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馬來自自然天宮,這些事情老苟當年肯定已經心知肚明,自然天宮,那是比聖域更遙遠和神秘的地方,旁門那些人才會一門心思的借這匹青馬做文章,想甩脫大頭佛乃至整個聖域的控製,隻不過功敗垂成,大頭佛和老苟失蹤之後,旁門再也沒有找到那匹青馬。


    “小兄弟啊,我爺隻知道這麽多了,他老人家已經是過去的人了,知道什麽,不會藏著掖著的。”苟半仙放下手裏的鏡子,一邊把棺材裏老苟略微淩亂的壽衣整理好,一邊道:“咱們也隻能給你幫這些忙兒了。”


    “這就足夠了。”我點點頭,自然天宮那個地方,很可能就像苟半仙曾經說過的,被某種力量蒙蔽了天機的所在,神卦門並非真的能算盡天下,老苟算不出自然天宮在什麽地方,否則旁門的人當年就會偷偷的趕過去。


    我們幫襯著把老苟的薄皮棺材重新挪到靈棚裏,苟半仙給準備了些飯菜。吃完飯,在這裏呆一晚,打算第二天就要動身。苟半仙咂咂嘴,單獨跟我道:“小兄弟,你在七門,身不由己,大河已經異變,有的人,你得加意提放啊。”


    “你說的是?”我對苟半仙其實算是很信任的,這家夥相貌猥瑣,但每次說的話都有用處,他曾經提醒過我,要注意七七,最終應驗了,所以他一說,我就很關注說的是什麽人。


    “這話,我憋了有些日子了,見了你也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苟半仙想想,道:“那具紅眼老屍,你該知道的。”


    苟半仙凡是遇見什麽無法理解的事情,總會自己偷偷的推演一下,他算的出,紅眼老屍雖然帶著死咒輪印,和我有不可化解的冤仇,但他同樣算的出,紅眼老屍跟我們陳家有很深的淵源。


    “你說的沒錯。”我道:“這些事情,我都清楚了,那具老屍,是我們陳家的先祖陳四龍。”


    這些事情也是苟半仙預料到的,並不驚訝。話題扯到了這兒,我就順勢往深處談了談,聖域聖子占據了紅眼老屍的軀殼,我現在也說不清楚紅眼老屍修出的那些許靈智是被壓製了,還是灰飛煙滅。其實那事本來就有點奇怪,據我所知,聖域聖子是沒有修過十三寶塔術之類神魂脫殼的術法,但當時他的神魂,是被紅眼老屍自主吸走的。紅眼老屍雖然不像人那般有慎密的思維你,不過是是非非,至少有個大概的輪廓,它不知道聖域聖子是什麽德行?


    “這個事情,我推演過,最後的卦象模模糊糊,我不敢確定,所以也不敢跟你亂說。”苟半仙道:“和你說說,你就那麽一聽,千萬不要實打實的相信,連我自己都吃不準啊。”


    “你說。”


    “最早的時候,我推演過那個很像你的人,卜算出他在大河灘是尋找一個很重要的東西,那東西,是老屍的軀殼。”苟半仙慢慢道:“因為老屍的軀殼,約莫著本來就是聖子的。”


    “你的意思是?”我心裏陡然驚了驚。


    “卦象模模糊糊就是這樣,再具體的,我真的算不出。”苟半仙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一定要小心啊,陳四龍當年縱橫天下,他有涅槃化道的本事,要是這本事真的一直延續到老屍身上,誰都擋不住的!”


    我不懷疑,涅槃化道那究竟是什麽樣的本事?很顯然,涅槃化道凶戾異常,但是施展起來估計有相當嚴重的副作用,爺爺有這樣的本事,卻不肯教我,就是最好的證明。


    “小兄弟,也不要想那麽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現在想的太多沒有什麽用,車到山前必有路的。”苟半仙歎了口氣,站起身道:“好好休息,我也偷懶打個盹。”


    苟半仙帶上房門出去了,我合身躺下來,屋子裏燃著炭火,但心裏卻一陣一陣的涼,事情波折不定,不僅難,而且險。我已經在盡力,卻不知道能走出去多遠。心裏想的越多,就越是煩躁不安,最後用十三寶塔術強自寧心靜氣,才勉強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非常不踏實,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做夢,亂七八糟的夢,眼前晃動的全都是一些人的身影。我夢見很多人坐在一條大船上,大船漂浮水麵,隨著波濤起伏,那些身影裏,依稀有爺爺,有七七,有小九紅,還有苗玉,本來平靜的船突然開始劇烈的晃動,好像隨時都會散架翻船。我的心驟然突突的跳動,非常不安。


    盡管隻是一場夢,但猛烈的心跳讓我在床上來回的翻身,如坐針氈,不知道過了多久,一下子驚醒了過來。額頭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可是狂猛的心跳仍未停止,就好像隨時都要從胸膛裏蹦出。


    砰砰砰


    就在我驚醒的一刻,苟半仙在外麵輕輕敲著房門,語氣卻有些匆忙,問道:“小兄弟,醒醒,你快醒醒。”


    我翻身下床打開房門,苟半仙的鼻子眼睛都擠到了一塊,說不出是緊張或是什麽。


    “怎麽了?”


