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赴約的奉天同盟會員有三人,確定了三人身後並沒有其他人跟蹤之後,吳川便帶著朱和中、關肖權從隔壁包間進入了約定好的包間。


    看到從門外走進的三人,房內就坐的三人先是一陣警惕,不過再看到和他們聯係過的關肖權之後,神情又陡然放鬆了下來。


    奉天同盟會遼東支部張榕、恒寶昆、李德瑚,起身同吳川三人問好,雙方各自做了簡單的介紹之後,張榕就對著吳川說道:“之前就聽說了吳先生提出的反帝反封建革命主張,我們奉天同盟會成員們大多都是認可的,也希望能夠同吳先生攜手合作。


    但是我們許多遼東支部的同誌也同樣認為,反對帝國主義雖然正確,但當前最重要的任務還是推翻滿清成立一個共和國。如果我們現在貿然提出打倒帝國主義收回各項主權的主張,恐怕列強們會插手中國革命,最終就如庚子年一樣,再發生一次八國聯軍入侵之難。所以我們希望,吳先生暫時不要提出反對帝國主義的口號,以免引來外國勢力的幹涉。


    其次,黑龍江、吉林的人口加起來也不到奉天的三分之一,且因為地方遼闊,人口居住的也極為分散,相互之間聯係不宜。終究不及奉天人口稠密且交通方便,所以我們希望吳先生能夠前來奉天,和我們一起籌劃革命之事。”


    張榕的話吳川和朱和中聽了倒是沒什麽,但是關肖權聽了就不大舒服了。同盟會雖然是中國第一次出現的全國性的資產階級革命政黨,但是它畢竟不是一個完整的政黨,而是各地方革命黨員的聯盟。


    1907年總理孫中山因未經眾議收受日本政府資助離開日本,導致光複會退出,令同盟會內部分裂。之後雖然孫中山與汪精衛、胡漢民等於南洋另組總部,且得到了黃興支持而勉強維持住了表麵的統一,但是各省同盟會員已經是各行其事了。


    也就是說,同盟會遼東支部事實上隻是奉天一省的革命黨組織,而他們和孫中山領導的同盟會總部之間的關係,大約還不及同山東同盟會組織更為緊密。所以張榕當麵邀請吳川的舉動,實際上就是在挖黑龍江同盟會的牆角了。


    若是在從前的話,關肖權肯定是要拍案而起反駁這等挖革命同誌牆角的言論了。不過現在的他雖然惱火,卻知道今日談話的主角是誰,還是把這些不滿給壓抑了下去。關肖權自己也沒有發覺,在吳川到來組建了各工作組之後,他們這些原本隻是憑借熱情參加革命的人員,正一步步的向職業革命者靠近。堅持信仰,公開討論,集中意見,服從紀律,認真工作,正漸漸成為黑龍江各革命籌備工作組成員的一種習慣。


    相比起吳川這邊三人的紀律性,同盟會遼東支部的紀律就不怎麽樣了。張榕在說話時,身邊的兩名同伴就開始插嘴,看上去好像是給他查漏補缺,但是在外人看來,就知道現在的同盟會遼東支部並沒有一個說了算的人物。


    吳川一邊傾聽著張榕的話語,一邊觀察著三人,待到張榕說完了之後,他才不緊不慢的說道:“奉天開發的較早,因此人口稠密交通便利,若是在此地能夠革命成功,不僅可以迅速集結起一隻大軍,也能切斷黑龍江、吉林同關內之間的聯絡,從而迫使這兩省服從於革命。從這個角度去看,我是讚成在奉天發動革命的。


    而在革命之處不打出反對帝國主義的口號,隻談推翻滿清政府建立共和,的確能夠讓我們消除不少革命的阻力,從而更快的獲得革命的成功…”


    張榕等三人頓時麵露喜色,以為吳川是讚同他們的意見了,隻是吳川很快便說道:“但是,各位有沒有想過,我們看到的這些有利條件,同樣也在滿清政府的眼中。


    盛京是滿清的陪都,是滿人一直視為退回關外自守的根本之地。這裏人口雖然稠密,但是清政府在此地的武力更是強大…”


    李德瑚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自信滿滿的說道:“吳先生不必擔心,新軍裏麵有我們許多同誌,隻要我們發動革命,新軍就會成為我們的軍隊的。”


    吳川看了他一眼,方才冷靜的問道:“你說駐紮在奉天的新軍是支持革命的,究竟有什麽依據?究竟是新軍中的一部分官兵支持革命,還是整個新軍都支持革命,這是第一個問題。


    奉天最具有戰鬥力的難道不是那些參加過日俄戰爭而保留下來的巡防營嗎?你確定沒有上過戰場的新軍,在占領了盛京城之後,真的能夠對付得了這些巡防營的反擊,還能同時麵對關內軍隊出關的清剿?這是第二個問題。


    第三個問題就是,當今中國革命最大的對手從來不是清政府自己,在外部它是各帝國主義,在內部它是北洋軍事集團。如果我們要推翻滿清政府,無論如何都是避免不了一個關鍵,就是如何對付這隻當今中國最為強大的武力。不搞定這隻武力,革命不是失敗就是革命成果為人所竊取。這樣的結果,難道是各位樂意見到的嗎?”


