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軍事委員會地圖室的吳川,麵對迎上來的朱和中等人第一句話就是:“人怎麽樣了?”


    一直在思考作戰問題的朱和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回答道:“已經調集了老城的第7團和長春北大營的24、22團包圍了滿鐵附屬地,我們隨時可以拿下長春車站和日本鐵路守備隊所駐紮的西大營,吳祿貞、梁廷棟已經進入指揮位置,正在等待命令。”


    吳川沉默了數秒才開口說道:“我是問被日方抓捕的兩名學生怎麽樣了?梁廷棟難道沒有和日方交涉要求放人嗎?”


    朱和中這才反應了過來,忙不迭的說道:“梁廷棟倒是令長春知府何厚琦、外辦主任李家鼇和駐長春日本領事館進行了交涉,不過在他們趕到現場之前,第22團的部分官兵已經同日守備隊進行了交火,各有傷亡數十人。


    日本領事館認為想要妥善解決事態,我方應當先行撤離部隊,特別是將車站北麵的軍營後撤至鐵路線20裏之外;承認該次衝突事件為我方全權責任,對先行向日方開槍之人員進行懲戒;派人前往西大營向日方鐵路守備隊道歉、賠償。然後,再交涉釋放學生的問題。”


    走到吳川身邊的鮑爾少校立刻向吳川提議道:“我認為沒必要同日方進行談判,這正是同日方開戰最好的借口,我們應當立刻下令長春部隊解除日方鐵路守備隊的武裝,然後由北向南進攻日本在鐵路沿線的守備力量,抓住日方駐紮在公主嶺的部隊,使其無法逃逸。”


    吳川想了想反問道:“鮑爾少校是否已經確定,國民革命軍的各部隊已經運動到規定的位置,可以按照擬定的計劃開始作戰了?”


    鮑爾少校不假思索的回道:“雖然部分部隊還沒有抵達規定的位置,但是至少有80%的戰鬥部隊已經抵達了規定的位置,後勤道路也完成了75%以上,軍需物資向前沿兵站的輸送也完成了55%以上,隻有前線的塹壕體係和通訊網完成度較差,估計連10%都未完成。


    但這又算得了什麽呢?日方的準備肯定比我們更差,我們完全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隻要能夠取得初勝,這將會極大鼓舞各戰鬥部隊的士氣,從而堅定各部隊的作戰勇氣。而日方也有可能失去其在南滿的指揮中樞,為國民革命軍的下一步進攻建立勝利的基礎。”


    鮑爾少校為吳川描繪了一個相當光明的藍圖,隻是吳川此時卻已經拿定了主意,他搖著頭說道:“不,我覺得我們還可以再等一等,先確定兩位被捕學生的人身安全之後,再進行下一步決策。子英,替我聯係長春,我要同廷棟通話。”


    看著吳川想要去隔壁的電訊室,鮑爾少校立刻上前攔住了他,不滿的向吳川說道:“吳,請不要忘記了你對於皇帝陛下的承諾,這可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決定的問題。”


    吳川舉手製止了朱和中替鮑爾少校的翻譯,以不是很熟練的德語向鮑爾少校回應道:“是,我向皇帝陛下借了一把獵槍,也答應要為皇帝陛下打一頭大獵物。但是鮑爾少校我希望你能夠明白,雖然這把獵槍歸屬於皇帝陛下,但是何時扣動扳機,這卻是我的權力。如果您不信任我的話,不妨自己去扣動這把獵槍,看看究竟能不能射出子彈來。”


    “您這是在警告我嗎?吳。”鮑爾少校神情嚴峻的看著吳川問道。吳川滿不在乎的和對方的視線對視著說道:“不,我隻是在向你陳述一個事實。請您記住,我對於這場戰爭的重視程度要比所有德國人都要認真的多。這場戰爭假如失敗,德國不過是損失了些金錢,但我和我的同誌想要喪失的將是我們的生命和理想。所以我比你更緊張於扣動扳機的時機。”


    鮑爾少校還欲說些什麽,霍夫曼少校卻攔住了他,微笑著對吳川說道:“當然,誰也無法剝奪您扣動扳機的權力,鮑爾少校隻是希望您能在合適的時機的扣動扳機而已。鮑爾少校,您說是嗎?”


    在霍夫曼少校的示意下,鮑爾少校這才發現原先人聲鼎沸的地圖室內現在卻變得鴉雀無聲了,數十名參謀和高級軍官們正站立在原地,轉頭注視著他和吳川的爭論。麵對這一場景,鮑爾少校終於還是讓開了通道,對著吳川說道:“好吧,我們等待著你扣動扳機的命令。”


    隻有少數懂德語的參謀聽懂了鮑爾少校和吳川交談的話語,但是真正明白這段對話內容的大約隻有朱和中而已。隨著鮑爾少校的退讓,地圖室內的參謀和軍官們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將鮑爾拉到一角的霍夫曼這才向他低聲提醒道:“少校先生,請注意一下您和吳交談的口吻。我希望你能夠明白,這位現在已經不是在柏林時向帝國求助的中國流亡革命者了,不管我們喜歡還是不喜歡,他現在都是北滿革命委員會當之無愧的政治領袖。我們對待他,不能如同債主對待債務人那麽的無禮,這對於革命委員會和德國之間的合作並沒有好處。”


    鮑爾有些詫異的看了這位同僚一眼,不由回道:“我記得過去你可不是這樣的,霍夫曼少校。難道您已經忘記了,當初在柏林時您對於那些有色人種的評價了嗎?”


