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尾野實信很清楚,他來滿洲並不是為了打敗支那人,而是為了挽救軍部的名譽,更清楚的說法應該是挽救長州派的未來。所以這場戰爭如果不能讓國民感到滿意的話,就無法停止。要怎樣才能讓日本的國民感到滿意,在擊敗支那人的同時,還要獲得真正的利益。


    國民對於擊敗支那的亂黨毫無期待感,他們想要的是滿洲的財富和土地。如果不能達到這一目的,就算擊敗了當前的支那革命軍,解救出了被圍困於公主嶺的第五師團,國民對於陸軍和長洲派的憤怒也是難以平息下去的。


    尾野實信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之後,這才嚴肅的向著山根中將回道:“軍部已經在動員第二批支援滿洲前線的派遣軍了,最終用於滿洲的部隊應當不會少於6個師團。


    我們的第一目標是將我國同俄國在滿洲的局麵恢複到10月之前;第二目標是借此機會擴大滿鐵的附屬地,並將清國軍隊、支那革命黨的勢力完全驅逐出南滿地區。”


    山根武亮立刻皺了眉頭再次打斷了尾野的話問道:“貴官的意思是,軍部不僅沒有結束這場戰爭的打算,反而預備擴大戰爭,連清國這個盟友也要下手了嗎?要是我們的行動導致俄國向遠東增兵怎麽辦?”


    尾野麵容呆板,語氣生硬的回道:“清國並不算我軍的盟友,而滿洲是我國付出了38萬人員的傷亡從俄國人手中奪來的,原本我們就不應該交還給清國,現在不過是在糾正過去的錯誤而已。


    我已經向命人向東三省總督遞交了通告,要求清國政府在三日內將山海關到奉天的鐵路線交給我軍看管。並要求清國的北洋新軍退回關內,今後南滿地區將由我國軍隊和本地的巡防營共同負擔治安工作。


    至於俄國方麵,外務省自會去交涉,我們並無意違背過去同俄國達成的約定,隻要俄人的行動不超出在北滿、外蒙地區,那麽我軍就不會進行幹涉。如果俄軍想要借機南下,那麽陸軍當然是要決然反擊的。我相信,隻要我們的動作夠快,在短時間內擊潰支那革命軍的主力,俄人就會喪失南下的勇氣的。”


    山根武亮覺得軍部完全是發瘋了,他盯著尾野的雙眼,冷冷的問道:“軍部難道沒有看到第八師團遞交的報告嗎?我們所麵臨的支那革命軍並不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們不僅會挖掘完善的防禦陣地,還有著極先進的武器裝備。


    在他們身後是已經出現了俄國人的身影,而不是俄國人將要南下,這個時候還談什麽震懾俄國,難道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在此種局麵下,清國當然是我國的盟友,日俄戰爭時軍部不是已經相當明確的說過,當我國同俄國在滿洲交戰時,務必要使清國站在我們這邊,至少也要讓清國維持中立立場的嗎?


    現在明知道支那革命軍的背後有俄國人,我們不拉攏清國政府不說,還要試圖從清國手中拿走整個南滿,這到底是軍部的意思,還是你在自作主張?”


    尾野大佐呆板的臉上終於閃現了一絲怒意,但他還是很快平靜了下來,對著山根中將語氣生硬的說道:“這當然是軍部的意思,中將閣下若是不信任本官,大可自己向元帥閣下發電詢問。


    軍部是看過了第八師團的報告,但是國民卻是看不到第八師團的報告的,他們隻能從報紙上了解支那革命的現狀。而不管是我國的報紙還是外國的報紙,都說明了此次支那革命雖然聲勢浩大,但是各地的民軍武力參差不齊,即便有那麽一兩支出色的軍隊,也是難以同北洋軍相比較的。


    在國民的腦子裏,支那亂黨哪怕再強,也沒有超過北洋軍的。而皇軍過去一直沒有把北洋軍視為真正的對手,怎麽能夠在這場革命中顯得自己遠不如北洋軍?而在俄國人沒有親自下場之前,我們怎麽可能向國民宣布是俄國人幫助支那革命軍包圍了第五師團,這同向俄國人宣戰有什麽區別?


    為了安撫國民的情緒,我們有必要擴大在南滿地區的權益,但是這種權益不可能從俄國人那裏得到,那麽自然就隻有從清國這裏索取。至於清國政府是否會因此倒向俄國,軍部的考量是不會,因為支那革命的爆發已經讓清國政府無力再關注滿洲地區的戰局了,而這場戰爭可是俄國人支持的支那革命黨先挑起的,我們不過是要一片土地,而俄國人支持的支那革命黨要的卻是清國皇室的命。


    所以,哪怕是為了延續自己的統治,清國政府也不得不接受帝國的要求。而接下來,我們隻要盡快消滅被俄國人扶持起來的支那革命軍的主力,向俄國人展示皇軍的力量並沒有衰弱下去,俄國人就不可能丟下歐洲轉向東方的。”


    山根武亮並不接受尾野的解釋,他依舊不滿的抱怨道:“就算如此,那也應當在幹掉支那革命軍之後再同清國翻臉,而不是現在就急著把清國軍隊趕回關內去。


    貴官抵達前線時應當先看一看戰況簡報,我軍現在每日損失的戰力差不多達到了半個大隊,前線的人力全然不足。在這個時候把清軍趕走,這根本是在增加皇軍的作戰負擔。而且除了人力不足的問題外,我們還需要更多的機槍和大炮,否則不要說盡快殲滅支那革命軍的主力,我們連當前支那革命軍的陣地都突破不了。”


    尾野大佐終於有些厭倦和這位師團長繼續爭論下去了,他隨即說道:“我知道第八師團原本的任務是駐紮朝鮮,並沒有預備參加一場大戰,所以你們的武器裝備都有所不足。那麽接下去的戰鬥,就請貴師團暫且退下修整,讓獨立第十八師團充當主力進攻。大迫閣下,您是否有問題?”


