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川麵無表情,用手指敲了敲上好的橡木桌麵,指著桌上的電話冷淡的說道:“打給公使閣下,就說我要同他說話。”


    提戈斯遲疑了一下,還是遵從了吳川的命令,撥通了北京公使館電話。他的運氣還算不錯,辛慈公使剛好沒有出門,因此很快就接起了他的電話。


    提戈斯在電話裏簡單的介紹了下事情經過,便將電話交給了吳川。隻是一開始電話兩頭誰也沒有出聲,一分鍾後懷疑電話是不是出問題了,辛慈公使方才“喂”了一聲。


    吳川這時才出聲應道:“公使閣下,我是皇帝陛下特別授予的陸軍上校弗蘭克.李。我想知道,您是否對總參謀部製定的計劃有什麽意見?我很願意為您轉達意見給毛奇總參謀長或是皇帝陛下。”


    對於這樣無禮的話語,拿著聽筒的辛慈公使一時有些措手不及,他雖然沒有像奉天總領事提戈斯一樣迅速敗退,但也還是忍耐著怒氣說道:“我對於總參謀部和皇帝陛下都沒有什麽意見,我隻是覺得,這份計劃既然是皇帝陛下親自交代給我們的,我們自然應當更為慎重一些。”


    吳川卻絲毫沒有退讓的對著話筒說道:“很抱歉公使閣下,我接受這份計劃時,並沒有聽說還有另一位領導者。如果您對於我是計劃執行者的身份有所質疑的話,也許我們可以向皇帝陛下再確認一次。我並不介意由一位德國公使來執行這份計劃,我想英國人也更樂意看到這一點。”


    辛慈公使這下終於扛不住了,他立刻放低姿態道:“不,我並沒有質疑你對於計劃的執行權力。您有可能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李上校。”


    吳川沉默了數秒之後,方才繼續問道:“那麽我是否也誤會了瓦德克海軍上校?”


    電話中安靜了片刻,才繼續傳來辛慈公使有些疲憊的聲音:“我會同瓦德克上校談一談的。那麽還有什麽可以為你效勞的?”


    吳川平靜的說道:“我需要一條安全的通往德國的電報線路,我要同德國的一些人士進行聯絡。”


    “你可以讓提戈斯接一下電話,我會安排一條通往青島的專線給你,那裏有一條安全可靠的同國內聯係的電報線路…”


    當辛慈公使掛上電話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怒氣打翻了桌上的一個茶杯。他隻能在心裏安慰自己,等到這個中國人的利用價值耗盡之後,他一定會好好報答對方今日的無禮的。


    朱和中跟著吳川從德國大使館走出來時,看著站在門口送行的德國總領事,也是感到十分之驚奇,待到兩人遠離了大使館之後,他不免就向吳川詢問道:“你是怎麽做到的?我們剛來的時候,他可沒這麽熱情。”


    吳川一邊看著路上的行人車輛,一邊隨口說道:“你要是欠錢欠多了,債主看到你也就這個樣子了。”


    朱和中楞了一下,方才小聲的詢問道:“你這是欠了他多少啊?”


    吳川想了想說道:“幾十億馬克吧。”


    朱和中頓時鬆了口氣,快步跟上吳川說道:“不肯說便不肯說麽,扯這麽大個數字,你以為能夠騙到我嗎?這這些外國人向來都是不肯吃虧的,就算是朝廷借點錢也得把自己的心肺給割讓出去,何況你這兩手空空的,他們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借給你幾十億馬克…”


    朱和中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說著,吳川卻已經有些神思不屬了。是啊,老實說他也沒想到,這些外國資本家那麽容易就給他投錢,他這下算是理解賈躍亭是怎麽發家的了。一群大資本家哄騙著小資產階級把自己的錢拿出來,然後再借助一個偉大藍圖把錢裝進自己的口袋裏去。


    在朱和中眼中不可能的事,在那些德俄資本家眼裏卻並不怎麽奇怪。因為在整個計劃開始之前,他們已經把最大的一部分利潤放進了自己的口袋,拿出來的不過是一些被淘汰的產能和需要銷售出去的工業品而已。


    這個計劃如果成功了,他們就等於在東方多了一處產品銷售市場和資本投資市場。計劃如果失敗了,那也是吳川這個中國人欺騙了購買債券的投資者,和他們這些資本家無關。在這樣好的生意麵前,他們為何不投資呢。


    事實上,要是按照正常步驟,他現在應該拿著一部分錢財跑路,然後像戳破泡沫一樣,戳破這個騙局,給世界金融曆史留下一個經典案例才是最為正確的選擇,而不是在這裏真的去搞什麽革命。吳川敢保證除了威廉皇帝之外,那些資本家並不是不能接受這個結果的。


