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川偏了偏頭,視線掃過了鬆岡洋右和川上俊彥的臉後,方才嘲諷的對鬆岡洋右說道:“列強一致的原則?難道貴國炸毀南滿鐵路的時候,已經向各國通報過了嗎?”


    聽了吳川的指責,鬆岡洋右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湧上天靈蓋了,他頓時張口大聲反駁道:“這是汙蔑,南滿鐵路明明是你們支那人炸毀的。你這是賊喊住賊…”


    “是捉不是住,鬆岡先生的中文學的不怎麽樣,不過做起這種栽贓陷害的事來,卻一點都不含糊呢。你要是多花點時間和精力在學習文字上麵,而不是老想著玩這些陰謀詭計,就不會出現這樣無謂的錯誤了。”吳川毫不客氣的抓著鬆崗的語言錯誤攻擊道。


    整張臉都漲的通紅的鬆岡洋右放棄了中文,用日語對著吳川哇啦哇啦的說了一大通。吳川伸手阻止了身後的王葆真為自己翻譯,轉而對著其他各國領事說道:“對於領事團提出的調停要求,革命委員會是抱著善意接受的。


    但革命委員會無法接受,被調停的另一方也在領事團內享有一席之地。如果一個被告還能兼職法官的話,這樣的法庭又能給出什麽樣的公正結論?調停會議雖然不是一場法院判決,但是我認為領事團對於調停雙方還是應當處於中立立場的。


    因此,要麽讓革命委員會派出代表加入領事團,要麽就請領事團先解除日本對於領事團的權利和義務,否則這場調停就休想獲得什麽成果。”


    對於吳川進門以來表現出的盛氣淩人態度,英國領事吳理斯看在眼裏,心中是極為不滿的。雖然他在華的經曆沒有朱爾典公使和總稅務司赫德這麽豐富,但他也不是才來中國不久的青澀外交人員。


    雖說大英帝國在歐洲受到了百年以來最為嚴重的挑戰,就連英國的政治家們也不得不承認,光榮的維多利亞時代已經結束了。但是大英帝國還沒有麵臨百年前被拿破侖帝國封鎖歐洲大陸的窘迫境地,就算德國人再怎麽挑戰大英帝國的全球霸權,也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並非英國的對手,他們想要的是陽光下的土地,而不是取代英國的全球霸主地位。


    一場有可能引發法德大戰的危機,僅僅因為英國外交大臣的幾句話就消停了下來。在歐洲英國尚且可以壓製住強勢的德國人,在遠東地區還有什麽人敢於挑戰大英帝國呢?特別是在中國,從庚子年以來,朱爾典公使在這個國家猶如太上皇一般,根本沒有人敢於在他麵前放肆。


    吳川當著他的麵折辱法、日兩國的外交官員,吳理斯就打心裏覺得,對方這樣的舉動已經嚴重的冒犯了領事團的尊嚴,也是在輕視領導領事團的英國代表-就是自己的尊嚴。


    吳理斯伸手敲了敲麵前的桌麵,把吳川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之後,方才冷冷的說道:“領事團對於革命委員會的立場並不關心。我隻關心一件事,革命委員會來這裏是為了尋求和平,還是戰爭?”


    英國領事對於吳川發出的強硬話語,讓原本還試圖同吳川爭辯下去的日本人突然就安靜了下來,鬆岡洋右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雙手抱胸看著吳川,嘴角浮出了一絲冷笑。


    在他看來,吳川這算是被英國領事逼入了死角,隻要吳川不是瘋子就隻能老實坐下來開始正式的會談。被英國人戳破了外殼的革命委員會,接下來如何還能再會議上硬的起來。日本在戰場上丟失的麵子,在這場談判中都會一一拿回來。


    看到吳川陷入了沉默,王葆真不得不站出來為他打著圓場道:“吳理斯領事先生,我們來這裏自然是為了和平…”


    “是啊,我們當然是為了和平而來。和平對於我們中國人來說是多麽寶貴的一件事…”吳川突然站直了身體,接過了王葆真的話語,看著英國領事說道:“1840-1842年,為了和平我們不得不向鴉片販子低頭,同你們英國人簽訂了《南京條約》。


    我們原本以為,這是讓中國獲得和平的最好選擇。但這份條約並沒有帶給中國人和平,而是一係列災難的開始,之後的《五口通商章程》、《虎門條約》、《望廈條約》、《黃浦條約》;


    第二次鴉片戰爭帶來的《天津條約》、《璦琿條約》、《北京條約》、《伊犁條約》、《煙台條約》、《越南條約》;


    中日甲午戰爭帶來的《馬關條約》,庚子事變帶來的《辛醜條約》等等。以上的那一份條約不是為了和平而簽訂的?又有那一份條約保障了中國人的和平?


