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老板要見我的動機,幾乎可以確定隻有兩個原因,第一,我現在的身份是過去跟老頭子混飯的夥計,他因為老頭子才見我,第二,六指。


    我悄悄去跟馬飛說了這件事,他顯得很激動,因為很多事情都是明擺著的,梁成化過去所找的六指沒過多久就不見了,說明他們沒有被留下來的價值,而我這麽快就能去見老板,說明我是有價值的,盡管現在還不知道這種價值體現在什麽地方。


    “如果被幕後的老板認可,就有機會進山洞,真正參與到行動裏去!”


    馬飛非常高興,說會把這個消息盡快發送給小胡子。


    我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好好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梁成化就帶著我以及另外兩個手下離開小鎮。接下來的行程安排的很緊張,一路幾乎沒有做任何停頓,馬不停蹄的趕到蘇州,一到這裏,就有車子來接。


    梁成化在整個行程中幾乎沒跟我說過話,一直等坐上車子,他才交代我,見到老板,如果他不問,我就一句話都不能說。


    “老板喜歡悶頭做事的人。”


    我答應下來,感覺渾身上下一陣躁動,毫無疑問,梁成化也是替人做事的,而他幕後的老板,才遙控操縱著整個事件。我有一種渴望,迫不及待的想見識一下這個幕後的神秘人物。


    第八十章 和臥底有關的日子(六)


    車子一路飛馳,在夜幕中駛離霓虹閃爍的城區。我不敢刻意的左右張望,但是漸漸的,就感覺車外的空氣變得潮濕,溫度也明顯降低,很有可能是接近了湖泊河流。果然,又開了一會兒,視野裏就出現了一片平靜的水麵,車子沿水岸繼續向東行駛,最後緩緩駛進一幢獨立於山腰的別墅。


    我沒機會觀賞夜景,甚至連大院正中的噴泉都沒看清楚就被帶進別墅內部,可以看得出,別墅的主人奢華並且喜歡安靜,整條走廊以及樓梯都鋪墊著紫色的地毯,人走在上麵悄無聲息,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一進門,別墅裏麵就有人引導我們上二樓,輕輕推開一扇房門,讓我和梁成化進去。


    這間小房間存在於歐式風格濃重的別墅裏顯得有點不倫不類,裏麵的空間很小,擺設不但完全中化,而且古風頗重,進門就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我自己覺得自己已經夠鎮定的了,但是梁成化卻壓了壓我的手臂,我一低頭,才發現手臂在不由自主的微微發抖。


    “不要緊張,隻要不亂說話,老板不會把你怎麽樣。”梁成化小聲的吩咐我。而且,我明顯可以感覺到,他的神情有細微變化,變的小心謹慎,有些誠惶誠恐。


    梁成化是個什麽樣的人,這幾天我多少都了解一些,看得出,他對還沒有出現的幕後老板非常敬畏。


    他不再說話,我也隻能保持沉默,我們兩個默默的坐了大概十分鍾的樣子,房門被人無聲無息的推開了,梁成化連忙站起來,恭敬的叫了聲:“老板。”


    看見這位老板,我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老板實在是太老了,滿臉的皺紋層層疊疊,眼皮子鬆弛的把眼眶包裹成一個小小的三角,兩隻手枯瘦的沒有一點血肉,無論顏色和形狀都和根雕一樣,老頭子跟他一比都算的上年輕力壯。我覺得,老板如果在睡夢中,別人肯定會認為這是具屍體。


    這位老板跟我預想中的形象差距太大,以致於他顫巍巍的被人攙扶著走進來我還傻愣著不知所措,那邊梁成化殷勤的幫襯著把老頭兒扶到椅子上,幾步路老頭兒就不行了,一口接一口倒喘著氣,好象隨時都會抽過去,我心說這身板兒一陣風就給刮跑了,怎麽在幕後發號施令?


    老頭兒喘了幾分鍾,總算是喘勻了,梁成化就指著我跟他介紹,老頭兒從肺腔裏擠出幾個字,我聽不清楚,梁成化翻譯說老頭兒讓我離他近一點。


    老頭兒的眼皮都快翻不動了,使出全身的勁上下看我一眼,吐出一個字,這次我倒聽明白了,是個手字。


    “老板要看你的手,左手。”


    我把自己的左手平舉到老頭兒麵前,他立即把三角眼睛努力睜大了看,一邊還念叨著誰也聽不懂的話,看完手背又翻過來看手心,看完手心再接著看手背,六根手指幾乎被一根一根捋了一遍。


    老頭兒看的特別慢,也特別仔細,就象鑒賞一件秦漢時期的神器一樣,良久,他才鬆開我的手,又開始說那種很難讓人聽懂的鳥語,他說話的時候似乎跟普通人不一樣,聲音仿佛不是從聲帶發出來的,總之感覺非常怪,攙扶老頭兒進來的人是個人才,對老頭兒的鳥語了如指掌,馬上在桌麵上輕輕放下一隻盒子。


    盒子打開,裏麵是一隻人手的模子,其中凹陷部分的形狀跟我的左手幾乎是一樣的,那人就在旁邊輕聲說:“把左手放進去。”


    我把左手按在模子裏,非常吻合,好象就是按我的手型做出來的,不但其它正常的手指放進去剛剛合適,就連尾指上生出的六指也一絲不差。


    “好手……好手……”老頭兒一邊嘟囔,一邊翻著眼皮子看我,這種目光沒法形容,就好像一個將死的人很不甘的盯著自己。


    “老板。”梁成化這時候乖的和孫子一樣,伏在老頭兒的耳邊,陪著笑輕聲說:“這是個好夥計,很老實。”


    “我喜歡老實人……”老頭兒費了很大的力氣,終於說出一句比較清晰完整的話,之後,他就深深的陷在椅子裏,閉著眼睛,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對梁成化說話:“這……這恐怕是最後……最後一個機會了……”


    “這次一定能成,一定能成。”梁成化就在旁邊給老頭兒寬心。


    我沒有插嘴的機會,一直靜靜的站著。這個老頭兒所說的話仿佛有另外一層更深的意思,最後一個機會?


