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放下你的槍。”老頭子的語氣一下子緩和了很多,就像過去我犯了錯,他臭罵我一頓之後跟我講道理那樣:“你知道很多事,也知道衛家無後了,拿到輪眼,輪轉長生有你一份!”


    我依然沒有說話,但是心已經完全死了,死灰一片。我依靠了二十多年的養父,真的就是這樣,他的生命裏,隻有陰謀和欺騙。這個大事件顯然到了最後關頭,但他仍然在騙我,共享輪轉長生,多無稽的承諾。


    “衛八。”我抬眼看了看四周橫臥的屍體,手指在扳機上越扣越緊:“我不欠你的,過去的養育恩情,一筆勾銷,我要和你算另外一筆賬,司南小鎮的帳……”


    “你不行……”


    呼!


    我的情緒本來就不穩定,而且緊張,老頭子太熟悉我的脾氣了,就在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時,猛然把麵前的屍體朝我推過來,我的視線和槍口一下子就被擋住,盡管我推開或者避開這具屍體隻需要一秒鍾時間,但對老頭子這種人來說,一秒鍾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情。


    我不由自主拖著傷腿朝後退了兩步,老頭子已經接著這一推之力飛快的撲上來。


    砰!


    一聲槍響從不遠處傳過來,而且射擊的目標明顯是老頭子,這一槍雖然沒能打中他,卻讓老頭子不得不抽身。與此同時,我麵前的屍體已經倒下了,我就看到剛才那塊發生過激鬥的地方,隱隱的晃著一條影子。


    是陰沉臉,他的腰上被打了一槍,已經無力再站的筆直,但是他就扶著石頭,手裏的槍隨著胳膊來回顫抖著。開一槍隻需要扣動扳機,然而陰沉臉仿佛用盡了全力,再也無法第二次射擊。


    老頭子再一次暴露了,他顯然沒有想到陰沉臉會在這個時候爬起來朝他開槍。而且我也看得出來,陰沉臉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可能知道自己活不長了,憑著最後一口氣,想殺了老頭子,否則以他的心性,如果沒有大礙的話,肯定會摸到近處,掌握大部分主動之後才臨危一擊。


    老頭子預見到了危險,他的身體開始不停的閃動,在來回的翻騰中,一道閃著寒光的短刀風馳電掣一般甩向陰沉臉。陰沉臉搖晃的身影就像被迎麵重擊了一下,轟然倒地,再也爬不起來,隻有四肢還在微微的抽動。


    砰!


    老頭子擊殺陰沉臉雖然隻是一瞬,但是仍然讓他閃動的身形頓了頓,我砰的就開了一槍。這一槍沒有打中他的要害,卻打在他另一條腿上,老頭子淩空滾了一下,再落地的時候立即就站不穩了,兩條腿全部都受傷,支撐不住身軀,那條被我打傷的腿一彎,仿佛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這一切都快的像電光火石一樣,老頭子跪倒的同時,手腕就甩了一下,隨即,我就感覺到握槍的手掌猛然一痛,槍也握不住了,應聲落地。我的手掌幾乎被一把短刀紮透,鮮血順著五指朝下滴。我捂著受傷的手,條件反射似的一退,腳下沒有站穩,頓時摔了一跤。


    跪倒在地的老頭子就地翻滾過來,一腳就把我失落的槍給踢開,他的手裏又多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另隻手在地麵上撐了一下,艱難的站了起來。他居高臨下的望著我,慢慢朝前走了一步。


    “隻要有一把刀,我誰都不怕。”老頭子花白的頭發淩亂不堪,他就用刀尖指著我的鼻尖:“我是衛八!衛家的人都死了,隻有我還活著!”


    “來!殺了我!”我心裏的恐懼已經隨著這一係列變故而淡化了很多,還有什麽可怕的?無非是死,麻爹,曹實,還有很多很多人都死去了,我為什麽不能死?


