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增壽預備起身返回自己的車廂去時,吳川卻又對著他說道:“革命委員會這邊可以冷淡英國人,但是我希望宋委員繼續和這位英國領事保持良好的溝通往來,必要時他也可以在對方麵前表現出反對我的意思。”


    屁股還沒有完全坐回沙發的張增壽聽著有些發愣,不由維持住了這個別扭的姿勢望著吳川,一臉茫然的問道:“主席您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我好像沒有聽明白。”


    吳川抬頭看著他平靜的說道:“為了讓外人知道我們的團結,在公開渠道革命委員會隻能發出一個聲音。但是在對外交涉上,我們要給交涉的對象有所選擇,或是激進一些的主張,或是溫和一些的主張。


    隻有讓英國人有所選擇,他們才會覺得有機可乘,能夠通過我們內部的矛盾獲取最大的收益,而不是斷然采取其他措施。


    簡單的說,革命委員會隻有一個頭腦一個喉嚨,但是卻可以擁有兩張麵孔。我們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當強硬的態度無法維持下去的時候,那就應該有一個溫和的麵孔出來和列強妥協。”


    張增壽重重的坐了下去,一臉凝重的看著吳川說道:“您覺得我們繼續和日本對抗下去會輸嗎?”


    吳川從麵前茶幾上的香煙筒內抽出了一隻香煙,一邊劃著火柴,一邊爽快的回道:“不,我堅定的相信,最後勝利的一定是中國人民。但是,我們也許會遇到一些挫折,為此不能不作出一些安排。”


    張增壽可沒有吳川這麽樂觀,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我們現在主動向日本求和的話,未必不能達成一個和平協定的。日本還沒有從日俄戰爭中完全恢複過來,他們應該也不想把戰爭擴大化的。”


    吳川狠狠的吸了一口煙,差點都嗆到了自己,這才忙不迭的吐掉了一口煙霧,猛烈的咳嗽了數下,這才緩和過來出聲說道:“那樣的和平不會帶給我們任何好處,說不定日本人還會借機向我們狠狠地勒索一把才肯簽字。


    如果革命委員會不能收回南滿鐵路的控製權並廢除清政府給與日本的特權,那麽我們就休想把南滿打造成新中國所需要的工業基地。要知道,日本在南滿地區的特殊地位可是獲得了英日、法日、俄日條約的確認的,也是得到了清政府的承認的。


    我們想要把日本從南滿驅逐出去,就隻能在戰場上擊敗對方。而且我們借助俄國人的野心和德國人的支持和日本開啟了戰爭,如果現在收手隻會激怒俄國和德國站到我們的對麵去,那時我們的處境就會變得更加艱難。


    戰爭必須要堅持下去,這樣即便是最後失敗了,革命委員會也能得到德國人的庇護,起碼德國人還是會需要一個在遠東和協約國對抗的組織的。”


    張增壽有些不解的問道:“既然我們失敗需要的是德國人的庇護,那麽現在去結好英國人是不是不大妥當?之前不是說英國人、法國人和德國人在歐洲都快要打起來了麽。”


    吳川沉吟了一下後說道:“我有一個感覺,如果我們真的輸給了日本人,也許英國人又會改變現在的立場,轉而偏向於我們了。”


    張增壽一腦門子的問話,終於忍不住追問道:“為何您會這麽感覺?我們打贏了,英國人對我們愛理不理的。我們打輸了,英國人反而會偏向我們。英國人這不是沒事找事做嗎?”


    吳川曬笑了一聲後說道:“英國已經占據了四分之一個地球,這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大約都被英國人殖民了,可英國的人口不過4400餘萬。從國力和人口來看,英國的擴張能力已經到了盡頭。


    因此對於英國人來說,維持和鞏固當前的全球秩序比繼續擴張重要的多。但是位於英國之下的新興列強,雖然國力和英國還有差距,但是他們聯合起來的力量卻是超過英國人的。


    這些新興列強崛起的太晚,導致當他們有能力向外拓殖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什麽好地方了。對於他們來說尋求陽光下的土地,比遵從於當前的全球秩序要優先的多。即便是英國人的盟友日本,也是同樣抱有著改變東亞秩序的野心的。


    如果關外有一隻勢力能夠消耗日本和俄國的力量,從而在東亞達成一個新的平衡,那麽英國人必然是樂於見到的。這樣不管是日本還是俄國,都不可能南下威脅到英國在長江流域的勢力範圍了。畢竟三角關係總要比兩角關係穩固的多。


    隻要北京那位朱爾典爵士沒有老糊塗的話,不會看不出保住我們對於英國的在華利益是有利的。”