    挺著腰板坐在那裏,猶如一根樹樁一樣一動不動的大迫尚道,此刻終於微微頷首回道:“第十八師團並無問題。”


    看到第十八師團主動接過了第八師團的進攻任務,原本還想繼續爭辯的山根中將終於閉上了嘴。這短短5、6天的戰鬥已經讓第八師團損失了近一個聯隊的戰鬥力,而戰果幾乎保持在了第一天突入四平街的程度上,並沒有什麽進展。


    麵對那個無論填入多少兵力也沒什麽變化的四平街,底下的將士們已經開始傳出怨言來了,認為上官是想把他們都埋葬在這片廢墟裏。所以山根急切的需要大量的炮彈以取代步兵的進攻,以降低本師團的傷亡。在過往幾日的大肆炮擊下,旅順倉庫內的炮彈存量已經不足了。


    而和炮彈補充相比更為重要的,自然是結束這場無謂的戰爭。為了發動日清戰爭,日本足足準備了十年。為了日俄戰爭,日本也足足準備了2年多。但是這場貿然發動的作戰,除了大島和寺內兩位,其他人根本不了解。


    即便這兩位是長州派的前輩,山根武亮心裏也覺得這兩人簡直就是把戰爭當成了兒戲,完全是被日清、日俄兩場大戰的勝利衝昏了頭腦。根本不明白作戰的目標是什麽,就匆匆忙忙的發動了戰爭。如果支那革命軍和日清戰爭中的清軍一樣,一觸即潰,那麽這場戰爭也許還能冒險成功。但是在公主嶺、四平兩場戰鬥之後,軍部就應該理解,這場冒險已經結束了,再打下去就要賠上老本了。


    在同支那革命軍這幾日的較量中,山根已經嚐試到了這些支那人和過去他所遇到的那些支那人是有所不同的。他們不僅和日軍一樣敢於犧牲,也不缺乏戰鬥的智慧,甚至於在戰鬥中學習戰鬥。如果說一開始日軍的大炮還能夠壓製住支那革命軍的防禦陣地,那麽現在日軍需用發射更多的炮彈才能取得一些成果,再不能像第一天那樣直接用炮彈摧毀一隻革命軍防禦隊伍的作戰勇氣了。


    當戰鬥的局麵發展到這樣的程度,如山根這樣經曆過兩次大戰的老將,哪怕他不是真正的前線野戰部隊出身,此時也已經清楚,這場戰爭其實已經打不下去了。當然,山根所想的打不下去,不是說日軍不能打,而是指在沒有全麵動員國內的狀況下,試圖以僥幸心理用一小部分軍隊來冒險的作戰方式,是不可能擊敗麵前這隻支那革命軍的。


    但是很顯然國內的某些人並不這麽想,山根武亮思考了半天決定還是閉上嘴。雖然尾野大佐在他心裏無足輕重,但是他顯然不能同山縣、寺內他們唱反調。當獨立第十八師團在四平街碰個頭破血流之後,他們總要改變想法的,現在至少他能夠把自己的部下撤下來修整了。


    隨著山根中將的沉默,尾野心裏也終於鬆了口氣,他趕緊接下去說道:“當然,在本官抵達前線之後,也聽說了前線戰況進展不順,士兵軍紀廢馳的情況。


    本官以為,當前前線最為需要的不是炮彈,而是重申皇軍的軍紀。故本官已經要求經理軍官刊印《軍人敕諭》,對派遣軍諸將士進行軍人軍紀的教育…”


    對於這位派遣軍司令官不談炮彈補充問題,反而優先給士兵發放《軍人敕諭》的行為,山根中將也隻能在肚子裏默默腹誹了。不過當尾野接下來修改了自己的重點進攻作戰戰術時,山根中將終於忍不住抗議道:“貴官到任後整頓軍紀這倒也說的過去,但是從老四平鎮到塔子山一線發起全麵進攻,這是將近40華裏的戰線,以獨立十八師團和第八師團加起來的三萬兵力,分散到這樣長的戰線上,還能剩下多少攻擊力?這是不成功就要完蛋的戰術。”


    尾野毫不示弱的回道:“有時候就得有從清水寺縱身一躍的勇氣,貴官之前製定的重點戰術雖然穩當,但是卻完全不能試探出支那人的弱點。我絕不相信,支那的革命軍有這麽多訓練有素的精銳。三日之後務必發起全麵進攻,找出支那陣地的薄弱環節,然後一舉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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