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肯擦掉臉上的淚,被人攙扶著,想伸出手,我知道,她想讓我到她的懷抱裏去,就像二十多年前拍下那張老照片時一樣,那時候的我露著什麽都不懂的笑,呆在自己媽媽的懷裏,如同呆在這個世界上最安全也最溫暖的地方。隻有在她的懷裏,我才不會被人欺騙,不會被人傷害。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情感是絕對無法泯滅的,不管年齡有多大,即便垂垂老矣,但是隻要那個生下自己又養大自己的女人還在,那麽自己就永遠隻是個孩子。


    我的眼淚又忍不住了,看著媽媽慢慢伸出的手,我就哭著想走過去,想撲到她溫暖又沒有一絲傷害的懷抱裏。但是在我腳步剛剛邁動的時候,她的手又收了回去。


    “你的事,都做完了嗎?”她盡量讓自己顯得沉靜,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突然就問我了一句話。


    我頓在原地,被這句話弄暈了,我不知道她所指的是什麽事。


    “沒有做完,就不要回來。”她強自忍住淚水,目光從我的臉龐上轉到了別處,我看到她的眼睛微微閉上了,好像不願又不忍再看我:“走吧,做自己該做的……”


    “媽媽……”我的腦子又亂成了一團,但是我就像一個在人流中迷失了很久的孩子,猛然看到自己的母親一樣,哭著想撲到她麵前。


    然而還沒有等我走出一步,屋子的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屋門關上的同時,我就聽到屋子裏傳出極度壓抑的哭聲。哭聲雖然被強行壓住,但是仍然淒慘到無法形容。


    我使勁的拍打著門,在門外叫著媽媽,但是門內的哭聲很快就消失了,沒有人回應我。我壓抑在心裏的各種負麵情緒,在此刻完全爆發了,我不斷的拍著門。我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少不更事的年紀,感覺自己要被最親最親的人遺棄了。


    那種感覺,就仿佛要丟失掉整個世界。


    我哭了很久,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那扇屋門始終緊閉著。我抹掉了臉上的淚,端端正正的跪倒在屋門前,我真的不知道媽媽為什麽要這樣。至始至終,她隻是在哭,僅僅說了兩句話。


    做自己該做的……


    我究竟該做什麽?尋找到走失的小胡子?拿到被陰沉臉奪走的輪眼?殺了老頭子給我的父親報仇?


    這些仿佛都是我要做的,我該做的,但是我一件都沒有做好。但是我仍跪在門前,期盼著母親能看到我的身影,能再次打開門,讓我進去。


    我跪了整整六個小時,從正午一直跪到黃昏,雙腿幾乎已經麻木到沒有知覺了。然而小屋的門沒有打開,裏麵死寂一片。當我跪到深夜的時候,精神開始恍惚,好像在夢境和現實的分界線上來回浮動遊走著。


    我本以為找到自己的母親,至少可以了卻心中一個極大極大的夙願,但是找到她的同時,又讓我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中。


    第一縷曙光照到了我的臉龐上,我微微睜開了眼睛,身體實在是支撐不住了,眼前一黑,直接栽倒。


    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和尚的車子裏了。透過車窗,我看到車子還停在小村子外麵,馬上就打開車門,想回到那個小院子。但是和尚拉住我,他搖搖頭說,院子裏的人已經不在了。我的母親和小胡子的母親離開了這裏,和尚不敢攔,卻帶回了一句話。


    “做你該做的……”


    我的身體一下子就癱倒在車座上,這就是我苦苦追尋的結果嗎?我大概知道了小胡子究竟是誰,同時也明白了,他為什麽會不顧自己的生命去保護我。但是我在尋找到答案的同時,又失去了同樣重要的人。


    那個問題,重新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我該做什麽?我冷靜了一下,回想到很多。


    小胡子在唯一一次喝酒過量時曾對和尚說過,他要做一件前人沒有做到的事,之後,他就找到了我,然後一直帶著我在銅牌大事件中不斷的拚搏著。如果在過去,我根本不知道任何關於小胡子身份的事,我可能會單純的認為,他也是和雷英雄以及杜青衣許晚亭一樣,為了虛無的輪轉長生。


    但是當我知道了他的一些來曆之後,很多事情仿佛就都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他是個沉默的人,同時又是個重情的人,他可以為了救我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就說明輪轉長生對他的誘惑,其實並不算很大。


    我捏著那張老照片看了很久,隱約就推敲出小胡子的動機。他很想找到輪轉石和輪眼,把這個大事件徹底終結,但是他好像並非完全為了輪轉長生,而是要真正的終結這個大事件。


    隻要這個大事件沒有終結,那麽師姓家族的後人,將會被所有參與到這個大事件裏的勢力無休無止的追捕,被他們殘害或者利用,發生在我身上的慘劇,可能還會繼續上演下去。


    從師盤,到我,這之間長達將近十個世紀的時間裏,究竟有多少族人都死在了這個大事件中?


