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瓦特心裏覺得麵前發生的事情非常的荒唐,他隻能把吳川看成是垂死掙紮的舉動。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以非正常的方式解決這件事。


    吳川雖然是滿口胡言亂語,但是他在程序上卻並沒有出錯。他如果動用沙皇所賦予的權力去幹擾吳川辦案,那麽就等於給其他人留下了一個把柄。即便他能解決馬庫金中校的問題,也會讓那些早就想要找他麻煩,然後把手插入中東鐵路管理局內部的彼得堡權貴一個機會。


    拿自己現在的地位去和一個沒什麽前途的禁衛軍臨時上校對賭,霍爾瓦特一點都不想這麽幹。他能夠爬到現在這個位置,可是花費了數十年的功夫。哪怕事後他能夠借助皇後的力量全身而退,從中東鐵路局調回國內去,那也不可能有比這更好的位置等著他了。


    權衡利弊的一分多鍾之後,霍爾瓦特覺得不如讓馬庫金中校受一點委屈,隻要吳川和謝爾蓋查不出什麽來,就該輪到他來反擊了。而且他覺得,在中東鐵路管理局的治下,不可能會有人投靠兩個毫無跟腳的外地官員,而跑出來和自己作對的。


    雖然心裏是這麽決定下來了,但是霍爾瓦特在口頭上卻並不肯服軟,他惡狠狠的盯著吳川好一陣,方才出聲說道:“你可以暫時把馬庫金中校和烏曼斯基少尉帶走,不過我會派人和你們一起看管他們的。在彼得堡沒有傳來指示之前,我不允許你單獨會見其中任何一人,並對他們進行審訊。否則我將會懷疑,你匯報的情況是否屬實。”


    霍爾瓦特的話語頓時讓餐桌上的鐵路局官員臉色大變,特別是馬庫金中校完全沒有了之前意氣風發的神氣。雖然霍爾瓦特局長並沒有完全承認馬庫金中校身上有日本間諜的嫌疑,但也並沒有完全否認。這就意味著,號稱中東鐵路沙皇的霍爾瓦特局長,其實並沒有他平日展示出來的那麽強大。


    假設霍爾瓦特局長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皇後陛下的親信,那麽他們之前這麽支持這位局長抵製彼得堡的命令,豈不是讓彼得堡的皇帝陛下以為,中東鐵路上出現了一個以霍爾瓦特局長的小集體。所以這才派出密探局的密探,對中東鐵路局進行了一次私下的調查。


    在政治上可沒有雪中送炭一說,特別是在俄羅斯這樣的帝製國家,一旦跟錯了人那可是要前途盡毀的。他們可以用沙俄帝國的力量去壓迫已經差不多半殖民地化的中國人,但是在體製之內他們可動用不了帝國的力量去壓迫帝國的另一組織體係。


    霍爾瓦特局長的話語無疑已經表明,他已經承認這位中國上校代表著帝國另一個組織的力量,那麽他們現在就必須要重新站隊了。究竟是跟著霍爾瓦特局長去跟這位中國人身後的力量抗爭到底,還是應該重新轉變立場,脫離於雙方的爭鬥。


    不過吳川並沒有見好就受,他轉頭望著坐在霍爾瓦特身邊的中東鐵路局第一副局長希爾科夫說道:“希爾科夫將軍閣下,為了保證馬庫金中校和烏曼斯基少尉的安全,我希望能夠暫時清空遠東密探局所在的翼樓,暫時讓他們兩人住在其中的房間,也許更為合適一些。”


    希爾科夫雖然並不願意同霍爾瓦特起衝突,但是他也不願意牽涉進密探局和霍爾瓦特之間的鬥爭中去,他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後說道:“如果你認為真有這樣必要的話,我會通知其他人從翼樓撤離的,不過我希望你記得,這隻是暫時的,並不代表那幢翼樓歸屬你們密探局使用了。”


    吳川向長桌上的眾人屈身行了一禮,這才對著身後似乎石化的兩名密探吩咐道:“你們還在等什麽,趕緊請馬庫金中校去我們的辦公室坐一坐啊,我們的時間可是緊張的很呢。”


    瓦連京和伊萬諾夫雖然聽話的上前夾持了已經六神無主的馬庫金中校,但是守在餐廳門口的衛兵們卻沒有讓開道路。吳川毫無畏懼的對著按著腰間手槍的俄軍中尉問道:“這位中尉先生,難道你也有興趣跟我回去聊一聊天?”


    這位俄軍中尉的臉色雖然有些發白,但依然還是看著霍爾瓦特的方向,坐在他身邊的鐵路局第一副局長希爾科夫忍不住向霍爾瓦特提醒道:“隻要他們不把人帶離北滿,您沒必要和一名上校鬧的這麽僵,我想彼得堡內務部官員應該知道輕重的,不會任由密探總局胡來的。”


    霍爾瓦特終於還是把手上的毛巾丟在麵前的餐盤裏,然後起身離開了大餐間。隨著他的離開,攔在吳川麵前的衛兵們也立刻跟了上去。吳川這才帶著人施施然的下了樓,直到樓下門廊處時,他才感覺到自己的手心了正攥著一把汗呢。他這時才有些後怕,要是對方先下令拿下他,然後一並送往彼得堡的話,那他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就在吳川拿著手帕擦著汗水時,謝爾蓋少校才帶著兩名密探從一旁走了過來。謝爾蓋少校接到中尉的留言之後,便匆忙趕了過來,但是到了門口時他聽說吳川自己帶著兩人直接上去後,他終於沒敢衝上樓。這令在門外守候的兩名密探,頗為有些鄙夷這位少校先生的膽怯。


