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和手下管事商議事情的時候,張廷閣聽到前院傳來了一陣喧鬧聲,不免就走出來看了看。這才發現在侄子身邊還站著一名年輕人,他很快就想起了吳川的身份,連忙趕上前去對著吳川行禮問候道:“原來是吳兄弟來了,我正惦記著什麽時候能再見上你一麵,上一次你行色匆匆,我都不好意思攔你。這次你來海參崴可要逗留多久,不管多久也讓我好好招待你一次,以表我的謝意。”


    吳川看了看院子裏正整理貨物的二十多名夥計,不免笑著說道:“這次來海參崴是想辦點事情,我正想著缺乏人手呢,就遇到了張兄弟。所以就過來叨嘮下張掌櫃,不知您能不能給我解惑一二。”


    張廷閣也不多話,一邊吩咐幾名管事照著剛剛議定的結論去做事,一邊請吳川進入堂屋坐下談話。他讓夥計給吳川上了茶之後,方才開口問道:“不知吳兄弟想要問什麽?這濱海省和阿穆爾沿岸省的事我還是比較熟悉的,但是外貝加爾省就不是怎麽熟悉了。”


    吳川聽了頓時精神一振,他趕緊說道:“那就太好不過了,我就是想要問一問,這濱海省和阿穆爾省的俄人、華人和朝鮮人的人口比例,華商的數量和規模,還有俄人對待華人和朝鮮人的態度…張掌櫃你知道多少,都可以同我講一講。”


    張廷閣雖然有些詫異於吳川的要求,但是想到對方既然能夠讓俄國的監獄放人出來,問這些問題自然是有其原因的。因此他還是忍住了心中的好奇,沒有詢問吳川為什麽要問這些問題,而是一一詳細的對吳川做了一個解答。


    聽完了張廷閣的解答之後,吳川突然向對方問道:“我怎麽聽張掌櫃的意思,您這是要打算把雙合盛商號撤回國內去了?”


    張廷閣沉默了片刻,才輕輕的轉動著手上的佛珠說道:“我也不滿吳兄弟你,去年冬天這場鼠疫總算是讓我看明白了,在毛子眼裏我們終究是一群外人。特別是我們這些中國人,毛子更是擔心我們會不斷的把親戚朋友帶來這裏,最後搶走他們的土地和工作。


    這新來不到一年的阿穆爾總督,就一直設法想要縮減外東北地區的華人,不管是願意歸化俄國的,還是隻是想來這裏打工的。去年秋冬,他就借著鼠疫的由頭把數千人趕過了黑龍江,今年春天連濱海省都波及到了,那些俄人甚至在海參崴的街道上檢查華人的通行證,凡是沒有隨身攜帶的就一律抓捕,然後用火車送回國內去。


    像那條修了一半的阿穆爾鐵路,俄國人差不多解雇了工地上的所有華人,轉而用朝鮮人和日本人來替代。我們華商在海參崴開設的店鋪,僅僅一個冬天過後就少了十分之一。大家都擔心啊,擔心六十四屯的事件再度重演。


    所以我想著,如果濱海省和阿穆爾省的華人越來越少,那麽我們這些主要做華人生意的商號也是難以維持下去的。因此倒是不如搬回國內去,東北、山東應該還是有些機會的。”


    吳川想了想後問道:“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能不能問一問,您回國之後打算做些什麽生意?”


    雖然張廷閣覺得這位年輕人有些不懂規矩,但他並不厭惡這種坦率的態度,因此他不加思索的說道:“東北三省這十多年來開發的極快,就這麽跟你說吧,黑龍江和吉林的耕地不及奉天的七分之一,但是去年這兩省的糧食產量,我估摸著該有百億斤了。


    如果以長春為界,則長春以南多種大豆,而長春以北則多種小麥。因為日本、歐洲現在對於大豆的需求極為旺盛,前年一家英國公司一口氣就購買了30萬噸大豆,總價210萬英鎊。隻是現在大豆的出口,已經差不多被日人所控製。


    日本人用不能兌換的紙幣購買奉天的大豆,然後再運日本產的商品或是我國南方的土特產來收回紙幣。這一來一去,這奉天的大豆基本就全被日本人控製了。因為除了日本人之外,沒其他國家的商人會收他們的紙幣。


    至於北麵的小麥,則主要是為了供應俄國人的需要。特別是加工完成的小麥粉,是西伯利亞地區的俄國人最為迫切的生活物資。小麥和大豆再加上其他三種糧食,就是東北輸出最大的商品。我雙合盛在哈爾濱開的機器磨麵廠,便是眼下哈爾濱最大的麵粉廠。我把雙合盛遷回國內,自然就是想要做這糧食加工的生意。”


