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慢慢翻動這些東西的時候,我的目光一下子定住了。在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之間,我看到了幾個木頭雕出來的小玩具,有小鳥,小刀子,小木船。玩具上布滿了受潮之後產生的黑斑,糟朽不堪。


    看著這些,我甚至能夠聯想到,那個瘋了的鄭初一,也曾經是個耐心而且慈祥的父親,他親手雕出這些小玩具給自己的孩子玩,讓小玩具陪伴孩子度過清貧但是美好的童年。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被後麵發生的慘事打的粉碎。


    美好,快樂,童年,故鄉……都不複存在了。


    就在那一瞬間,我可能突然理解了我爸來到小村時的心情。畢竟,這個老村留給他的,並不全都是噩夢般的記憶,還有那麽一點甜蜜,有那麽一點溫暖,正是因為這些甜蜜和溫暖,才讓他對這裏始終念念不忘。


    這麽一想,我就走神了,李富生和鄺海閣把牆角對著的東西都挪開,這時候,我就想起了以前跟金瓶梅學過的一些經驗,貼著牆根去慢慢的尋找。


    李富生用刀柄在牆根的磚頭上輕輕敲著,果然,有幾塊磚頭明顯發出了不同的聲音,他拿掉了這幾塊磚頭,又抹去一層潮濕的土,薄薄的土層下,露出了一塊木板。


    我們三個人對視了一眼,木板下麵,必然會有東西,隻不過暫時還不知道是隱藏了什麽物品,還是一個地下室的入口。


    木板大概一米見方,取掉之後,一個黑乎乎的洞就出現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陳腐的黴味。李富生用手電照了照,洞口下,擺著一架大概四米長的木頭梯子。這像是個菜窖,但絕對不是,沒有人會把菜窖修到這種地方並且精心的掩飾起來。


    “菜窖”裏明顯有一些東西,不過礙於視角,還看的不清楚,我們沒敢馬上下去,被封閉了這麽多年的地下室,如果沒有其它通風口的話,空氣質量差到極點,人進去就會被悶在裏麵。


    “一時半會之間肯定是散不盡濁氣的,我們不用傻等了。”李富生道:“先回去,免得鄭石頭懷疑。”


    我們前腳剛回到鄭石頭的院子,鄭石頭也回來了,他的運氣不錯,弄了隻野兔,在院子裏洗剝了之後燉上。昨天晚上把他折騰的夠嗆,吃了飯,他就開始犯困了,跟我們打了招呼,然後跑回去睡覺。我們等他睡著,又悄悄的溜出來,重新回到鄭初一的院子。


    李富生先試著下去看了看,濁氣散的差不多了,就是味道不怎麽好聞,接著我也順著木頭梯子朝下爬,留鄺海閣在上麵把風。這個很像“菜窖”的地下室大概有二十多平方那麽大,擺著一些東西,一張低矮的小桌子,上麵放著油燈,牆上掛著幾盤繩子,還有鄉下很久之前打獵用的弩。除此之外,貼牆根的一個木架子上放了幾把各式各樣的刀,都不大,但非常鋒利,時間過去那麽久了,拿起刀子時依然能感覺到森森的寒氣。


    緊接著,我的目光就被牆角幾個很大的東西給吸引了,那是兩個上下摞著的籠子。籠子是用很粗的原木做的,大概有兩米多長,一米來高。


    “鄭初一不是個鄉下大夫?”我遲疑的看著眼前的東西,刀子,籠子,繩子,這些東西很難跟治病救人聯係到一起。


    李富生盯著那兩個籠子,可能也覺得有點奇怪,一直在看。過了一會兒,他轉頭對我道:“這種籠子,西海河也有。”


    “什麽?”