    “我是真沒辦法了。”苟半仙哭喪著臉,回頭指指院子外門的靈棚,道:“你去看看。”


    我一站起身,就覺得心跳的讓人穩不住身子,一陣氣短,那種感覺就好像頭頂上的天隨時都會塌下來一樣。但是當著苟半仙,我不想流露什麽,忍著這種不安,跟他走到院子外麵。剛剛走近院門,我就聽到從靈棚裏傳來一陣輕微的當當聲,聽上去像是有人在敲門,但不用多看就知道,那聲音是從棺材裏麵發出來的。


    “我爺這到底是怎麽了。”苟半仙欲哭無淚,可憐巴巴道:“死了都不安生啊。”


    我不知道老苟在棺材裏是怎麽弄出動靜的,我們剛過來的時候,棺材是當當的被敲打著,但是走進靈棚之後,就變成指甲用力摳著棺材板的聲音,哢哢的讓人牙根子發癢。棺蓋已經上了釘,否則這動靜會讓人覺得裏麵的老苟下一秒鍾就要從棺材裏麵跳出來。


    “這是你親爺,就算死了不安生,肯定是有別的事,絕對不會害你的。”我寬慰苟半仙,道:“實在不行,就開棺再看看吧,指不定是有什麽放心不下的事。”


    “還能有什麽事啊。”苟半仙哆哆嗦嗦的找來了工具,道:“為防萬一,還是爺自己交代不讓下麵那些玄孫重孫回來奔喪的啊”


    苟半仙去起棺材釘,我站在旁邊一陣頭暈目眩,心髒跳動的聲音幾乎連自己都能聽得到。這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哪怕被圍困在必死之地,也沒有如此慌亂過。我說不清楚這是為什麽,思索之間,苟半仙起掉了棺材釘,釘子起掉的一瞬間,薄薄的棺材蓋呼的好像橫飛出去,裏麵的老苟一下子直挺挺的坐了起來。


    老苟死了幾天,脖子上布滿屍斑,臉色鐵青,又按本地的風俗撲了一層白粉,紅壽衣,白臉龐,深更半夜直挺挺從棺材裏坐起來,那樣子真的非常嚇人。


    “爺!爺!你這是要做什麽!做什麽啊!”苟半仙說起來是個很孝順的人,跪在棺材邊哭著道:“有什麽事,你老人家托夢給孫子就是了啊”


    人隻要一死,渾身上下就會僵硬,連關節都不會打彎,老苟不像是要詐屍,但是坐的筆直,一條胳膊彈簧似的舉了起來,用一個詭異的角度呼的轉了個圈,斜斜的指向身後。


    “來不及了”


    我隱隱約約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響,那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老苟殘留下來的一抹殘魂的魂音。他指著身後的那個方向就不動了,像是完全石化。


    “爺,你想要交代什麽啊,交代什麽”苟半仙看著老苟的胳膊扭的麻花一樣,斜斜的指著身後,也不明白這是在示意什麽。


    我的目光聚集在老苟所指的方向,如果換了別人,可能真的不知道老苟到底要怎麽樣,然而默默的一琢磨,我突然覺得,他所指的方向遙遙三百多裏外,是我從小生活的小盤河。然而我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巧合,老苟第二次入棺,已經不會再像第一次那樣用特殊的方法給予明顯的指示,隻能靠自己去判斷猜測他要表達什麽。


    小盤河,對我來說是一個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地方,那不僅僅是我的家園故土,安葬禹王的蓮花木,就在小盤河附近的河道上。


    嘭


    就在我眼望著小盤河那個方向的時候,心猛然像是要爆裂一般的狂跳了一下,這一下讓我站立不穩,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一陣恍惚,靈棚裏的棺材,還有棺材旁的苟半仙頓時被朦朧阻擋,眼前浮現出一張臉龐。恍惚之間,我看出那張臉像是靈靈長大之後的樣子。


    “子辛我對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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