    猛然間,我就覺得這其實不是一件事,而是一種使命,終結家族厄運的使命。盡管這個家族已經凋零沒落,但是有些東西,是作為後世子孫所無法逃避的。


    隻要我下定決心繼續走下去,一直走到事件的真正終點,那麽其它一些事情自然也就要有了斷。我必然會和陰沉臉,老頭子,還有另外的沒有露麵的勢力爭鋒,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和尚,你們在南京的窩裏,還有多少人可用。”


    “不多,滿打滿算,經常做暗活的隻有五六個,隨時都可以調出來。”


    “和尚,聽著。”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轉頭對他說:“你大哥暫時沒有消息,但是這件事必須繼續做下去,跟著我做。”


    和尚也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在這一刻就變了,他仿佛不是在看著過去那個衛大少,而是看著一個新上位的龍頭。和尚沒多說什麽,嗯了一聲,但是我知道,他會跟著我做下去,就和當初跟著小胡子一樣。


    我自己製定了一個計劃,在陰沉臉還有老頭子以及我這三方最主要的勢力中,誰都掌握著一些主動。如果我跳出來滿世界的尋找他們,可能他們會考慮其它一些原因暫時不肯露麵,但是如果我隱忍下來,時間長了,他們會忍不住。


    所以我讓和尚還有張猴子集中了手下的人,同時我仍在利用碎片尋找小胡子。在這期間,陰沉臉和我通過電話,他不肯再透露關於事件的未知秘密,但是我也不會做任何妥協,無非是大家一起熬著,我有的是時間。我的家族已經熬過了十個世紀,最多再搭上我這一輩子。


    就在我打算和他們拚死熬下去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竟然就找上了門。因為小胡子跟和尚一直低調,而我最近的行蹤又很不固定,所以這個人還是從張猴子那邊找到了切入點,先跟他們聯係,然後張猴子就問我要不要和對方接觸一下。


    我本想好好的蟄伏一段時間,因為一部分精力放在了尋找小胡子和雷英雄的隊伍上,但是這個人真的讓我很有興趣。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完整的信息


    這個人在電話裏自稱姓方,他說跟我曾在麻占有一麵之緣,所以張猴子提到他,我就想到了方老,這個大事件中最神秘的人出現了。對於他,我始終覺得像一片濃重的霧,根本讓人看不出他的任何端倪。


    我馬上就跟這個方老打了電話,我的記憶力不算特別好,但是當初在麻占小城時,方老曾經長篇大論的跟我談了很久,所以對他的聲音,我還是有印象的。因為以前多少都有些接觸,我們的交談就少了一點隔閡。方老在電話裏問我最近過的怎麽樣,就像在問候許久不見的朋友。


    我大概能猜到方老的動機,三分天下,沒他什麽事,所以他感覺不能再等了,想要拉上一方人,占據些許主動。果然不出我所料,客套完了之後,方老就直接切入主題,他說了一些事,同時也表達了想要合作的念頭。


    但是我隻是對他這個人的來曆感覺好奇,覺得他很神秘,不過說起合作,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方老好像很有誠意,當他聽出我語氣中隱含拒絕時,就表示他可以到我所在的地方麵談。我不可能冒然跟別的勢力見麵,所以婉拒,方老有點遺憾。


    “不是我要拒絕你。”我坐在沙發上,慢慢夾著一根煙,對著話筒說:“你沒有資本。”


    當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和尚跟張猴子就在旁邊看著我,可能覺得我很有派,已經象雷英雄那樣的龍頭一樣,會跟人談事情了。


    “概米度,你應該知道他了,他有輪眼,衛八,有輪轉石,你也有自己的優勢。”方老在電話另一端不溫不火的說:“同樣,我也有自己的東西。”


    “是嗎?”我隨口應了一句,但是心裏不斷的在推測。按照常理來說,參與到這個大事件裏的各個勢力,都應該有些不凡的背景,說白了,其實都是道上的龍頭,否則他們沒有膽子也沒有氣魄去做這些事。然而我覺得,方老好像真的就是一個老學者,因為他說話的語氣裏,有一種經過時間還有學識所堆砌的東西,這種語氣不是三兩天就能裝的出來的。


    “年輕人,不要懷疑我的話。概米度跟衛八,都難以令人信任,隻有你,才有合作的可能。”方老並不在意我的態度,他依然耐心的解釋道:“輪轉長生,即便擁有了完整的輪轉石和血,也不會像其他人想象的那麽簡單,你缺乏信息,最關鍵的信息,如果沒有正確的信息,你就算勝出,拿到了所有的東西,也隻會害了你。”


    我不知道方老是不是在有意詐我的話,但是他所說的最關鍵的信息,讓我有些敏感,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古羌人遺失在高原的聖物和秘密。輪眼是聖物的一部分,也是輪轉長生中最神秘的一部分,路修篁曾經得到了大部分的秘密,然而他缺少的,正是古羌人的隱秘。


    “你知道古羌人的秘密?”我直接就對方老問了一句話,因為在這種人麵前,沒有必要很隱晦的交談。


    “我知道。”方老頓了頓,很幹脆的就回答了我的問題:“這是我合作的資本,你可以考慮,如果合作,我們共享這些信息。年輕人,再重申一次,信息非常重要,會避免輪轉長生中最大的缺陷。”


    “空手套白狼的人很多,我已經成年了,沒有點硬貨,就這樣拉我上船?”我說不上對方老有什麽反感,但是一想到他瘋掉又死去的學生,心裏就很不舒服,所以說出的話就不是很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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