    “西海河過去沒有停工的時候,有一個部門,叫保障隊,他們是受工程指揮部還有專家組的調遣的,這個隊隻有一個任務,在西海河工程裏抓捕影子。”


    因為孫萬華的透露,當時的專家組已經知道了影子生物的具體用處,所以保障隊的工作強度很大,經常加班連軸轉的抓捕影子。那畢竟是官方的隊伍,裝備在當時來說很先進,而且人多,所以盡管影子生物都很機敏,卻仍然有一些被活捉了。


    被活捉的影子,就會放在一個兩米長,一米高的鐵籠子裏,每個籠子裏放兩隻。影子生物被抓獲之後都很暴躁,低矮的籠子能迫使他們無法站立,身體站不直,就不能肆無忌憚的撞擊籠子,導致受傷,而且身邊還關著一個同伴,多多少少都能讓它們稍微安生一些。這種特製的籠子當時在西海河有很多,保障隊每次去作業的時候,都會帶著至少兩個籠子,李富生親眼見過。


    而這個“菜窖”裏的木頭籠子,雖然材質跟西海河的不同,但大小規格卻沒有太大的分別。


    “你是說?”我望著兩個木頭籠子,道:“這種籠子是用了關影子生物的?”


    “我隻是根據西海河那種籠子推測的。”李富生道:“影子生物被抓獲關起來之後會抓狂,所以一抓捕到之後,專家組馬上就要進行各種活體實驗和研究,否則關上一兩天,影子會死掉。”


    什麽多餘的話都不用說,我跟李富生自然而然的就把木頭籠子跟影子生物聯係到了一起,我猜想著,在這個偏遠到極點的深山老村裏,也有影子生物?鄭初一究竟是做什麽的?他的地下室裏怎麽會放著這樣兩個籠子?


    第257章 老村(九)


    我心裏充滿了疑惑,線索若明若暗,我不能欺騙自己,有木頭籠子在,就說明鄭初一起碼知道影子生物這種東西,這籠子用柏木做的,堅硬又防腐的木料,不過時間過的太久,也不怎麽結實了。


    “看起來,老鄭家至少從這輩開始,已經接觸到這些了。”李富生踢了籠子一下:“當然,這籠子的具體年代不好說,也可能是從鄭初一的父輩開始就已經存在。”


    “這個村子裏的其他人,知道這些嗎?”我問道:“鄭石頭要是多少知道一些,可以套他的話。”


    “我估計鄭石頭不知道,鄭初一家裏專門挖出這樣一個地下室,就說明他做的事是避人的,不願意讓別人知曉,才會隱瞞。如果村裏的人都知道這些,他何必再多此一舉的瞞著呢?”


    “有可能。”我讚同李富生的意見,但思緒卻不由自主的開始飄忽,如果說我爸是這個村子長大的,甚至進一步判斷,他就是在這個院子長大的,那麽他知道地下室裏的這些事嗎?


    我覺得,他很可能知道,就是因為從小接觸過,而且受了長輩的熏陶,一些事情才會在心裏牢牢的紮根。否則的話,他從那麽年輕開始,就堅定信念,費盡心機精力去做這些事,有些不合常理。


    可惜的是,鄭初一已經去世了,再也問不出什麽。


    當年的事情都過去了,物是人非,但地下室被封閉著,沒有遭到外力的幹擾,所有的東西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兩隻木頭籠子也沒有繼續看下去的必要,知道它們是用來做什麽的就足夠了。我們繼續轉移目光,“菜窖”裏的東西基本上被看的差不多了,這時候,在一個牆角處,我看到了一隻被捆上口又掛在牆角的袋子。


    袋子是粗布做的,很髒,落滿了灰塵,李富生用刀子輕輕一碰,就能感覺袋子裏裝著東西,堅硬而且沉重的東西,連著試探了幾次,確信沒有危險後,他把袋子拿了下來。做袋子的布已經糟透了,稍稍一動,就破了個口子,裏麵的東西嘩啦啦的落了一地。


    我彎腰看了看,落在地麵上的,全都是一種白色的半透明的東西,應該是石頭。大小不一,形狀各異,足足有好幾十塊。我撿了一塊仔細的看,這種石頭很像石英,小時候在沙堆裏玩,就是為了找沙子裏的小貝殼,還有半透明的石英石。沙堆裏的石頭沒有眼前的這些大,布袋裏的石英石顯然是經過挑選的,有一些幾乎接近了透明。這種東西不值錢,不過有手巧的人閑來無事雕琢一下,也是很好的小物件,可以在手裏盤著玩。