    張增壽半信半疑的走出了吳川的車廂,雖然他肚子裏還有許多問題,但是看著吳川心不在焉的樣子,他還是按下了這些問題不問了。


    從哈爾濱到長春差不多超過了250公裏,這趟途中幾乎沒有什麽停靠的專列也足足用了6個小時。雖然在吳川眼裏這比後世被淘汰的綠皮車還要慢,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中國人來說依然是一個奇跡。僅僅在10年前,這段旅程都要花上7、8天時間,還是在極不舒適的條件下完成的。


    中東鐵路的建成固然帶來了外國入侵者,但是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也將東三省的中國人帶入了現代生活。而鐵路的延伸和俄、日兩國入侵者對本地中國人的壓迫,不可避免的讓東三省民眾形成了一個整體意識,這裏的民眾也要比關內的北方民眾更容易接受新事物和新思想。


    在吳川返回中國之前,哈爾濱、長春、奉天、營口等地已經興起了投資工業的風氣,就連最關內此時還不常見的電燈企業,在鐵路沿線的城鎮中也不是什麽新鮮事物了。工業文明的造物正迅速的改造著東三省的經濟組成和東三省民眾的思想,這也讓吳川對東三省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吳川並沒有和領事們一起前往日本人所修建的長春車站,他在北麵的俄國控製的車站就預先下了車。隨著滿鐵長春附屬地和長春商埠地的快速發展,更為北麵的俄國長春站便日漸人貨稀少,連周邊中東路附屬地都陷入了衰退,不少商戶不是遷回了哈爾濱便是幹脆搬去了滿鐵附屬地繼續營業。


    當革命委員會奪取了長春之後,幹脆就把臨近南方鐵路線的一大片附屬地改建成了軍營和監獄。大量的軍事人員駐紮在這裏之後,反倒是讓這塊地區的經濟活躍了起來,當吳川走出車站時看到的就是一個正在大舉建設的大工地。


    前來迎接吳川的梁廷棟見狀便向吳川解釋道:“從哈爾濱轉運來的軍需物資超出了我們向前線的運輸的能力,而且前線兵站也沒有這麽大的儲備能力,所以前敵指揮部決定在這裏修建一個軍需總庫,以緩解向前線運輸物資的壓力。


    我想著既然軍需總庫建立在這裏,就幹脆把原先設置在這裏的臨時軍營改建為了後方軍事基地。從哈爾濱及各地征兵處送來的新兵,將會在這處基地進行短期的戰前教育,然後分配到前線各部隊中去。而前線下來的輕傷員也會在此處進行休養,康複之後再返回原部隊或安排到新部隊去。”


    吳川不免有些好奇的打斷他問道:“那麽現在這裏能夠安置下多少人?”


    梁廷棟不假思索的回道:“眼下能夠安置一萬五千人,不過在全麵建設之後,希望能夠在12月初前擴建為能容納2萬5千人居住生活的基地。”


    吳川沉默了片刻後問道:“我聽說有一批日本守備隊也被隔離在這裏,他們表現的還算安分嗎?既然基地內有著前線彈藥的總儲備庫,那麽整個基地的安全措施有做預案沒有?我可不希望日本人的失誤在我們身上重演。”


    梁廷棟很是認真的說道:“日本守備隊的隔離營地並不在基地內,他們在更西麵的位置,距離基地約有3公裏的距離。基地從外到內分為了三個區域,普通區、安全區和軍事禁區,軍需倉庫所在區域都在軍事禁區內,而且我們也吸取了日本人的教訓,把彈藥和爆炸物倉庫分為五處儲備點。三個區域的安保工作分為三隊人員負責,除了我和鄧覺民同誌,沒有人可以幹涉這三隊人員的工作安排。”


    吳川這才覺得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很好,那麽你打算如何安排我今日的行程?”


    梁廷棟思索了一下後說道:“如果主席您沒有特殊要求的話,我建議您不如從第17步兵團的營地開始視察。第17步兵團是本次作戰中的功勳部隊,但是他們的人員損失也相當大,如果您能夠先去看望他們的話,戰士們會非常高興的。”


    吳川隻是略略思考了數秒便說道:“這正和我想的一致,我也想先看一看郭家店英雄團和鋼鐵49營的戰士們,沒有他們的傑出表現,我們就不能獲得如此輝煌的勝利。”


    梁廷棟也不再多說什麽,便走到前方為吳川帶路。從車站到第17步兵團的營地約有近2公裏的路程,但是梁廷棟並沒有為吳川等人準備車輛,而是采取了步行的方式,一路上他還不時的為吳川解釋街道兩邊頗有特色建築的來由。


    這樣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士走在大街上自然會引起群眾們的注意,有人還認出了梁廷棟這位長春城的大人物,站在街道邊上看熱鬧的群眾漸漸就多了起來。不過有著革命衛隊和警察維持秩序,這些站在路邊的群眾倒是井然有序,並沒出現什麽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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