    隻是他現在才發覺,自己身上有著極強烈的賭性,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他就忍不住想要看看色盅裏的骰子究竟是幾點,而不肯在這個時候離場了。


    在日俄戰爭中因為向日本大肆放債,於是隨著日本的戰勝,美國企業開始踏足從前被俄國所獨占的中國東北地區。美國對於東北出口的大宗貨物其實隻有兩樣,一個是棉布,一個是煤油。


    前者的暢銷是因為東北還在開發活躍期,大量移民的湧入,使得他們需要更多的衣物來抵抗關外的寒冬。而後者則是最好的照明燃料,起碼在電力沒有普及的東亞地區,煤油正成為這些國家的主要照明用油。


    不過擊敗了俄國的日本人,並沒有如美國人那樣想的,準備把南滿開發為一個各國共同建設的公共殖民地。對於這個在日俄戰爭中付出了巨大代價的新興列強來說,日本就像是一隻饑腸轆轆的野犬,好不容易才在中國的餐桌前搶到一個位子,自然也是想要獨自霸占一塊地盤的。


    在此時的世界棉布市場上,最好的細布永遠是英國產的,就算是美國也無法同英國人在這一領域競爭,哪怕他們擁有世界上最大的棉花產地。而在粗布製造方麵,則又以美國棉布最為出色。擁有優質棉花原料的美國棉布商人把粗布製造的又厚又結實,完全不是英國那些依靠漿洗多次增加重量的粗布可以比擬的。


    從日俄戰爭結束之後,東北市場上的棉布市場基本就為美國和英國所壟斷,前者壟斷低價市場,後者壟斷高檔產品。但是隨著戰後日本的工業化進入上升階段之後,日本棉布開始在低端市場展開了同美國人的競爭。


    日本的工業化師從於英國,以輕紡工業為帶動工業化的龍頭,另外一個軍火工業投入也不小。不過取得了日俄戰爭勝利的日本並沒有如甲午戰爭那樣獲得一大筆賠款,反而欠下了一屁股債務。雖然從俄國手中獲得了南滿的特殊權益,可是想要把南滿開發為日本的殖民地,同樣是需要投入經營的。


    因此在戰爭結束之後,日本並沒有加強自己的軍工業,反而大力扶持起了輕紡工業,向中國出口棉布,向美國出口生絲,以此來籌集資本發展本國的工業和支付外債。總之,日俄戰爭之後,日本的國策就是以經濟發展為優先考量的。


    在這種國策的指導下,日本棉布的製造工藝很快就趕上了美國,以較差的纖維混織出了較好的品質。然後便開始通過自己控製南滿鐵路的有利條件,開始了對於非英國棉布的惡意競爭。但凡是通過南滿鐵路運輸的各國棉布,不是發錯了地方就是延誤了時間,隻有日本棉布永遠是按時抵達的。


    再加上日本銀行和日本對於東北大豆貿易的逐步控製,使得日本棉布在東北市場一步步的追趕了上來。在去年,日本粗布在東北的銷售量已經接近70萬匹,幾乎是美國粗布在東北銷售量的一倍,而今年這個差距就變得越發大了。


    隻是日本雖然在棉布市場上擊敗了美國,但是在煤油市場卻依然難以奈何美孚石油公司,不要說美孚現在在東北占據了煤油市場70%以上的市場銷售額,便是在日本國內也都是用的美國煤油。因為不管是中國還是日本,都沒有發現一塊高產油田。


    此時世界上的產油區正被三個國家所控製,美國、英國和俄國。就算是法國和德國這樣的老牌列強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以上這三個國家控製著原油的開采,像日本這樣的野犬列強就更不要想拿到一塊產油區了。


    美國能夠容忍日本在東北排擠美國棉布沒有翻臉,一是因為有英日同盟的存在;二是美國在菲律賓的力量尚不足以抗衡日本在東亞的海上力量;三便是美國的棉布商人勢力太小,遠不及美孚石油公司背後的石油財團。


    美孚石油公司在日本銷售的煤油幾乎是中國東北銷售額度的3-4倍,自然是不願意和這樣一個新興市場翻臉的。正是因為這樣的緣故,日本控製的南滿鐵路此時對於美孚石油公司還是頗有優待,讓美孚石油公司在東北發展的甚是興旺。


    美孚石油公司在中國發展迅速,對於這些中國職員的待遇也相當不錯,自然也就培養起了一批親美的小資產階級。在他們眼裏,自己同普通中國人是不一樣的,他們的老板可是美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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