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孫傳芳的看法,周學熙也隻能長歎一聲。雖然他倒是很希望革命委員會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中國革命組織,但是現實告訴他,沒有那個獨立自主的中國革命組織能夠擁有這樣龐大的財力來給養這樣一隻龐大的軍隊的,而且還把這隻軍隊武裝的這麽好,就連北洋新軍的裝備也遠遠不及。


    想到那個四處在海外化緣尋求各國政府資助的孫文,周學熙隻能承認革命委員會的背後必然是有著一個外國政府的支持。不過他對於孫傳芳的判斷還是不大認同的,他並不認為俄國人有這樣的財力去武裝這樣一隻軍隊。


    按照啟新洋灰廠那位德國總工程師對他的暗示,似乎德國政府和革命委員會的關係有些說不清楚。所以這位德國總工程師建議他不要回絕革命委員會合辦東北洋灰廠的建議,否則一旦革命委員會得勢,啟新洋灰就有可能失去東北的市場。


    就在兩人沉默著各自想著心事時,一名軍官走了過來,向周學熙說道:“周先生,吳主席已經回來了,他想請你過去一趟。”


    周學熙很快就整理了自己的心情,點頭答應了一聲,便跟著這位軍官走了。在一處小院外,孫傳芳被留了下來,周學熙對著他點了點頭就獨自走進了小院內。


    這處小院原本是道台衙門佐吏的居所,現在卻是梁廷棟的居所和辦公會客的地方,因此小院內的麵積並不大。周學熙剛走進院門就看到了幾人站在中堂台階下說話,他順著小路往前走了數步,就看清楚了是一名青年人正和吳川、梁廷棟分辨著什麽。


    這令他極為驚訝,不知道這位青年到底是什麽來頭,居然敢和這兩位不分尊卑的爭論著。他繼續往前走了幾步,這才有清晰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鬆花江兩岸幾乎年年要發大水,一發大水中下遊就要遭殃。去年秋末鬆花江上遊大水,使得長吉鐵路的路基都衝垮了,今年夏季遼河流域雨水從6月下到8月,伊通河和鬆花江上遊各地也是多處受災。


    雖然北滿要比南滿好上一些。據說從鐵嶺往南的遼河中下遊地區,受淹田地幾達上千萬畝,受災人口42餘萬人。可是鬆花江中下遊地區被淹沒的田地也有547萬餘畝之多,受災的人口近15萬人。


    就是我們這座長春城,8月下旬因為兩天的暴雨,導致大水從南關、東關、西關三個方向湧進了長春城,將半個長春城都浸泡在了洪水之中,倒塌了上百間土屋。伊通河兩岸,特別是東岸受災的民眾幾近萬人。


    雖說在革命委員會進駐長春後,以修建道路和河堤的方式吸納了不少災民青壯,使得他們可以渡過這個冬天。但是,如果不對整條鬆花江水係進行全麵的修繕,化害為利的話,這終究不過是一時之策。”


    麵對李儀祉的侃侃而談,梁廷棟也感到頭疼不已,雖然他也覺得治理鬆花江流域是必要的,但是在眼下這個戰爭時節,革命委員會怎麽可能去搞這樣一個龐大的工程。要想把整條鬆花江流域治理下來,沒有數億元的投入,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更何況,如果不把侵略者趕出南滿,這大修水利究竟是在為誰修呢。隻是這話他卻也不好直接對這位年青人說,因為這不符合共和黨的政治正確。再說了,這位德國柏林皇家工程大學土木工程科的留學生,可是主動中斷了學業跟著吳川回來發動革命的,在某種程度上而言這些留歐學生才是吳川真正的嫡係力量。


    麵對梁廷棟的為難,吳川隻好接過了李儀祉話題道:“宜之你說的確有道理,治理鬆花江流域確實是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東三省水力資源豐富,六大河係是這片土地最為寶貴的資源,但這些河流在某些時候也成為了河邊居民的禍害。


    比如北滿的鬆花江,年年發大水,年年給兩岸的居民造成了不小的經濟損失。如果我們能夠製服它,讓它順著我們的需要排放水量,那麽整個鬆花江流域就會成為北滿的魚米之鄉。但是想要做到這一點,光憑熱情是不夠的。我們需要大量的水利工程師、巨大的財政投入和先進的機械、廉價的建材。”


    看到李儀祉似乎還有話想說,吳川伸手製止了他繼續說道:“我這不是拖延之詞,而是在說一個事實。我和你一樣,也希望一夜之間就能把鬆花江給治理好了,但事實上我們到現在為止,對於整個鬆花江流域的水文資料還少的可憐。


    沒有對於整條鬆花江流域的完整勘測資料,沒有一個總體的規劃,隻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這同樣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鬆花江治理委員會我會督促革命委員會的委員們跟進,水利學校的建設我回去後也會找人籌建。