    “石英石。”李富生撿著一塊看了看,確定了我的想法,他道:“這些石英石都很好,石英石裏麵,幾乎接近透明的那種,普遍被稱為水晶,隻有乳白色半透明的,才被稱作石英。”


    我不知道這些石頭是不是鄭初一收集的,不過在收集時肯定經過了精細的挑選,隻挑最好的帶了回來。他收集石頭的目的還暫時不得而知,但我覺得,如果真是閑著沒事偶爾遇見比較純淨的石英石的人,也會順手撿起來帶走。


    在沒有其它證據和線索的情況下,我隻能判斷,鄭初一可能就是為了稀罕,才順手撿回了這些石英石。從剛才我在小屋裏看到的那些雕刻的玩具來分析,他是個心靈手巧的人,但石英石的硬度很高,是花崗岩的重要組成部分,一般的工具弄不動,隻好都閑置下來了。


    “你覺得,這些石頭對我們來說有用嗎?”李富生問道。


    “有用,得知道鄭初一當時是從什麽地方帶回這些石頭的。”


    “然後呢?再分析分析。”李富生鼓勵我,我估計他已經把該想到的事情都想到了,隻不過是在教育我遇事多動動腦子。


    “看見兩個用來關影子生物的籠子,鄭初一就比較神秘了,他隱秘的做這些事情,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要知道他經常活動的地點。”我想了想,又整理了一下思路,指著地上的那些石頭,道:“這些石頭估計不是一次兩次就帶回來的,對鄉下人來說,這種石頭隻是稀罕,沒有什麽實際的用處,所以不可能專門跑很遠去找,隻可能順路撿一些。石頭這麽多,就說明有這種石頭的地方,就是鄭初一平時經常活動的地方。”


    “很好。”李富生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對我伸了伸大拇指:“分析的不錯,你記住,你可以什麽都不會,但一定要學會思考。”


    說著,李富生把地麵上散落的石頭都歸攏起來,放到了低矮的小桌子上,他順手從裏麵挑了幾塊,裝到口袋裏,道:“我估計,有這種石頭的地方不會裏村子特別遠,回去問問鄭石頭。走,這裏不通風,呆久了不好。”


    我們踩著梯子回到上麵,用木板把“菜窖”的入口蓋好,又鋪了磚頭。回到鄭石頭家裏時,他還在睡覺,這兩天過的是兔子的生活,白菜蘿卜蘿卜白菜,我真頂不住了,拿了三個我們帶來的罐頭,打開放到鍋裏燉,又加了點菜。鍋一開,一股香味就彌漫開來,順著廚房朝外飄,不多久,鄭石頭揉著眼睛從正屋裏跑出來。


    “甚東西,那麽香。”他抽動著鼻子湊到廚房這邊。


    “來吧,一塊吃。”


    我們擺好了桌子,鄭石頭很高興,跑回去翻出來一瓶白酒,跟我們喝。在大冬天裏,圍著火盆吃肉喝酒,是件很美的事,鄭石頭樂的冒泡,不過他酒量不怎麽好,幾杯下肚,黑瘦黑瘦的老臉就紅了。


    “這東西是甚?罐頭?”鄭石頭一喝麻,態度就放肆了一點,對我道:“還有沒有嘛,你們不要藏著,再拿點來,大不了明天我去給你們抓兔子去。”


    我想套他的話,巴不得他再多喝點,趕緊又拿了罐頭,燉了之後端過來,鄭石頭確實喝麻了,亂噴唾沫星子,跟我們講他在外麵還有勞改隊裏的事情。李富生耐心的聽,好容易抓到機會,打斷鄭石頭的話,掏出自己帶出來的幾塊石頭,問他道:“這東西挺有意思的。”


    “甚東西?”鄭石頭眯著眼睛,盯著李富生手裏的石頭,最開始的時候,他可能還沒看清楚,又揉揉眼睛,等到真的看清楚時,鄭石頭好像被電打了一樣,激靈靈的一晃頭,甚至連酒意都瞬間清醒了幾分,一把抓過那幾塊石頭,道:“你們,從那裏弄的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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