    吳川對這位雙合盛大掌櫃的話語反複思考了數遍,這才算出按照東三省2000萬人口計算,現在這東三省的人均糧食已經超過1200斤了,每年東三省出口的糧食應該在總產量的30-40%之間。也就是說,現在這片剛剛才移民開墾了幾十年的黑土地,正是人口和農業結構最為優良的時代。不僅有著大量從關內遷移來的青壯勞動力,還生產出了一個足以讓東北工業化的糧食基礎。


    現在他大致明白日本人為什麽對這片土地孜孜以求了,正因為日本吞並了這片土地,他們才有足夠的糧食完成國內的工業化。否則的話,日本人就得餓死在完成工業化的前夜。越是意識到東北這片土地的重要性,吳川就越是想要賭上一把,打亂日本工業化的進程。


    思考良久之後,吳川這才對著張廷閣說道:“其實我這一次歸國,主要是想在國內投資一些工業,是關於機器製造和鋼鐵冶煉方麵的。不過我在國內並沒有什麽根基,所以希望能夠尋找一些合作夥伴。既然張掌櫃你說,海參崴的華商都起了求去之心,那麽可否請你替我組織一場見麵會,我想和大家談談投資機器加工這方麵的實業。”


    張廷閣不免有些疑慮的問道:“不知吳兄弟你打算投資什麽具體的行業?你要有個方向,我才好對別人介紹啊。”


    吳川思考了一下說道:“鋼鐵廠、化工廠、水泥廠、鑄造廠等等,這些工廠將會形成一個配套組合,也就是說大家生產的東西優先供應給組合之內的工廠,然後按照比例分配整個行業的利潤。不知張掌櫃以為,會有多少人有興趣?”


    張廷閣遲疑了許久才說道:“吳兄弟你是個有大誌向的,我去過莫斯科,也知道那些外國人都很看重這些行業。可是我們都不懂這個啊,而且這些廠子隨便哪個投資都要十幾二十萬元,甚至數百萬元,這要是失敗了,我們怎麽虧的起。如果隻是一兩個投資較小的工廠,我倒是可以試著勸說一下幾位熟悉的朋友,大家一起投入一些。”


    吳川絲毫沒有猶豫的說道:“不,隻建一兩個廠子是無法形成一個行業的,那麽生產出來的產品就會被上下遊的企業所控製,最終還是要虧本的。隻有一次性建成一個完整的行業,我們才能生產出有競爭力的產品,從而同那些歐美列強去競爭。


    這樣吧,張掌櫃你先替我聯係著,我先去伯力跑一趟,回來時再同大家碰麵講講這個工業投資的重要性。另外,我還要拜托你一件事,替我約一約朝鮮義兵的首領,我也一樣同他們有事商議…”


    雖然張廷閣再三挽留,但是吳川還是堅決告辭離去了。對他來說,現在的時間可比一頓美食要來的重要的多。回到旅館內的吳川和謝爾蓋少校商議之後,決定明日便啟程前往伯力,見一見俄國在遠東最高的權力者阿穆爾總督。


    火車帶著他們走了一半不到的路,然後兩人換乘馬匹,雖然兩地之間還不到700公裏,但是卻讓兩人花了兩天的功夫。在伯力的總督府,阿穆爾總督關達基接見了兩人,正如張廷閣所說的,這位阿穆爾總督對於趕走南滿的日本人並不怎麽熱情,他隻是想要確保和日本平分東北三省,這就已經夠讓他滿足了。


    隻不過有著海軍太平洋一係的壓力,和斯托雷平大臣語焉不詳的命令,關達基隻能采取既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他隻是冷淡的敷衍了兩人幾句,就結束了這場會談。


    謝爾蓋少校不得不出麵賄賂了關達基的助手,總督辦公室主任紮克列夫斯基,對方才委婉的告訴他。總督希望這場革命能夠把北滿劃入俄國境內就足夠,當然總督也不反對他們向日本發起襲擊,但是俄國軍隊不會作為革命軍的支援,除非日本人輕易的就被革命軍打敗了。


    另外紮克列夫斯基還告訴謝爾蓋上校,讓他去拜訪一下駐紮在伯力的第三師,他可以從那裏調撥一些軍官用於訓練革命軍,但是他必須要保證革命軍不能脫離俄國的掌控。對方還示意謝爾蓋少校,要多多關注中國人的動向,不要讓對方做出損害俄國利益的事。


    謝爾蓋少校回來旅館同吳川說起時,瞞過了後半段的話語,隻是告訴了吳川前半部分。吳川聽後不以為然的說道:“這恐怕是有些人想要往革命軍中參雜人手,打算把我們立下的功勞拿過去一半。我看你去第三師調撥人員的時候,應該都挑選連以下的軍官,至於連以上的軍官假若死活要參加的話,就讓他們在伯力為我軍籌備糧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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