    霍夫曼攤了攤手無可奈何的說道:“我覺得應當把吳從有色人種中剔除出來,你覺得在遠東…不,放在整個歐洲,有多少人能夠抓住這個歐洲無力關注東方的時機掀起一場遠東的革命?又有多少人,能夠利用這場遠東的革命,把各國的在東亞的力量對比進行重新洗牌?


    之前我們曾經認為,這場牌局真正的莊家是我們,俄國、日本、英國不過是被動的在牌局中下注的對手,而吳隻是替我們組織這場牌局的發牌手而已。但事實上呢?這場牌局的真正玩家隻有吳一人而已。我們現在隻能跟著吳下注,否則我們之前的下注就會變成別人的戰利品。


    就像吳剛剛所說的,除了他之外現在誰也扣動不了獵槍的扳機。難道你忘記我們之前對領事先生的回答了嗎?”


    鮑爾沉默良久,方才歎了口氣說道:“難道我們要一直這樣,被他牽著鼻子走嗎?”


    霍夫曼卻搖著頭說道:“一旦開啟了對日戰爭,吳的那些花招就沒有什麽用武之地了。隻有到了那個時候,他才會知道帝國的支持將會有多麽重要。而我們也能夠借助這場戰爭進一步加強,國民革命軍中的親德力量,最終確保革命委員會在遠東成為帝國利益的維護者。”


    鮑爾想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向霍夫曼問道:“你確定,到時我們能夠找到一個能夠取代吳的地位,又能保護住帝國在遠東利益的人物?”


    霍夫曼一時語塞,過來好一陣才說道:“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也許就不需要這麽狡猾的人物來統治中國了。我寧可找一個比較愚蠢一些的…”


    長春商埠北端高地上的西路兵備道衙門,大約是唯一一座建設在長春老城外的衙門。這裏距離北麵低窪地帶的滿鐵附屬地僅百餘米,能夠居高臨下的觀察日本人的一舉一動。


    自國民革命軍攻下了長春之後,這裏就成為了國民革命軍長春守備司令部,也是國民革命軍駐長春各武裝部隊的最高指揮部,國民革命軍二師師部也同樣駐紮於此。加上革命委員會特派委員梁廷棟也下榻於此地,於是這裏便成為了長春乃至整個吉林南部地區的軍政中心。


    此時的兵備道衙門的會客廳內,日本駐長春領事木部守一正憂心忡忡的等待著接電話的梁廷棟的歸來。客廳內除了他之外,還有商人兼長春議事會副議長畢輔廷和日本商人細野喜市等,這些人是代表中日民間人士希望居中溝通勸阻這場中日衝突的。


    雖然對於日本警察抓捕學生不滿,但是以畢輔廷為代表的大多數長春商紳都不希望長春成為日本鐵路守備隊和國民革命軍之間的戰場。這不僅會讓長春再次遭遇一場戰火,更讓他們擔心的是,假如國民革命軍戰敗的話,日軍有可能會對長春商民進行報複。因此他們才會積極行動起來,想要把這場因為意外引發的衝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事實上木部守一和長春的日本居留民對於這場意外的衝突也沒有做好準備,雖然大島都督要求長春的鐵路守備隊製造戰爭借口。但是西大營內的日軍還沒來得及把居留民中的退伍軍人、浪人武裝起來,也沒有想到長春北大營的中國官兵會如此激動的,為了兩個學生衝入了車站。


    在一片混亂中,也不知誰開了第一槍,於是就造成了雙方的武裝衝突,接著中國這邊就出動了數倍於西大營內日軍的兵力,並在西路兵備道衙門內架起了大炮瞄準了北麵的滿鐵附屬地。


    革命軍的這種反應速度完全出乎了日方的預料,原本日方認為不管發生了什麽衝突,中國官員必然會第一時間選擇外交處理,然後才會按照最高層的命令進行軍事行動。現在對方這樣的反應,就好像是革命委員會失去了對於革命軍的控製,任由他們自行組織反擊了。


    也正是革命軍的快速反應,導致了西大營的獨立守備一大隊難以集結兵力出營,因為這不僅將會導致周邊的革命軍優勢兵力的進攻,還會讓整個滿鐵長春附屬地變為戰場。正是在革命軍這樣直接的軍事威脅下,日方的守備隊選擇了停止行動,接受了領事館的調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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