛,張口道:“那河有……東西,快……走。”


    陳道臉色一變,急忙衝著眾人道:“趕快背好登山包,離開這裏。”


    說完,他便背上泰隆,和其他人快速離開橋上。


    等到從奈何橋上下來,抵達對岸,陳道才把泰隆放下,取出醫藥箱替他包紮右腿。


    “什麽東西割傷了你的腳?”陳道看他的傷口平滑,差一點就傷到骨頭。


    泰隆咬牙忍痛,心有餘悸地望著忘川河道:“一具屍體,睜開了眼睛。”


    眾人臉色煞白,一時鴉雀無聲。


    “你確定,有屍體睜開了眼睛?”陳道認真問。


    “我確定,雖然隻是餘光一掃,但我看的分明,一具沉浮在河中的屍體睜開了眼睛盯著我,有道血光從他眼睛射出,然後我的腿就被傷到了。”泰隆顫抖,膽魄如他,也止不住方才的驚魂,隻有那血光再往上一分,他的整條腿都要被切下來。


    “看來這裏不易久留,我們走吧。”陳道眼露憂慮,催促他們。


    “你們看。”夏雨芷突然指向對岸。


    眾人望去,卻是火紅的彼岸花開滿對岸,隔岸觀之,美態讓人滿目瑩光,流連忘返,再看這邊岸上,漆黑一片,又哪有半分彼岸花的影子。


    “彼岸花,開彼岸,這是隻開在彼岸的地獄之花。”眾人感慨。


    隻存在彼岸的花,也真的驚豔非凡,勝過萬千人間絕景。


    他們不敢在河邊停留,繼續往前,步入幽冥。


    迷霧彌漫,月光暗淡,黃泉路周遭卻亮起淡青色的燭光,冷冷清清,飄忽不定,卻恰好分出一條路來,指引著眾人前行。


    他們越走便感到越發寒冷,不僅是身體,還有心裏,都如墜冰窟。


    在這陰魂聚集,生機斷絕的地府,怎麽可能會有一條通回人間的生路。


    駱胖子渾身發抖,不停念著不利索的佛文,而此時其他人也無心笑話他。


    走到一處,前麵青光閃爍,霧氣氤氳,在這黑暗幽冥之地,竟有幾分神聖的氣息,似乎蘊含生機,讓他們下意識地加快腳步。


    走到近處,他們才發現青光是從一塊大青石發出,霧氣也是從其中湧出,青石正麵如鏡,倒映著眾人的身影。


    那青石旁邊立著一塊石碑,上有三字,皆為篆書,陳道看到後,脫口而出:“三生石。”


    “什麽?”眾人一驚,明顯都聽說過三生石這個名稱。


    傳說三生石立於忘川河畔,蘊含生死輪回的奧妙,亡魂在前,可看到前生,今生,和來生。


    但又有傳言,三生石隻可觀前世今生。


    靈魂之說,輪回之論,是人類文明史上所探討的永恒主題。


    “這塊石頭可以看到前世和來世麽?”


    “人真的有前世今生?”


    “真的有靈魂麽?”


    他們沉默了,有點不敢相信,短短幾個小時內,發生了太多事情,顛覆他們的認知和觀念。


    “我倒要看一看,所謂的前世。”泰隆哼然,竟不管自己的腳傷,用左腳跳躍上前。


    泰隆靠近三生石,瞬間被青石溢出的霧氣籠罩,身影消失,外人不可視。陳道一驚,追了上去,卻被一股勁道推回來,用力竟不能上前半寸。


    似乎有著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著他靠近。


    “這是怎麽回事?”陳道愣了愣,其他人也是驚慌不已,不知又橫生什麽變故。


    還沒待陳道重新嚐試靠近,霧氣消散,顯露出泰隆壯實的身形。


    他雙眸複雜,回頭看看青石,又看看他們,最終歎氣道:“我前世竟是一頭黑熊。”