    老頭兒哆哆嗦嗦的去摸自己的拐棍,旁邊的人連忙給他塞到手裏,然後輕輕的扶起來,一步三搖的走出這間小屋子。從頭到尾,我沒能說一句話。


    整個接見過程就這樣結束了。


    接下來,有人帶著我和梁成化到了另外一個房間,這是個臥室,裝潢講究而且很舒服,又有人拿了一些東西過來,安排我們兩個住在這裏。


    梁成化的神色完全恢複了,他獨自坐著抽煙,不知在想什麽。我很想把整個別墅的全貌仔細的看一遍,然後牢牢的記住,但是臥室的窗簾拉的很嚴。我不想有任何舉動引起梁成化的懷疑,所以把念頭壓了下來。


    就這樣平靜的過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梁成化就帶著我離開了別墅。別墅內很靜,連燈光都非常昏暗,我隱約看清楚了那個噴泉,還有別墅主體的大概形狀。這些都是很重要的信息,反饋給小胡子之後,說不定可以查出一些端倪。


    梁成化帶我按原路返回黃陂,我表麵不露聲色,但心裏微微有些忐忑,那個老的快要死去的老板,隻對我的左手很有興趣,壓根就沒和我說一句話。事態沒有按我想象中的發展,沒跟老板套好關係,自然就得不到特別關照,得不到關照,自然進不了山洞。而我這次的主要任務,就是要親自走進山洞去看一看。


    不過回程中梁成化的態度似乎有點轉變,時不時的會跟我說兩句話,還極為罕見的透漏一點關於老板的背景。這樣一來,我心裏的那些忐忑就轉化成了暗喜,因為我知道這種轉變的背後還包含著其它意思,隻不過他不說透,我也不提。


    回到黃陂後,情況就發生了一點變化,梁成化本來和馬飛住一個房間,現在讓我也搬進去,每天跟他們一起吃飯,而且屋子裏出現了幾個我沒有見過的人,馬飛當著別人的麵訓斥我的時候(我真的懷疑他有點討厭我),隻要梁成化看見了就會阻止。


    本來我已經跟下麵那群人能搭上話了,但這次回來以後,除了梁成化和馬飛,其餘人見我就象見鬼一樣,唯恐躲避不及,這一點一滴的細節把我搞的很迷糊,也分辨不出來事情是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亦或相反。


    我去見梁成化老板的時候具體路線已經記不清楚了,隻知道是一個湖泊附近的獨立的山間別墅,我把這情況告訴馬飛,讓他反饋的時候通知小胡子,看能不能查出點對方的背景。


    這種情況沒有維持幾天,梁成化又一次單獨找我,見麵之後二話不說,直接推過來整整齊齊一紮捆好的鈔票,估計有十萬塊錢左右,我搞不懂他突然給錢是什麽意思,梁成化說:“跟老板做事,你永遠不會吃虧,這些錢大家都有,每個月都有,你來的晚,所以這次多發一些,你隨身帶著或者存起來都可以。”


    我連連道謝,自然少不了歌頌老板仁義,梁叔威武之類的話。梁成化當然不吃這套馬屁,繼續說:“拿了老板的錢,就要替老板做事,你膽子很野,是塊好材料,過去跟著衛八,大材小用了。”


    我心說這不都是廢話嗎,衛八是我爹,我不跟他跟誰。


    “我們很快就要做事了。”梁成化輕輕一拍桌上的錢:“你也跟著去,隻要事情做好,大家都有好處,錢,有的是。”


    終於說到正題了!我心砰的一跳,非常吃力的壓抑住自己的情緒,若無其事的一捆一捆的查看麵前的人民幣,這是我跟小胡子交往的時候得出的經驗,反正是梁成化要我做事,做什麽,怎麽做,遲早都要交代清楚,如果我沉不住氣去追問,那就落了下乘了。


    “二胖子把你送來的時候就說,你的話特別少,我們這裏就喜歡話少的人,拿好自己的錢,做好自己的事,缺什麽東西就跟我說,吃好睡好,養足精神,過幾天我們出發。”


    我記得馬飛說過,這幾個月都不會再有行動,但梁成化的意思,過幾天就會有一次,聯想前後,我就產生一個很大膽的判斷:對梁成化或者他背後的老板來說,我確實是個有價值的人,這種價值源自於我的左手,他們需要一個六指的人去做事,而以前找來的那些人包括馬飛在內,都不合適,隻有我是合適的。


    雖然暫時還不知道我能在他們的行動中扮演一個什麽樣的角色,但我隱隱有種感覺,我有機會接觸到行動最關鍵的環節,也就是錄像中的山洞,確切的說,是山洞裏所發生的事。


    第八十一章 和臥底有關的日子(七)


    梁成化和我談過之後,可能還要安排別的事情,所以中間有幾天空閑的時間,我必須耐心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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