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他是在找不老藥。”衛同接著又問道:“那你相信不老藥嗎?”


    “那都是繆傳。”衛八馬上搖了搖頭,做他們這一行的人,雖然信的很多,但有的事情可以信,有的根本就不沾邊的事,要還是蒙著腦袋去信,那就是傻子了。衛八不信這個,古往今來,多少帝王將相都在做著不死的長生夢,卻沒有一個人真正成功過。因為,長生是不存在的。


    衛八的語氣很堅決,但衛同笑了笑,彎腰對他說:“如果我告訴你,不死藥,長生,都是真事,你會怎麽想?”


    “都是真事?”衛八的腦子抽了一下,有點迷糊了,他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會平白無故的開玩笑,一旦被衛同認可的事,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這一瞬間,衛八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衛同的話。


    不死藥,長生,這真實嗎?


    “這個生意如果要做下來,可能會很困難,但做完之後的收獲,你想象不到。”衛同慢慢的用手在麵前畫了個圈子:“我們會得永生。”


    永生?那是什麽概念?衛八的眼睛開始模糊,意識也隨之跳躍起來。漫長無盡的壽命,可以存活在時間的長河中,永不隕落。衛家家大業大,什麽都不缺,如果可以活上一百年,兩百年,甚至更久,那會怎麽樣?


    有的時候,人的信念的改變,其實不是很難,種種因素夾雜在一起,能夠迅速的摧垮他心中根深蒂固的一個理念和想法。永生的誘惑太大了,盡管衛八很年輕,但他能想到以後。


    “老八,好好幹。”衛同拉衛八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古來的帝王,一直立長不立賢,咱們衛家卻不一樣。做好這件事,我的位置,你來坐。”


    緊接著,衛家那些有頭臉的嫡係人物,都被衛同集中起來,他要正式的把這個將接手的生意公布出來。這是個絕密的消息,和衛八一樣,那些人初聽聞這個的時候,都有疑惑和驚訝,極度的驚訝。


    但是衛同的態度,讓每個人動搖的心,還有疑惑慢慢的打消了。衛同是什麽性格脾氣,大家都了解,他不可能把這麽重要的事當兒戲。


    “我們現在動手,其實已經有些晚了,道上的一些人比我們得到消息早,所以,手腳一定得快。”


    這個生意很複雜,不少地點還有線索是模糊的,不能完全確認,必須親自走一走,才能把情況框定下來。衛家立足在李陵,不可能完全依靠自己嫡係的人,他們還有其它力量。但事情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衛同不打算用外人。他已經考慮了很久很久,心裏有了大致的計劃。他做了詳細的分工,除了還沒成年的老九之外,其它八個兄弟,乃至他們的叔伯,都有重要的任務。


    人手搭配的很簡單,他們都清楚,做大事的時候人數不一定要多。衛八的任務,是和他的幺叔一起找一件東西。


    “一個黑匣子。”衛同直言不諱道:“我沒有親眼見過,但必須拿到。”


    必須拿到,這四個字的語氣很重,一下子讓衛八知道了這個東西的重要性。他看看坐在旁邊的幺叔衛連,這是衛同最小的一個弟弟。衛八幼年開始習武的時候,就是衛連每天帶他在湖邊紮馬步練氣。


    從這一刻開始,衛家表麵上還是往常的老樣子,但是內部卻緊張的運作起來。他們不想讓任何人察覺到家族內部的變化,所有人都是暗中分批離開李陵的。在家族會議後的第三天,衛八和衛連在深夜踏上了離家的旅程。


    不知道為什麽,當衛八在夜色中回首望了望漸漸遠去的衛家大院時,心裏有一種非常不安穩的預感。他說不清楚具體會發生什麽,卻總覺得這一趟路,可能走的不會那麽順暢。


    “老八,想什麽呢?”衛連在旁邊笑了笑,這是衛同最小的一個弟弟,也是衛家人裏麵最油滑也最老練的一個,論身手,他連幾個侄子都比不上,更不要說衛家九虎裏的衛八,但是他的經驗還有應變能力,卻是比身手還要重要的財富。他和衛八的搭配,是衛同精心謀劃過的,雖然隻有兩個人,但一文一武,隻要配合默契,會把事情做的很漂亮。


    他們是一路向北走的,衛家的勢力隻在李陵,等到了北方地界的時候,兩個人就收斂了很多,裝成尋常的趕路人,日夜不停的長途跋涉。


    中途不多表述,叔侄兩個人風塵仆仆的趕到山西境內時,距離目的地還有很遠,這是衛八第一次離家這麽遙遠,這一路上,他見到了太多太多,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天下是這麽大。


    這一年的山西,被旱災困擾了整整大半年,正是秋收的季節,但田裏的莊稼大半都死透了,成村成村的人迫不得已,背井離鄉外出逃荒。


    當叔侄兩個走到鄰近侯馬的時候,就被一片片洶湧而來的人潮淹沒了,再高的功夫在這些饑民的浪潮中都用不上,兩個人被迫隨著人流不斷的朝前湧動著。


    “都快一點快一點!”人群中不斷有人高聲的吆喝著:“杜菩薩放糧賑災了!”