    吳川並沒有注意這門外兩名密探的舉動,而是對著謝爾蓋說道:“派兩人把馬庫金中校送回去,我們現在去警局把馬庫金中校的辦公室先給封了。”


    有些緩和過來的馬庫金中校聽到吳川這是想把他往死裏整啊,他不免色厲內荏的向吳川喊道:“尼古拉上校,你這麽做是不是一點都不想給自己留後路了,難道你就一點確定能夠在我身上找到什麽證據嗎?我告訴你,你最好不要偽造證據,這裏可是遠東,你是鬥不過局長閣下的。”


    吳川轉頭看了他一眼,方才冷漠的說道:“你既然敢派人跟蹤我們密探局的人員並下手抓人,自然就應該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麽樣的報複。至於霍爾瓦特先生,我是相信他對於陛下的忠誠的,他可絕不會庇護一個日本間諜的。把他帶下去吧。”


    有些失去理智的馬庫金中校瘋狂的對吳川叫罵著,但他還是被兩名密探塞入了在門外等候的馬車內帶走了。謝爾蓋少校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這才憂心忡忡的向吳川問道:“你確定我們不會抓錯人嗎?要是證明了他不是日本間諜該怎麽辦?”


    吳川看了他一眼道:“我想,假如彼得堡的密探總局知道我們拿到了中東鐵路的軍警控製權的話,他們是不會關注這種小問題的。在密探局的探員眼裏,這世上不就隻有兩種人嗎?被證實的破壞分子,尚待證實的破壞分子。如果我們能夠證明他不是日本間諜,他應該感激我們都來不及,哪裏還會同我們算賬…”


    離開俱樂部之後的霍爾瓦特,自然不會對今天發生的事無動於衷,他回到官邸後就立刻發了三個電報。一個是發給遠東總督關達基的;一個是發給內務部的;還有一個則是發給了住在彼得堡的妻子。他試圖盡快的把吳川這個可惡的中國人從滿洲趕走,而不是讓他在這裏繼續興風作浪。


    但是他畢竟距離彼得堡太遠了,哪怕他曾經是皇後陛下麵前的寵臣,那麽現在這個位置也不在屬於他了。關達基總督壓根不想理會霍爾瓦特,事實上他反而為吳川的行為暗暗叫好。雖然原則上他是遠東最高的軍政長官,但是霍爾瓦特仗著自己掌握著遠東最為重要的中東鐵路和有著同皇後的這一層關係,從來是對阿穆爾沿岸總督的命令愛理不理的。


    特別是關達基這個剛剛上任不久的總督,在霍爾瓦特眼裏更是屬於年紀太輕,不明白遠東形勢的白麵書生。關達基能夠獲得這個位置,確實是因為寫了一本遠東各民族風俗和性格的書籍,這才讓彼得堡的大臣們以為他能夠更好的駕馭這些遠東的少數民族,方才派他過來的。


    因為兩人之前的諸多摩擦,在這個時候霍爾瓦特想要獲得這位總督的支持,那就有些過於高看自己的魅力了。至於他發給內務部的長電文,在還沒有送到內務副大臣的手裏,就已經先被副大臣的秘書別林斯基給攔截了。


    這位秘書對於報送電文的低等文官訓斥道:“現在內務部最為關注的還是有關於摩洛哥和巴爾幹半島的消息。這些要緊的電文不管層級如何,都要放在上麵。至於遠東來的電文,一律放在最下層,現在的遠東有什麽緊急情況比這兩處地方更為重要的…”


    在別林斯基的訓斥下,霍爾瓦特的電文放到了一幹電文的最下層,即副大臣很少會去翻看的地方。於是霍爾瓦特想要等待內務部的回複,恐怕不是幾天之內能夠得到的了。


    至於霍爾瓦特希望由家人去覲見皇後陛下,然後把他的匯報轉告給皇後陛下的想法,同樣被攔截在了路上。宮廷近臣拉狄克根本不替這位貴婦傳達想要覲見皇後的要求,反而暗示對方最好不要同拉斯普廷閣下作對。


    霍爾瓦特從家人那裏獲得了情報之後,頓時大吃一驚。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得罪了在皇後麵前炙手可熱的聖愚拉斯普廷閣下。就在他坐臥不安的時候,電報房送過來了一個更讓他震驚的電報。沙皇陛下對於日本人的行為果然非常暴怒,認為自己是被日本人再一次陷害了。


    彼得堡查到了明石元二郎在戰爭期間曾經擔任了日本駐彼得堡的武官,他當時的行蹤確實非常的詭異。但凡是發生了市民暴動的地區,幾乎都能找到他的足跡。這結果顯然大大的刺激了沙皇的情緒,因此他任命找出了明石元二郎行蹤的尼古拉上校兼領遠東密探局的工作,並要求中東鐵路局配合尼古拉上校,把中東鐵路上的日本間諜網一個不漏的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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