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血嬰從四周扒著小船,眼前立即像是浸入了一片掙不脫的血紅。胳膊上被抓出了五個小小的紅指印,一陣陣發癢,我揮動船篙,把扒上船頭的幾隻血嬰打下去,但那東西太過靈活,繞過船篙一擊,貼著船板飛快的爬過來,爬到離我們隻有一米來遠的地方,瞪著血紅的小眼睛,和我們對峙。


    這東西趕都趕不走,胳膊上的痛感越來越重,低頭一看,沾著血色的皮肉好像要潰爛一樣。苗玉不顧一切,抬手幫我把胳膊上的膿血硬擠出來,又敷上藥。就這麽短短的間隙間,周圍的血嬰有嘩啦爬上來一片。與此同時,泛黃的水麵上隱約有幾條帶著符文的鐵索若隱若現,那是聖域的古術,可以暫時鎖住河麵。寬闊的河麵像是生出了一道溝壑,把小船困在中間,團團打轉。


    這一片翻上船的血嬰還沒有解決掉,被鎖住的河麵又開始翻騰,夕陽的餘暉已經落到了山後,河道光線昏暗,我抬眼一看,除了爬上船的血嬰,河麵下頭肯定還有別的東西。這次襲殺是衝著苗玉而來的,周密而凶狠。血嬰根本不能沾身,我身有命圖,被抓了一下尚且這樣,如果是普通人,可能半邊身子都會很快潰爛掉。


    嘩


    水花猛然一動,一雙碩大的犄角從水下浮動出來,緊接著,水中露出一個牛頭,頂在小船邊,牛頭仿佛鐵鑄的一樣,蠻力無窮,我們沒有任何防備,團團打轉的小船一下被牛頭掀翻了。我和苗玉一起翻落水中,我把船篙從中折斷,雙手一起掄動,盡力把周圍的東西打出去。苗玉再一次拿著那個核桃大小的紅泥小爐,從裏麵化出一道赤紅的鳥影,在我們身邊急速的飛舞,把漸漸圍攻上來的東西逼退。


    “這些人不想讓我活下去,是怕我總有一天會讓你想起額骨後隱藏的一切。”苗玉咬著嘴唇,道:“這次不會跟他們罷休!”


    我心裏一陣苦悶,現在不是跟誰算賬的問題,而是要想辦法突出重圍,先保住我們的命。下手的人顯然不想留下任何線索和把柄,沒有一個活人露麵,就想用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我們困死。


    我的水性好,在水中踩著水,嚴陣以待。那隻浮出水麵的大牛做的很是精巧,在水裏來回自如,兩隻犄角像是兩把尖刀,怒衝過來。我被迫拉著苗玉一躲,不等停下身子,浸泡在水裏的一條腿就感覺被鋒利的利刃劃了一下,那是普通的刀子,劃開褲管,就被命圖的餘威阻住。但是緊跟著,我覺得雙腳的腳踝被什麽東西卡的死死的,然後使勁的朝下拽。


    我拚死掙脫,身在水中,力氣再大也沒辦法十成十的使出來,身體在河水裏起伏,同一時間,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噗的冒出一片紛紛揚揚的紙錢,還有一聲沉悶的火銃聲,整片水麵影子重重,一團一團的從水裏朝外撲。水下拽著我的那股力量驟然加重,一下把我拖了下去。


    入水的時候,眼皮上的膜遮蓋下來,光線太暗,隻能看到無數的影子遊魚一樣在身邊遊動,我看到了很多活魯班家裏精製的木人,一手裝著鐵爪,另隻手裝著尖刀,至少十多個木頭人一個一個連成一串,在下方全力蹬著水,聯合起來拖住我的腳脖。這東西本來就是死的,在水中一時半會也掙脫不開,剛剛入水隻有十多秒,感覺到麵前的水流一波一波的浮動,一個足足有冬瓜那麽大的黑球,迎麵轉動著撲來。


    黑球上滿滿的都是伸出來一尺多長的利刃,刺蝟一樣,小巧且轉動的飛快,我被十幾個木頭人死死的拖住,身子遲滯,黑球順水滾來的時候,閃躲不及,腰身一扭,兩三把利刃貼著腰劃了過去。這些東西一個一個的來,我絕對能安然應對,但是湊成一團左右襲擊,防不勝防。黑球衝過去,隨後又轉過來,我彎腰一躲,利刃從脊背上帶著絲絲的寒意一閃即過。


    抓住這個機會,我把腰彎到極限,抬手扭住一個木頭人,硬生生把它抓著我腳脖的胳膊拗斷,一條腿脫困,馬上蹬著另一條腿上的木頭人,不顧一切的猛踹下去。隨即,身子立即感覺一輕,雙腿一擺,整個人浮出水麵。