    第七章 鷲擊長空(七)


    洶湧而去的災民究竟有多少?誰都數不清楚,衛八被裹在滾滾人流中,心裏就有點吃驚。像他們衛家這樣的地方豪門,有的時候會作秀一般的做一點善事,但絕對不可能貼補的太多。然而眼前的情景讓人覺得,這個叫杜菩薩的人,好像要把這一大群災民都賑濟一遍。


    兩個人被擠在人群裏,一點辦法都沒有。被迫跟著擁擠了一段路,就隱隱看到在遠一些的地方,露天支起了兩個巨大的木棚,七八口大的嚇人的鍋裏,翻滾著白花花的熱粥。衛八的鼻子很靈,當他走到這裏的時候,就對這個杜菩薩又多了點好奇。原因很簡單,他能察覺出,杜菩薩是真的在做善事,而且很用心,幾大口粥鍋裏飄出了米香味,都是從別處運來的隔年的米,沒有一丁點黴味。


    “老八,反正被擠到這裏了,弄碗粥喝喝?”幺叔笑著跟衛八打哈哈。


    衛八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到這樣的粥棚裏混飯吃,這是很丟麵子的事,所以他也笑了笑,意思是拒絕幺叔。然而他又跟著人群走了一段路之後,心裏竟然開始改變主意。因為他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個很年輕的女人,最多也就二十三四歲的樣子,她很特別,或者說,這個人本身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散發著強大的磁場,吸引著別人的目光。當然,這群饑腸轆轆的災民眼裏,隻有散發著香氣的熱粥,但衛八就不一樣了,他不缺吃喝,心裏生出了一點別的念頭。


    這個女人穿著一身靛青色的衣服,這是很尋常的顏色,然而在她身上,卻有種奇異的魔力。靛青色的衣服,襯托出她雪白的臉龐,讓衛八的心再次抖動了一下。


    他突然想起來,雲蘿也是這樣白皙的女人。他不知道現在雲蘿到了什麽地方,但他突然很想喝一碗粥。


    或者說,很想仔細看看這個和雲蘿一樣白皙的年輕女人。


    衛八繼續朝前走著,人群湧動的速度慢了很多,幾口粥鍋前麵排起了長龍,衛八很有耐心的等著,漸漸的,他就能完全看清楚在粥棚裏左右張羅的年輕女人。這個女人有著同齡人缺乏的成熟,最讓衛八感覺不一般的,是她的那雙眼睛。她年齡不大,正在花樣年華中,是一個女人一輩子裏最燦爛的一段花季,但她的眼睛是那麽深邃,裏麵有很多別人讀不懂的東西。


    “杜菩薩好人有好報,不是她,多少人都要餓死。”


    “唐家的姑娘說不準真的是菩薩轉世,到凡間來救苦救難的。”


    聽著旁人的議論,幺叔就在衛八身後小聲說道:“這是個有錢的主,老八,你自己算算,這麽多人,一天就算舍一次粥,這一個荒季下來,得多少錢?”


    “你們這樣不缺吃穿的,怎麽也擠到這裏來了?”旁邊人聽到幺叔的話,就有些不樂意了,在他們心目中,杜菩薩就好像是真的菩薩,不容任何人在背後亂說一句不恭的話。


    “杜菩薩是咱們侯馬人,唐家的布莊開了幾十座,一年下來,錢和流水一樣往家裏運,遇荒年的時候,杜菩薩就會施粥,咱們念她的好,要不是杜菩薩太年輕了,好些人都想給她立生祠哩。”


    “一會兒姓杜,一會兒又是唐家,這到底是個什麽事?”幺叔搭腔道。


    “杜菩薩本家姓唐,快要嫁人了,就跟了夫家的姓……”


    在這些人說話的時候,衛八一直注視著粥棚下麵的那個年輕女人。他很少會這麽做,因為從很小的時候,父兄們言傳身教,都留在衛八的心裏。他們說,男人行走天下,做大事,不能被某些東西,尤其是女人牽絆的太多。這句話,衛八一直牢記著,衛家兄弟都不貪戀女色,衛八雖然年輕,但這一點拿捏的很好。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那麽果斷的就舍棄自己喜歡的女人。


    但是,眼前這個女人,卻帶給衛八不一樣的感覺。他有一點說不出的心動,當聽到旁人提及這個年輕女人將要嫁人的時候,衛八又有一點說不出的嫉妒。他真的想不出,會有那個男人能配得上她。


    粥鍋下的柴火旺的很,熬粥舍粥的人靠著鍋邊站的久了,都是一身大汗。可能是怕外人舍粥會有貓膩,所以鍋旁都是唐家自家的人。年輕女人接過了一個人手中的粥勺,給排在粥棚外的災民盛粥。這是個豪門富戶家的千金小姐,但是她的任何舉動都看不出有任何做作,因為衛八猛然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了一些別的東西。


    那是一種憐憫,對生命的憐憫。


    接了粥的災民歡天喜地的捧著跑到一旁去吃,漸漸的,就輪到衛八和幺叔了。衛八沒有碗,也沒有說話,就站在大粥鍋旁邊,帶著點笑意,看著年輕女人。


    “我們隻舍窮人。”年輕女人看到衛八的目光,還有一身衣著,放下手裏的粥勺,靜靜說了一句。衛八雖然不是講究穿衣的人,但畢竟出身豪門,單從外表上看,就不是窮的吃不起飯的災民。


    “我餓了。”衛八歪著頭,笑意越來越濃。


    年輕女人沒有說話,她對衛八好像也生出了一點好奇。但她的好奇是不可能表露出來的,因為好奇的同時,她感覺有氣。衛八不是痞子,可此刻的笑容裏卻有種痞意。


    “要喝粥嗎?”年輕女人舀起滿滿一勺粥,直直的遞到衛八麵前:“伸手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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