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原勇作聽到軍中居然流傳著這樣大逆不道的言論,驚訝的半天沒有出聲。幸德秋水是什麽人?是被打成謀害天皇的罪人,這件案子還是在陸軍的支持下才迅速定案判刑的。國內的知識分子們也許還會對幸德秋水抱有同情之心,但是作為天皇陛下忠貞的代表,陸軍是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叛逆的。


    如果陸軍出現了這樣的叛逆,也就意味著派遣軍的士兵們對於強迫他們來滿洲作戰的軍部之不滿,已經快要溢於言表了。帶著這樣的軍隊,怎麽還可能繼續打下去。


    這個時候上原勇作已經覺得,軍部想出的以拖待變的滿洲作戰方針,簡直是一個蠢的不能再蠢的想法。支那革命委員會根本不著急入關,反而好整以暇的打著反帝的旗幟整合著整個滿洲的力量,他實在沒看出支那革命軍有什麽破綻,倒是派遣軍內部先出現了矛盾。


    上原勇作以為,歸根到底還是國內的教育出了問題。國內某些知識分子打著脫亞入歐的口號,從西方引進了自由主義,教會了國民什麽叫思考,才會導致出現幸德秋水這樣的逆賊,現在連軍隊中的士兵思想都被腐蝕了。


    學校應該教育國民為天皇和皇國去死,而不是教育他們去思考為什麽要為天皇和皇國去死,否則陸軍還有什麽凝聚力。上原勇作雖然把自己的想法寫成文字寄給了山縣大將,可國民教育問題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扭轉的,他現在最為棘手的還是要壓製住士兵和軍官之間的對立情緒。


    隻是上原勇作對此也是束手無策,他隻能在給山縣大將的信件中委婉的建議,還是早日結束戰爭把軍隊帶回國內去整頓為好,在滿洲這種共和思想彌漫的敵國領土上,無所事事的將士們隻會胡思亂想,從而為共和思想所誘惑。


    上原勇作還直接點明,被毒害的不僅僅是那些新加入部隊不久的士兵們,就連一些軍官也起了親近共和思想的傾向。


    因為這些軍官認為,支那軍在日清、日俄戰爭中懦弱無能,現在卻這麽能打,顯然是帝製不及共和的表現。過去日本之所以能夠打敗清國和露國,因為那兩個都是腐敗無能的帝製國家,而日本是君主立憲國家,所以日本勝而清、露敗。


    但是作為帝製國家的日本遇上了剛剛覺醒的共和支那,即便隻是支那一小部分的力量,日本也還是敗了。可見這次陸軍失利並不是陸軍將士無能,而是敗給了支那的共和體製,就好比歐洲各國打不過拿破侖執政,卻擊敗了拿破侖皇帝,這就是同樣的道理。


    這種荒唐的言論在四平撤退的軍隊中非常有市場,上原勇作其實心裏是明白,這些軍官們之所以接受這樣的說法,明顯就是不想承擔四平敗退的責任,而是要把失敗的責任甩給皇國的體製問題了。雖然軍部費了大力氣掩蓋了四平敗退,但並不表示戰後不會和這些敗退下來的軍官算賬。但是現在這些人搞出這樣一個說法,軍部還真不敢對他們下手了,他們要是回去胡說八道一番,陸軍就成了逆賊的巢穴了。


    相對於日軍高層的焦頭爛額,革命委員會這邊看起來倒是風平浪靜的多,當然這種風平浪靜也隻是表象。耿謹文被刺和清室的宣布退位,終於使得革命委員會內部支持鞏固東三省統治的聲音壓倒了入關的聲音。


    對於革命委員會那些從關內移民不久的委員們來說,在擊退了四平的清日聯軍之後,就開始鼓吹和日本協調,然後盡快入關打倒滿清朝廷,以建立一個新的共和國。他們的這種欲望來自於他們在關外移居的時間不久,還沒有產生對這塊冰冷土地的深厚感情。


    但是對於那些在關外已經移民一代以上,並擁有著一片土地的委員們來說,入關打倒滿清建立共和當然好,可也要先保證了關外的安全才行。要是入關戰事不利,而身後的日、俄又聯合斷了他們的後路,豈不就成了半空中掛著的風幹肉,任人食用了麽。


    而日本人的漫天開價和俄國人攛掇外蒙古、呼倫貝爾獨立,也都證明了這兩個帝國主義確實是沒安什麽好心,這才使得吳川等等再說的主張獲得了最大程度的支持。


    正因為革命委員會在關外的主力安坐不動,日本和俄國也隻能在口頭上呼喊上幾句,倒也沒有聯合起來動手的意思。於是革命委員會、日本和俄國在滿洲地區成為了相互牽製的平衡局麵,倒是北朝鮮地區隨著天氣回暖道路開通,陸續傳出了一些消息,幾乎都是對日軍不利的傳聞。