    “你以為我不敢!”老頭子已經察覺出我的變化,那種發自骨子裏的變化,他也感到了一些驚恐,藏寶地的決戰可能算是結束了,但是他必須要把我帶出去,如果我在路上給他找麻煩,他也會不好收拾。所以他想壓倒我,從精神上製服我。


    但是我知道自己現在麵對的是誰,他殺了我的父母,對於他,我已經沒有過去的敬和畏。我不顧就指著鼻尖的刀,盯著老頭子帶著寒光的眼睛,一點點從地上爬起來。


    “你再動一動!我就殺了你!”老頭子又把到朝前探了探,刀尖完全就貼到了我的眼前。


    我一句話也不說,但是我的眼睛已經說明一切,我沒有任何畏懼的看著他,仍然在努力的站起來。在老頭子的印象裏,我可能從來都沒有這樣倔強過,尤其是麵對著他懾人的目光和刀子時。


    “我殺了你!”老頭子握刀的手驟然收了回去,高高揚起,朝著我的脖頸閃電一般的刺過來。


    我沒有和過去一樣,麵對危險時條件反射般的閉上眼睛,反而露出一絲冷笑。老頭子可能真的算無遺策,身手過人,他隱忍老到,城府似海,但是他也有弱點,那就是對輪轉長生的狂熱,他為這件事拚殺了一輩子,會在這個時候把我殺掉?


    我臉上帶著譏諷的冷笑讓老頭子暴怒,但是不出我所料,他不敢殺我。他握刀刺向我的手中途猛然一變,刀柄重重砸在我臉上。這一下砸的很重,把我砸的一頭栽倒在地上,嘴角隨即就開始冒血。


    我慢慢擦掉嘴角的血跡,固執的從地上再次開始爬起來,臉上仍然掛著那種不屑的笑。我恍惚記得過去聽過一句話,無論再深沉的人,隻要他有欲望,就有弱點,真正無欲的人,才最難戰勝。


    衛八,不過如此。


    我的倔強讓老頭子無法忍受,他又一巴掌把我狠狠的抽倒,我還是掙紮著要站起來。如此反複了三四次,我的臉頰完全腫了,老頭子的目光也越來越冷,他如同在注視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盡管我已經忘記了一切恐懼,但他的目光仍然讓我心裏忍不住一寒。


    “我廢了你!拖著你走!”老頭子的怒火仿佛一下子就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陰森和狠毒。


    他伸手就拉住我一條胳膊,收放之間,這條胳膊就脫臼了,疼痛讓我忍不住想叫出聲,但我緊緊咬著牙,額頭上淌著黃豆大的冷汗,瞬間就把衣領打濕了一片。這種疼痛不僅難熬,而且讓我隱隱中預見到了一種死亡的氣息,我感覺自己活不下去了。


    但是在老頭子麵前,這一切都沒有任何用處。緊跟著,他就抓起我另一條胳膊,這一次,我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眼眶被冷汗浸濕了,我不懷疑他會廢了我,隻給我留下半條命,帶出去養著,以便取血。


    然而,老頭子硬拉住我的胳膊之後,就沒有再做什麽,仿佛僵在了那裏。我一直等了有一分鍾,他仍然一動不動,我終於忍不住了,慢慢睜開了眼睛。


    第二百五十六章 決戰(四)


    當我睜開眼睛時,眼前就是老頭子如同石化一般的身影,但是當我的視線稍稍轉動了一下,就看到他身後十米左右的地方,出現了蘇日的影子。高大魁梧的蘇日一手捂著胸口上的短刀,一手舉著槍,對著老頭子的後背。


    “你該死上一萬次!”蘇日的身軀也是搖搖欲墜,但他體魄非常好,強行支撐著,他的同伴幾乎都死了,周圍到處是屍體。


    這一次,我真的無法再阻攔蘇日了,如果不是之前我一意孤行,阻撓了蘇日,情況不會惡化到這個地步。


    唰!


