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深的深淵,就算神通蓋世的人摔落下去,也沒有逃生的希望。我仰頭栽進深淵的時候。腦子猛然一空,但雙手反應奇快,反手搭住深淵邊緣一線,這道深淵本來就是硬生生被震裂出來的,邊緣的石塊鬆散,崩裂的石頭經不住我的重量,剛剛觸手搭著可以借力的地方,石塊又鬆散了,嘩啦啦掉落一大片,這一次。再也沒有緩衝的餘地。


    就在這個時候,被我推到一旁的小九紅飛快的衝到深淵邊兒,她想要臨危拉我一把,幾乎拚了命一樣的,半截身子使勁探下來,伸手抓住我的衣領。然而小九紅的身形還沒有穩住,塵煙四起的裂痕附近蕩起一陣勁風。彌漫的塵煙遮擋了小九紅的視線,她看不到東西,但僅憑著自己的感覺,已經察覺出那陣勁風中攜帶的滾滾殺機。


    小九紅正全力拉著我,閃躲不開,身子勉強滾了滾。轟隆一聲悶響,塵煙中閃出了蚩尤的銅棒,盡管這一擊距離小九紅還遠,但強大的力量震的深淵邊緣的石層不穩,驟然間,小九紅身下的石頭一塊塊的崩碎。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小九紅驚叫了一聲,跟著我一起墜落下來。


    身體在急速的下墜,那種速度已經超出了大腦的承受範圍。小九紅完全驚呆了,慌亂不堪。我又反手抓著她,急速的下墜中,另隻手拚命想抓到周圍能借力的地方。但身體四周仿佛到處都是急速散落的石塊,眨眼之間,兩個人已經一上一下的掉下去很深。


    盡管滑落下來這麽深,可腳下的深淵卻依然深邃的看不到盡頭,之前掉下去的真龍聖劍已經看不到了。這個節骨眼上,腦子裏根本沒有多餘的念頭,隻想著先抓到什麽東西。我一隻手抓著小九紅,另一隻手使勁伸直,貼著光滑的石壁不斷的摩擦,又是一轉眼的功夫,指尖終於扒住石壁上凸起的一截。


    刺啦


    急速下墜的身體終於堪堪的定在半途,但是下墜又突然中止的慣力延伸下去,我就聽到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小九紅的手從我手中滑脫了。我心裏一驚,趕緊探手朝下劃拉,一下抓到小九紅一隻已經被撕裂了一半的衣袖。


    我們兩個就這樣一上一下的停在深淵的腰部,盡管我把小九紅那半截撕裂的衣袖抓的很死,但一瞬間,我的額頭就冒出一層冷汗。她百十斤的體重,我一隻手就能夠輕易的拖住她,可那半截撕裂的衣袖卻承受不住,我感覺此時此刻隻要再稍稍一動,衣袖就會徹底裂開。一身的力氣沒有用處,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你你怎麽樣”我的聲音發顫,輕輕的開口問道:“撐得住嗎”


    “我能行”小九紅剛剛說了三個字,我手裏扯著的那半截衣袖又刺啦裂開了幾縷布絲,小九紅的身體猛然墜下去十幾厘米,僅剩下最後一縷布條,在支撐著她身軀所有的重量。小九紅的身子微微的打晃,她顯然怕極了,低頭看看下麵深邃的深淵,馬上仰起頭,緊緊的閉上眼睛。


    “不要怕,不要怕”我真的連一動都不敢動了,唯恐動作少大一些,就會讓我和小九紅之間那縷布條崩斷,我忍住心頭的慌亂,急速想著辦法。


    轟隆


    “大禹,上天入地,今日必定分出生死!”蚩尤的聲音從頭頂上隱隱傳來,他知道我掉落到了深淵下方,銅棒在深淵邊緣不斷的敲擊,一棒打下來,就好像一個炸雷在上方響起。被打碎的大大小小的石塊雨點一般的滾落。如果在平時,碎石即便如雨,我也能輕鬆的躲避過去,但現在連大氣都不敢喘,任由紛飛的石塊在身體四周貼著邊的落下去。


    “不要急,我在想辦法,會好的,會好的”我能感覺到小九紅的身軀在發抖,輕聲的安慰她,同時不斷的思索著可行的辦法。然而兩個人之間隻有一根隨時要崩斷的布條,再大的神通也施展不開。


    嘭


    我的身體僵直的懸在半空,周圍掉落的石塊滾滾而來,一塊海碗那麽大的石頭從正上方一下砸在頭頂上,腦子嗡的一響,還沒有從微微的眩暈中掙脫出來,第二塊石頭又一次落在頭上。蚩尤在上麵狂躁的敲擊著深淵邊緣的石頭,雨幕一般的石塊越來越密集,我唯恐自己亂動一下,手裏的布條就會斷掉,所以咬著牙硬撐,石塊不斷的落在頭上和肩膀上,一絲血跡從發間滴到了眉梢。