    麵對吳川拋出的三個問題,恒寶昆陷入了沉思,李德瑚雖想要反駁,卻又發覺無從反對。倒是張榕看到自己這方落入了下風,不免向吳川透露些內情道:“吳先生是自己人,有些事情也不妨告訴你。這駐紮盛京的陸軍第二混成協統領藍天蔚就是我們自己人。


    此外在新軍二十鎮和北洋第三鎮也都有我們的同誌,盛京起事雖然風險,但是隻要朝廷真的派關內新軍出來平叛,失敗的隻會是朝廷。到時天下大勢已定,關外那些支持朝廷的舊勢力也隻能俯首認輸了。如果吳先生你過來加入我們的話,革命成功的機會就更大了。”


    雖然張榕說的有些語焉不詳,但是這下連朱和中和關肖權都有些心動了,兩個陸軍鎮和一個混成協,這差不多就可以橫掃關外的武力了。更別提其中還有以北洋老底子著稱的第三鎮。這樣的力量看起來贏得機會很大啊,自然由不得他們不動心了。


    隻是對於吳川來說,他並不記得辛亥革命時北方有什麽出色的表現,否則也就不會有南北議和,讓袁世凱當上大總統的曆史了。所以不管他們說什麽,這場謀劃肯定是失敗了。


    從結果倒推起因,顯然要比預測未來簡單的多。他思考了一下最近查看過的情報,再加上張榕剛剛透露的消息,終於有所徹悟的說道:“如果你們是打算在今年秋操時做點什麽,那麽現在可以中止這個計劃了。”


    不要說其他人一臉震驚的看著吳川,就連張榕的臉色也大變,結結巴巴的向吳川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秋操,我們可沒有什麽計劃…”


    隻是他的慌張,就連朱和中、關肖權都看出來了,更何況是他身邊的兩名同伴。雖然有些氣惱於張榕對自己的保密,但是李德瑚還是硬著頭皮為他遮掩道:“吳先生未免太過武斷了,何以憑借些隻言片語,就能斷定我們要在秋操時起事?又何以如此肯定起事會失敗?”


    看著張榕三人的表現,吳川更是確定了自己的判斷,他隨即開口說道:“各位難道都不看報紙的嗎?現在南方的保路運動鬧的聲勢如此之大,隻要一點火星就能就會爆發一場起義。在這樣的時刻之下,滿清政府怎麽還可能悠哉悠哉的舉辦秋操?


    一旦你們聯絡各方在秋操起事,卻又因為朝廷中斷秋操而難以為繼,那麽必然會有人走漏風聲,到時不僅你們的計劃會失敗。就是參與起事的軍隊和義兵都要被滿清分隔包圍鎮壓了。所以,我才認為各位應當中止這個計劃。


    而且我也希望各位同誌了解,革命是一個喚醒民眾推翻舊王朝的暴烈之舉,是來不得半點僥幸心理的。把革命成功的希望寄托在舊軍官、舊官僚和舊文人身上,卻不去深入民眾傳播革命思想,喚醒民眾對於革命的支持,這無疑是機會主義。


    把革命成功寄托在一場起義或是一隻軍隊身上,卻不去爭取領導廣泛的革命運動,這就是冒險盲動主義。我希望各位能夠明白,做事可以先易厚難,但是革命隻能先難後易。若是我們遇到困難就繞道而走,國民又該如何相信,我們革命不是改朝換代,而是建立一個全新的中國?


    就如剛剛你們所言,為了防止外國勢力的幹涉,隻講推翻滿清政府,不講收回國家主權。我希望大家想一想,當前東北民眾最為怨恨的滿清政府的,難道不正是因為這個政府不僅出賣東北民眾的權力,還阻止他們反抗帝國主義的剝削嗎?


    如果隻講打倒滿清,不講收回利權,帝國主義我看未必不會不插手革命,但是人民卻是要對革命失望的。我們必須要讓人民知道,革命不是改朝換代,而是事關全體國民利益的救亡圖存,這樣我們才能得到民眾的支持。隻要東北2000萬民眾支持我們,不管是巡防營也好,還是北洋新軍也罷,我們都是可以擊敗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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