    這一句話說出,卻沒有人笑話他,而是奇怪泰隆為什麽突然相信有著前世,相信三生石上麵所看到的答案。


    泰隆自然也知道他們在奇怪什麽,苦澀道:“你們輪流過去看一眼便知。”


    眾人麵麵相覷,駱胖子已壓製不住好奇心,踏步上前,陷入霧氣的籠罩之中。


    很快的,駱胖子從青石前退下來後,也是雙眸複雜,他人問其看到什麽,他也閉口不言。


    接下來,他們輪流走到三生石前去,退回來後,似乎都看到了什麽,臉有難色,不言不語。


    最後隻剩下陳道和夏雨芷沒動。


    “你不好奇會在三生石上看到什麽嗎?”陳道看著旁邊一動不動的夏雨芷。


    “你先看吧。”夏雨芷明眸流轉,似有深意。


    陳道走上前去,剛靠近三生石,便有著白霧將其身體纏繞,光滑如鏡的青石壁溢射出五彩的光芒。


    石壁上倒映著他的模樣,隨後幻影出他練五形拳的畫麵、他外地考察的畫麵、他研究古典的畫麵……


    大學時期的相貌,他在京華市籃球大賽上的畫麵、他校慶上台演講的畫麵、他遇上夏雨芷的畫麵……


    高中時代的相貌,他在高考上轉動筆頭的畫麵、他靠在樹陰下看書的畫麵,他在桌子下發現情書的畫麵……


    初中時代的……


    小學時代……


    嬰兒時代……


    他一生的所經曆的畫麵稍縱即逝,卻又一一呈現在他眼眸裏。


    他突然有了幾分明悟。


    這是今生。


    畫麵一轉,所有幻影都如過眼雲煙。


    一塊有著點點銅綠的銅塊從三生石上浮現出來。


    這是前世。


    陳道心裏好像被一塊大石壓住,屏住呼吸,他幾乎下意識地否認前世的存在,但眼前的三生石有著一種毋容置疑的力量,讓他去堅信這個事實。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每個人看過三生石後,都不想回答所看到的景象。實在是前世相當於一個人最隱私的東西,誰都不肯輕易說出口。


    大概也隻有像泰隆般大大咧咧,才說出實話。


    但他實在無法接受,在沒看三生石之前,他曾想過如果有前世,那可能是日出而耕的農民、橫臥戰場的士兵、指點江山的文士、甚至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卻沒想到的是,他所謂的前世,隻不過是一塊帶著銅綠的銅塊,死物而已。


    隨著他前世的幻化,三生石竟哢嚓一聲,從石壁中央斷開一條細小的裂縫,幻影隨之消散。


    陳道隻能退下,心事重重地回去,還沒說話,夏雨芷便走了上去。


    他還想出聲提醒:三生石有了裂縫,不知是否還有看前世今生的能力。卻是那霧氣已經將夏雨芷纖細的身體氤氳籠罩。


    半刻後。夏雨芷從消散的霧氣走出來,那雙明亮的眼眸變得通透清泓,她在看一眼陳道後,直接對著他們道:“我們走吧。”


    眾人沉默地點頭,明顯對方才看到的事物耿耿於懷,隻不過都不願與人言。


    陳道很好奇夏雨芷究竟在三生石上看到什麽,總感覺她好像變了什麽,別人看了三生石都是迷茫不解,她看過三生石後卻更加明悟慧敏。


    但他卻不會問出來,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陳道背上登山包,扶著泰隆,繞開三生石繼續前行。


    在眾人離開不久後,三生石本不可察的那道裂痕,向壁麵延蔓,很快就如蛛網遍布整個石身。


    一道雷電從天空劈下,劃破層層黑暗和迷霧,擊在布滿裂痕的三生石上。


    哢嚓一聲,所有青光和霧氣收斂,三生石在雷光中直接碎化成一堆石頭,質樸無華,和普通石頭沒什麽區別。


    存在千年萬載甚至恒久,幻化輪回規律的三生石,竟在這一刻碎裂開來。


    似乎它,在不經意間泄露了冥冥之中的渺渺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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