    革命委員會雖然和北朝鮮的起義部隊有電台聯係,但是之前北朝鮮的起義部隊自己也被積雪切斷了各部之間的聯係,因此知道的情況並不比這些傳聞多多少。不過革命委員會倒是確定了一件事,起義部隊至少占據了大半個慈江道和小半個鹹江南道,平安南道北部也有義軍出沒的消息。


    在這個冬天的掩護下,朝鮮人至少在國內建立起了一塊不小的根據地,日本為此又從國內調來了一個旅團,加入到了北朝鮮地區的治安戰中。如此一來,朝鮮的日軍兵力也增加到了兩個半師團,原本安置於鴨綠江北的一個日本旅團現在也不得不退回了鴨綠江南,安奉鐵路幾乎全部為革命軍所控製了。


    當戰局發展到了這個時刻,俄日聯手的幾率已經降到了最低,因為俄軍現在出兵就等於是在替日軍解圍了。根據革命衛隊安插在俄國駐哈爾濱領事館的某位成員傳出的情報,俄國外交大臣給駐哈爾濱總領事發的電文。


    外交大臣認為:對於日本人提出的重新締結日俄密約的請求,則日俄對於滿洲的劃分應當以安奉線為基準,日本可以保留大連和旅順,但是不能越過大石橋一線。營口、大石橋、奉天、安奉鐵路及安東港都應當納入俄國的勢力範圍內,鴨綠江以南的北朝鮮地區應當建立一個朝鮮自治區作為日本和俄國之間的緩衝區。


    日本人對於這個方案顯然不怎麽感興趣,原本在陸地上就處於弱勢的日本,現在又被俄國勢力分割為南朝鮮和關東州兩塊破碎之地,今後顯然更難以同俄國人爭奪滿洲地區了。


    吳川和黨內的同誌們討論了之後,就將這份電報內容透露給了英國人。果然英國對於這樣的日俄密約並不滿意,除了向日俄雙方施壓之後,對於革命委員會的態度明顯有了改變。


    特別是當革命委員會轉而支持北洋集團和臨時政府和平談判,表明自己並無武力入關的意圖之後,英國人終於開始和革命委員會接觸,試圖讓革命委員會取代日本過去在滿洲的角色,抵擋俄國人南下。


    德國人和俄國人這兩個多月來對於革命委員會的態度大約是最為糾結的,德國人發覺英國人沒有在日本人身上下注之後,態度就有所改變,轉而希望俄國人能夠被引誘轉向東方,但是德國人又不舍得放棄自己投資了許多資金的革命委員會。


    俄國人這邊也是態度搖擺不定,原本想著日本和革命委員會兩敗俱傷,然後遠東的俄軍就可以趁機南下撿便宜。但是日本的脆敗不僅沒能讓革命委員會損失慘重,反而讓革命委員會輕易的奪取了對於南滿的統治權。吸收了南滿上千萬人口之後,革命委員會的力量反而迅速的成長了起來,麵對這樣一隻力量,俄國遠東將領頓時失去了南下的勇氣。


    俄國人一邊試圖繼續籠絡吳川,希望能夠借助這位親俄的中國人繼續擴大俄國在北滿地區的權力,至少在成立哈爾濱特別市這件事上,吳川的行為是無可指摘的。一邊又想著和日本達成新的協議來壓製中國人,當然也順便刮些好處回來。


    而德國和俄國對於革命委員會的搖擺態度,和兩國的漸走漸近,實質上已經引起了旁觀的英國和法國的不滿。他們並不希望俄國和德國達成什麽協議,然後真的掉頭轉向東方去了,那麽歐洲的協約國包圍圈就出現了一個大大的漏洞。


    因此在法國人的斡旋下,英國人向革命委員會伸出了月桂枝。這兩個多月來,在外交陣線上革命委員會算是第一次接受了帝國主義外交的洗禮,當然吳川和黨內的同誌們也見識到了弱者在外交場合上的無奈。革命委員會幾乎隻有被動接受帝國主義者的善意或惡意,他們幾乎完全動搖不了各國外交家的決心。


    不過和滿清的外交相比,革命委員會卻又是進步巨大的。至少在打完了四平一仗後,各國外交官終於不能再忽視革命委員會的利益。雖然革命委員會無法改變各國外交官的決心,但至少也可算是勉強保得住自己的部分權利了。


    隨著英國對革命委員會的態度明朗化,朱爾典已經向各國公使表明,一個能夠維護滿洲社會秩序的地方勢力,對於中國來說是必要且必需的。既然清室已經退位,中國人民的要求獲得了滿足,那麽接下來恢複中國的安寧與和平才是最重要的,一個混亂的中國是不能給各國帶來利益的。


    當然,口頭上聲稱要尊重中國人的朱爾典,很快就向臨時政府施壓,要求盡快達成南北議和,否則各國公使將不得不采取必要手段恢複中國的社會秩序。言外之意就是要孫中山讓出大總統的位置,由袁世凱來組建新的共和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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