    “大禹!出來一戰!”蚩尤在深淵的邊緣亂砸了一陣,身體已經探下來,想要順著石壁攀爬,他整個人化成了一團凶焰,相隔那麽遠,凶焰卻讓我感覺頭皮發麻。此時此刻,如果蚩尤真的順勢而下,一棒砸下來,就算我不死,小九紅呢?手裏拖著小九紅,我連拚命的資本都沒有了。


    哢哢哢


    我能聽到蚩尤的雙腳在石壁上摩擦發出的聲響,像是一把刀子在骨頭上來回刮動,他已經開始朝下爬了。我惶恐,一時間卻無計可施,低頭看看小九紅,她也使勁仰著頭,望著我臉龐上流淌的幾縷血跡,眼眶裏全是眼淚。


    “近水”


    “你不要怕!”我聽著蚩尤慢慢接近的聲音,愈發感覺憋氣,咬著牙道:“我就算死了,也要保你活下去!”


    “不要,不要”小九紅雖然已經嚇呆了,但此刻好像又安靜了下來,她知道我們兩個麵對著死亡。她隻有不到二十歲的年紀,正是一生中最爛漫,充滿活力朝氣的時候,死去,就意味著要永遠告別這個自己熟悉的世界,告別那些舍得,或舍不得的人。她不想死,我能看見小九紅的眼神黯淡了,好像一顆正在閃爍的星辰,突然被烏雲遮蓋,星光消散。


    但是當她眨動一下眼睛之後,那眼神又明亮起來,臉上僅存的一絲驚恐也隨之消失的幹幹淨淨。她安靜的好像微風中一朵怒放的山花,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個以往我曾經無數次看見的熟悉的笑容。


    “近水,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我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可是我怕,怕錯過了此時,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小九紅微笑著,抬起頭道:“我讓我媽慣壞了,刁蠻,任性,不講道理,我潑辣,武斷,沒有女人味兒,我這樣的女孩兒,注定是不招人喜歡的,可是你知道嗎近水,你知道嗎?我多想做個好女人,做你的女人,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要,每天伺候你,給你洗衣,做飯,蓋幾間小屋子,種幾畝田,將來,再給你生一群娃娃”


    “你要幹什麽!”我突然感覺到了不妙,小九紅雖然在微笑,但她的語氣和眼神都已經不對勁了。


    “近水,那是我心裏的一個夢,天天做,做同樣一個夢,夢裏的你和我,把什麽都放下了,安安靜靜過自己的日子,管它山崩地裂,管它天翻地覆,隻要守著你,就足夠了,可我也知道,那是夢,終究是個夢啊它不會實現,不會是真的”


    “你好好的!不要亂想!不要亂動!”


    “近水,九黎苗家的姑娘,是個好女人,你要好好活著,娶了她,讓她給你洗衣做飯,生一群娃娃,讓她照顧你”小九紅依然笑著,但眼睛裏的淚水已經雨一般的在臉龐滑落:“小九紅隻是塵世間的一粒沙子,沒了就沒了,可能,用不了幾年,你就會忘了,曾經有一個叫小九紅的人”


    “我不會”我感覺凝固的心髒突然崩碎,崩的粉碎,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近水,最後一句話,最後一句”小九紅強止著眼裏的淚,道:“我心裏一個有個念頭,卻從來不敢說,隻是自己想一想,我想,你或許,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陳近水,喜歡小九紅,對不對?”


    我說不出話了,隻覺得心髒和腦子一起停止了跳動和轉動,我依然不敢亂動,隻要動一動,兩人之間的那縷布條就會崩斷。但是頭頂上蚩尤攀爬下來的聲響越來越近,那團逼人的凶機也越來越近,我能看到他手裏的銅棒在石壁上劃動摩擦出的火花。


    “我不拖累你,我寧可自己死,也要讓你活著,我媽不在了,我爹的身子不好,不久前也去世了,我孤零零的,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憐,我要去找媽和爹了,我要勸她們別再生氣,好好的這塊天師符,是爹留給我的,近水,小九紅要走了,這塊符,給你留個念想,不奢望你會一輩子惦念我,回想我,隻求你看見這塊符的時候,能偶爾想起,你的生命裏,有個小九紅,曾經來過”


    小九紅的另隻手握著那塊血紅的天師符,她努力伸著手,想把天師符遞給我,然而兩個人近在咫尺,那咫尺之遙卻像是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她已經用了全力,然而,她手中那塊天師符,還是遞不到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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