    但是在當前,我們最重要的還是借助西門子公司工程師們的力量,對嫩江和第二鬆花江上遊進行勘測,看看究竟哪些地方適合於修建水電站的。這些水電站不僅可以為我們的工農業提供寶貴的電力,也能截留上遊的一部分水流,從而在雨季調節河流的水量,減輕雨季對於兩岸堤壩的壓力。


    至於當前麽,趁著冬季無法入山勘測的時候,你可以以革命委員會的名義聘請這些西門子的土木工程師,先把長春的供水係統規劃起來。隻要你能夠把長春的自來水供水係統規劃交上來,我就給你調撥物資,現在麽你就不要為難梁委員了。”


    李儀祉有些狐疑的看著吳川問道:“畏之,你說話可算數?你之前把從柏林叫回來的時候,可是說要帶著我幹革命的,結果回來之後你盡讓我給德國人當翻譯去了。”


    麵對李儀祉的控訴,吳川也隻能正色的說道:“革命工作怎麽還能挑來選去的,上戰場打仗,建設國家都是革命工作,隻不過是分工有所不同而已。有梁委員做見證,你難道還怕我會賴賬麽?”


    李儀祉突然就鬆了口氣說道:“有吳主席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吳川突然就覺得有些不妙,他正思考著對方究竟放心什麽,卻見李儀祉把肩上一直背著的畫筒給拿了下來,從畫筒內抽出了一疊圖紙,接著就在吳川麵前展開說道。


    “其實之前我和漢納工程師考察伊通河流域時,已經順便研究了一下今後城市供水的問題。根據我們的實地調查,長春的自來水供水水源地其實是可以同治理伊通河結合起來的。而伊通河的治理也將會為鬆花江減輕一部分負擔。


    長春附近的主要河流其實主要有三條,飲馬河、伊通河、小河沿河,這些河流從東西兩個方向匯入到伊通河,然後由南往北匯入到飲馬河,然後再進入第二鬆花江中。其中小河沿河是終年流淌的,其他河流則都有枯水期。


    所以,我們到了實地觀察之後,認為適合作為長春供水水源的,一是在小河沿河下遊築壩攔水,一是在伊通河的中遊新立城地區築壩攔水。伊通河流經這裏剛好被夾在兩山之間,在山口築一大壩,則長春今後將再無水患。”


    吳川有些無語的望了望身邊的梁廷棟,卻見其人正扭頭看向一邊的一株臘梅,似乎在研究這株臘梅為什麽還沒有開花。


    吳川隻能歎了口氣,對著盯著自己不放的李儀祉說道:“新立城這個水庫還是等和平時期再說,咱們今日隻談這個小河沿河下遊築壩攔水的方案。不過,我現在隻能撥給你四分之一的錢款,另外四分之三則隻能撥給高粱米。物資和人力,你自己同長春革命委員會進行協調。”


    李儀祉低頭計算了一下,便張口說道:“最低建設費用是1億斤高粱米,最高不會超出1.5億斤高粱米。順便還能把伊通河長春段完全整修一遍,把現在的之字形河道截彎取直,從而加快洪水期的行洪速度。”


    吳川立刻截斷了他的話道:“那就先定1億斤高粱米的預算,不夠再追加。”


    梁廷棟這才突然夢醒了一般,對著吳川說道:“吳主席,周先生來了。宜之兄,既然主席已經答應下來了,你是不是先回去做個預算出來,三天後我召集本城的政協委員討論下你的預算方案?”


    李儀祉很是幹脆的卷起圖紙走人了,絲毫不擔心吳川會糊弄自己。跟著這位歸國這麽久,他自然知道這位在某些事情上的信譽還是不錯的。而他更清楚,革命委員會的財政狀況其實是相當良好的,吳川從德國獲得的貸款和援助幾乎都沒有浪費,而通過組建本土銀行和戰前收購囤積糧食的舉動,使得革命委員會從東北的糧食貿易中獲得了極為豐厚的利潤。


    雖然今年東北的水災受災麵積不小,總受災人口近60萬人,但是東三省的人均糧食產出要比關內高2-3倍,幾乎達到了1200公斤一人。因此東北今年的糧食產量依舊是富餘的,隻要把糧食管控起來,並不愁賑濟不了災民。


    北滿的受災程度本就比南滿輕,加上革命委員會在戰前聯合吉林的糧商將市麵上流通的糧食控製了大半,因此即便在爆發了戰爭之後,北滿的糧價也一直保持著一個溫和上漲的速度,並沒有如南滿那樣出現糧價暴漲的趨勢。


    而現在革命委員會又借著打擊親日破壞分子的由頭,沒收了長春等囤積居奇的大商人和大地主的糧倉。光是堆放在頭道溝車站糧倉內的大豆就沒收了5萬餘噸,所以李儀祉一點都不擔心吳川會拿不出錢糧來。反正現在從長春到鄭家屯都在修建著道路和防禦工事,多增加一個水庫又有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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