    苗玉仍然在原地,靠著那個紅泥小爐自保,我出水的一刻,她拚命喊我,讓我不要再亂動。但是水下全都是隱患,我遊動了一下,苗玉的身子突然一沉,墜入水中,隻剩兩隻胳膊在雜亂的揮動。我猛吸了口氣,再次潛入水下,遊動過去,把纏著苗玉的兩個木頭人掰成幾塊碎片。


    苗玉掙脫著浮了上去,我就在她下麵遊了幾圈,驅趕靠近過來的東西。河麵沒有光線,水下肯定也是昏黑的一片,看什麽都不甚清晰。然而目光一轉,河底驟然升起了一片綠幽幽的光,無數的符文閃動著亮光,小魚一樣在河底上飄來飄去。這段河道的水不算很深,符文晃動之間,河底的淤積的泥沙一個勁兒的朝上衝,綠幽幽的光一股比一股強勁。


    漸漸的,紛亂的泥沙亂流中,冒出一輛不知道何年何月就沉入河底的馬車,馬車前頭是兩隻陶馬,車輪緩慢的滾動著,順著河底行駛到了正下方,古老的馬車上麵,拉著滿滿一車站立的陶俑。馬車,陶馬,陶人,都在那片符文的映照下,折射出綠幽幽的光,像是一支剛從幽冥地府中而來的隊伍。


    我心裏一晃,都說大河的河底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其實其中一部分東西,是過去人有意丟在河裏的。沿河兩岸每年祭河,拜龍王爺,都要投進入一些陶燒的人俑,這些生硬的陶俑在某些東西的催動下,從馬車上一個一個的浮動起來,手裏拿著各種各樣的武器。這還不算完,水底的符文仍然閃爍不停,泥沙滾滾,一條一條像是半透明的影子,像是在泥沙裏呆不住了,全都鑽動出來,在周圍來回亂晃了一會兒。


    嗖


    一個閃光的符文像是一盞水裏的燈,飛快的朝我們這邊閃來,符文如同一個指引,水底冒出的東西全部被引著慢慢朝我們這邊靠攏。我心裏上下起伏,連忙鑽出水麵,大吼一聲,抓著半截船篙,拚命把身前的東西打的七零八落,二話不說,幾乎是抱著苗玉,三兩下衝到已經被掀翻的小船邊,用力把她推到船底。


    “好好呆著!不要亂動!”我一扭頭,幾隻血嬰距離已經很近,抬手把它們打出去,一連串的木頭人帶著咕嘟咕嘟的氣泡,在左右浮現,半截身子露出水麵,力氣用的足了,一棍子把兩隻木頭人打的碎裂。


    “去!護住他!”苗玉坐在翻轉的船底上,心神不安,紅泥小爐裏又閃出一道赤紅的鳥影,盤旋在我頭頂。


    這是一場苦戰,周圍完全被封鎖了,怎麽衝都衝不出去。水底古馬車上的陶俑沉重緩慢,像是被什麽東西托著,慢慢的浮上來,我翻身用力一蹬,雙腳在水裏吃不上勁兒,蹬在陶俑身上,就如同蹬到一堵厚實的牆。


    噗通


    從岸邊某個角落裏,幾團圓球劃過一道弧線,堪堪落在河心。圓球落水就迅速膨脹,一團黑烏烏的細絲像是頭發一樣在水裏扭曲轉動。我一抬眼,在一團黑發中間看到一雙冷冰冰又帶著死灰色的眼睛。


    這是幾顆被人丟下河的人頭,雜亂紛長的頭發像是一條條細小的觸手,在水裏越蔓延越長,如同一團黑霧,上下左右全都是困局,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幾顆在水裏晃晃悠悠的人頭飄忽著靠近,我用棍子掄起一片水波把它們掃出去,一眨眼間,水底的人俑全都冒出水麵,像是身材高大的巨人,我被兩個陶俑一夾,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退,身後驟然漂過來一團頭發,把手腳纏住。


    發絲堅韌的掙都掙不開,緊跟著,旁邊幾顆散亂著頭發的人頭也跟著漂過來,亂七八糟的頭發像是一張網,把我兜在裏麵,頭頂的火鳥讓陶俑引走了,被頭發纏住的一刻,身體就隨之朝水裏沉。


    “不!”苗玉呆在小船的船底,眼睜睜看著我被纏的無法動彈,她再也忍不住了,又沒有別的辦法,不假思索的一躍而起,從上麵跳到我身邊。


    “別過來”我被纏的喘不過氣,想要阻止她。


    但是苗玉沒有任何猶豫,拚命遊向我,身邊的發絲如同長了眼睛一樣,唰的就順水伸張出去。苗玉沒有躲避的念頭,遊過來之後,一把就把我抱的緊緊的。兩個人隨即就被亂糟糟的頭發纏在一起。


    我心裏一涼,這下完全沒有活路了,我不知道苗玉為什麽要這麽做。兩個人緊緊抱成一團,在水裏越沉越深。漸漸的,苗玉不再掙紮了,她努力把臉龐貼在我的臉上,就好像這樣抱著我,即便死去了也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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