    這種向人卑躬屈膝祈求和平,而和平卻始終不可得的經曆,中國人已經受夠了。是的,革命委員會今日派我來此,是為了和平而來,但不是為了祈求和平而來。


    上一次我就對日本領事說過,中國人民從未畏懼過被強加於自己的戰爭。那麽我可以在這裏再一次向吳理斯領事重複一遍,革命委員會希望和平,但絕不屈服於任何人的威脅,即便是英國。戰爭或是和平,領事先生你可以選擇一樣讓我帶回去。”


    “他是瘋了吧?”鬆岡洋右下意識的對著身邊的木部領事耳語道。隻是川上領事卻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領事的身上,除了法國領事氣勢洶洶的拍案而起,對著吳川不忿的指責著,俄國、美國領事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德國領事則是露出了一絲微不可見的微笑。


    就在川上領事思考著,這三國領事對於革命委員會究竟持何種立場時,這邊吳川已經毫不客氣的對著法國領事反駁道:“彼列斯克先生,請給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留些體麵吧。瞧瞧您現在說的這些話,真讓人不敢相信這是一位共和國外交官能說出來的,將您這番話語倒退回一百年前,說是波旁王朝的腐朽官吏說出的言辭,都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麽違和感。”


    “你,你…”彼列斯克簡直是出離憤怒了,他實在不明白這個中國人究竟有沒有一點外交常識,在得罪了日本人和英國人之後,還敢對自己進行挑釁,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對吳川進行語言上的還擊了。


    初一聽到吳川的回複時,吳理斯差點就要起身將這些狂妄的中國人給趕出領事館了。但在數秒之後,這種想法還是被他給壓製了下去。如果再往前個五、六年,他是決不會忍受這些中國人在自己麵前如此狂妄自大的。


    但是在今天,特別是在革命委員會剛剛展現了他們有能夠同日本人在陸上對抗的能力之後,吳理斯就不得不考慮,向革命委員會發出戰爭威脅的後果了。


    在日俄戰爭爆發之前,各列強都視中國為世界上最後一片可瓜分的肥沃土地,所以各國列強才會達成列強一致的原則一起對付中國的抵抗力量。革命委員會要是在那個時候冒出來,隻會遭到各國列強聯合一致的鎮壓,吳理斯自然也就沒什麽猶豫的必要。


    但是在日俄戰爭之後,遠東的列強一致原則實際上已經被英國人自己給破壞掉了。為了不讓俄國人在太平洋開辟一個出海口,英、法、美出錢,日本出力,終於用一場日俄戰爭把俄國打回了北滿地區。


    這場戰爭雖然教訓了俄國人,讓俄國人不敢再輕易談起黃俄羅斯計劃,但是也造成了在遠東問題上俄國同其他列強再難以保持一致,所以革命委員會才能在俄國控製下的北滿地區發展起來。


    在歐洲日益劃分為協約國和同盟國兩大陣營的今日,英國已經不能再如之前那樣,公開的支持日本挑戰俄國在遠東的利益,這將會把俄國推向德國人的懷抱。


    革命委員會的出現,給英國帶來的最大麻煩不是中國革命的問題,而是有可能挑起日俄兩國在滿洲發生戰爭的問題,從而在協約國內部造成互信危機。


    吳理斯之所以對中國人表達了強硬的立場,正是希望用大英帝國的威望製服中國人,快刀斬亂麻的解決掉這場中日衝突,把失去控製的局麵拉回到正常的軌道上來。


    他之前雖然對中日之間的衝突有所放縱,不過是想要借組中國人教訓下日本人,讓日本人知道失去了英國人的支持,他們是難以對抗俄國的壓力的。從而讓中國革命爆發以來越來越不安分的日本人了解自己在英日同盟中的地位,不要試圖偷吃英國手中的食物。


    隻是吳理斯沒有想到的是,看起來氣勢洶洶的日本人居然一開戰就吃了一個大虧。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自然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日本人真的被中國人趕出滿洲,最終讓俄國複活黃俄羅斯計劃的。


    但是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在他表示了強硬姿態之後,就算是德國和俄國領事都要思考一下的局麵,對麵這位中國人隻是沉默了片刻就和他表示要對抗到底了。


    這真是豈有此理,但吳理斯心裏也陡然有些慌亂了起來,他知道朱爾典爵士是絕不會同意直接插手中國革命的,哪怕是為了防止俄國人南下。因為英國現在不太可能調動比日本剛剛損失的那隻陸軍更多的兵力來中國,甚至都不能如日俄戰爭時期那樣全力的支持日本人,現在的歐洲局勢才剛剛緩和下來,但並不代表當英國分心遠東時,德國人不會抓住機會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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