    這時候,老頭子猛然就地滾倒,拖著我的手腕就轉了一圈。幾乎就在他動的同時,他原來站立的地方已經被子彈打出一串火花,老頭子滴溜溜的在地上滾著,把我的胳膊一下子就扭到背後,我也不由自主的被扭倒了。


    老頭子躲到我的背後,動作一氣嗬成,且隨手就把手裏的刀給甩了出去,蘇日的眼力很好,用槍管撥開飛過去的刀子。我的一條胳膊脫臼,另一條胳膊被老頭子扭著,幾乎用不上任何力,我微微的一轉頭,拚盡全力,一口就咬了下去,正咬在老頭子的小臂上。


    當一個人身體隻有一個部位可以對敵的時候,那這個部位絕對是很可怕的,因為它聚集了人體幾乎所有的力量,還有心中的怒火。我咬的非常用力,老頭子顯然疼痛難當,他抬手就抓住我的頭發,但是我咬著就不肯鬆口。很快,我就感覺到有一股腥鹹的血從牙印間滲出來。


    “小兔崽子!”


    老頭子疼極了,手上也頓時加力,我憑著一股倔勁在和他抗衡,無論他怎麽用力拽我的頭發,我都不鬆口。我們兩個人扭打到一起,在地上翻滾著,蘇日大步朝前走了兩步,卻仍然無法開槍。我肯定不是老頭子的對手,如果這真的是性命相搏,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弄死我。但是他有顧慮,他不肯讓我死。


    他的顧慮是我唯一的依仗,我要全力拖住他,給蘇日創造機會。我臉頰上兩塊咀嚼肌硬的和石頭一樣,老頭子猛的一發力,我幾乎就聽到唰的一聲,一大叢頭發帶著一塊血淋淋的頭皮被抓了下來,那種徹骨的疼痛淤積在我神經裏,我叫不出聲,無法宣泄,隨即也用力一撕,硬生生從老頭子小臂上咬下一塊肉。


    老頭子也不是鐵打的,他的手臂觸電一般的接連顫抖了幾次,我噗的吐掉嘴裏的碎布和血肉,又要張口去咬。老頭子一拳就把我打到了一旁,我感覺頭顱被似乎被打裂了,借勢用那條好著的腿用力去蹬,而且是朝老頭子傷腿上蹬,他終於有點承受不住,我能感覺的出,他已經惱怒到了極點。


    我一邊蹬著,一邊想全力掙脫出來,身體在地上扭動了一下,把被扭到背後的胳膊轉到身前,老頭子的手肘一下子就搗在我的臉頰上,這一擊幾乎給我造成了短暫昏迷,隻是潛意識裏還有逃脫的概念,就地拚命的滾出去。


    這一切發生的很快,我滾出去之後,一直尋找機會的蘇日果斷的開槍,老頭子迫不得已朝我相反的方向滾。我真的感覺自己的意識有點模糊,大腦受到了震蕩,眼前的情景像虛幻了一樣,天旋地轉。我躺在地上無力的來回晃動腦袋,幾次想要爬起來,卻都沒有成功。


    蘇日一連開了兩槍,子彈在地麵上激起了火花,老頭子在地麵上滾著,比徒步奔襲都慢不了多少,他也無法和蘇日這樣的人遠距離對峙,唯一的辦法就是貼身近戰。


    我轉了一下頭,就感覺鼻腔和嘴巴一起朝外冒血,模糊的視線裏,蘇日的影子和老頭子的影子不斷變幻著,重重疊疊,他們都握著那杆槍在拚命的爭奪。我猛的一用力,坐了起來,鼻血像水龍頭一樣嘩嘩的流,而且當我坐起來時,強烈的眩暈感和頭部的劇痛影響了身體的重心,隨即就又無力的栽倒。


    如果僅憑力量,蘇日可能不會遜於老頭子,但是老頭子的經驗比他豐富的太多。老頭子這樣的龍頭是靠自己的拳頭一點點打下的基業,不是雷英雄那種後起之秀用人和錢硬砸出的地位聲望。一杆槍橫在兩個人中間,蘇日就顯得很吃力,一聲金屬摩擦的聲響驟然發出,老頭子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又多出一把刀子,貼著槍管劃下來,逼得蘇日不得不鬆手。


    老頭子奪到了槍,馬上調轉槍口,但是蘇日的反應也快的驚人,他一步衝過去,一隻手卡著老頭子拿到的手腕,另隻手無比熟練的關掉槍上的保險,卸掉彈夾。兩個人都有傷,大口喘著氣,卻絲毫不讓,此時此刻,稍一退讓就代表著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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