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站在陽台上安靜了許久,都在默默的思考著什麽,直到佩奇打破了沉默道:“美國政府或許並沒有準備好挑戰大英帝國這一百年來所建立的世界秩序,但是英日同盟對於我國的危害性,塔夫脫總統並非是毫無察覺。


    但是,一個替代了滿清朝廷的中國新政府究竟是否有能力牽製住日本,我想華府大多數人都是心存疑慮的。不過在我國,資本家的意誌往往比總統的意誌更強大一些,如果這個新政府能夠獲得我國資本家的認同,我覺得你這個想法也未嚐不可能實現。”


    吳川此時突然回過了味來,如果說英日同盟是一道橫在美國咽喉上的枷鎖,那麽當中國無法承擔起牽製日本的任務時,縱容日本侵略中國反而是美國人次一等的選擇了。


    當日本把力量不停的投入中國,美國隻需要給中國一點點援助,就能把背後的這根刺給抓住了。接下來隻要等日本精疲力盡了,再輕輕一擊,就能徹底拔出這根毒刺。


    而日本對於中國之侵略原罪,也必將造成東亞地區的敵對情結,美國隻要時不時的撥弄這段曆史,就能輕易的達成地區間的勢力平衡,這顯然就是英國人歐洲均衡政策的翻版。


    他心中頓時對於這段曆史有了一個新的理解,日本侵華戰爭的爆發,除了日本的野心和帝國主義的本性之外,未曾不是美國試圖用中國這塊肥肉解除日本對於自己威脅的辦法。所以在侵華戰爭初期,美國人向日本大量出售廢鋼鐵和石油,但是等到日本深深陷入了中國戰場之後,美國人又轉而選擇了支持中國。


    牽製日本這件事,就算中國新政府不想幹,美國人也會引誘日本人讓中國被迫去幹。當然主動去幹的話,也許中國就能得到更多一些的支持或者叫甜頭。


    心中在思考著這個問題的吳川,不免有些心不在焉的向佩奇回道:“之前聽你說,美國在1907年爆發的金融恐慌,雖然在約翰·皮爾龐特·摩根先生的出麵下獲得了緩解,但是金融恐慌所帶來的後遺症,卻一直沒能解除。


    直到今天為止,美國的經濟依然沒能恢複到1907年之前的水準,市場一片蕭條,工人的失業率也一直居高不下。我以為,這正是經濟危機爆發的體現。


    卡爾·馬克思先生在《資本論》中曾經說過:市場經濟無法消除產生經濟危機的根源,因而經濟危機會周期地爆發。這種周期包括四個階段:危機、蕭條、複蘇和高漲。


    在蕭條階段,商品供給超過有支付能力需求的現象有所緩和,生產不再繼續下降,失業人數也不再增加,但過剩商品還未完全銷售出去,社會購買力仍然十分低下,社會經濟呈停滯狀態。


    所以經濟危機的實質就是生產過剩,企業所創造的商品超過了市場的消費能力。摩根先生雖然解決了市場流動性,也就是讓企業暫時能夠生存下去,但是他並沒有解決市場需求的問題。


    所以1907年美國的金融恐慌,我以為隻代表著一件事,美國的市場已經無法容納下美國的製造能力了。美國經濟想要恢複繁榮,就需要向外拓展市場。而這個世界又已被歐洲各國所分割,所以美國資本家所遇到的問題和德國資本家遇到的問題是一樣的。


    但是美國比德國稍稍優越一些的是,他身邊並沒有什麽強大的鄰國,因此美國還能在自己的鄰居那裏侵占一部分市場。但是美洲被歐洲殖民了三百年,美洲各國除了美國之外實際都是從屬於歐洲各國的殖民地經濟,美國並不能依靠他們來解決自己的工業過剩問題。


    不過中國不一樣,今日之中國即便經曆了多次入侵,但也依然是一個人口龐大的超過印度的國家。而中國之經濟也依然處於一種舊式的封建小農和手工業及通商口岸的殖民地經濟相參雜的狀況之中。


    如果這樣一個新興國家試圖走工業化的道路,那麽美國今日所過剩的工業產能不僅將會完全被消費,甚至還能再給美國帶來30年的繁榮期。所以,我以為美國的資本家應當是會對一個試圖工業化的新中國感興趣的。


    而一個完全倒向美國的新中國,將會成為美國資本的印度大陸。當然,他們需要先投入一些本錢…”


    佩奇聽的若有所思,吳川的想法給了他極大的啟發,讓他意識到除了猶太民族在這場歐洲戰爭中將會獲得一定的解放,而他自己和他的家族也能從戰爭中獲取極大的好處。


    不論是俄國和德國的資本轉移,還是對於中國革命的投資,都將會帶來極大的財富。唯一的問題就在於,這樣龐大而精妙的計劃,需要一個擁有足夠智慧和勇氣的人從中主持。如果豪斯教授真的還存在於這個世間就好了。


    不過因為今日的這番談話,他再次釋去了對於吳川的一點疑心。畢竟自從吳川獲得了身份文件之後,就顯得太過於安分守己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個革命黨人的話,在失去了教授的行蹤之後,第一想法就應該是想著返回中國去參加他的革命事業。而不是這麽安靜的陪著他下鄉采訪,並指點謝爾蓋上尉怎麽利用查案為自己牟取利益。


    而經過了這樣一場談話,佩奇不得不承認,這個中國人逗留在俄國不肯離去是正確的。因為教授的這個計劃不僅給猶太人找到了未來,更是給那個東方的古老國家指明了一條複興之路。和吳川一個人返回中國參加革命所能貢獻的力量來看,能夠成為教授計劃中的一份子,顯然更能為他的國家帶去更光明的未來。


    和佩奇談完之後,吳川就開始收拾行囊預備回城,準備尋找城內的工人們進行采訪。不過第二日一早,謝爾蓋上尉就匆匆趕回了莊園,顯然在為自己辦事時,這位俄國上尉的主觀能動性要比為沙皇服務時高的多了。


    他一返回小樓,就將吳川叫到了樓上的起居室內,向著他說道:“我昨日拜托了莫斯科的密探局同僚,對男爵的長子安德烈.利奧耶維奇進行了簡單的調查,這位年青人平日裏的行蹤倒是沒什麽問題,但是和他關係較為密切的一位法學教授,卻是密探局需要關注的對象。這位別連科夫教授,實際上是北極星共濟會的成員。”


    看到吳川臉上平靜的樣子,上尉趕緊多加了一句解釋,“共濟會成員一向都是反沙皇的自由派分子,我們是不是可以從這裏下手?那就沒必要再找一個政治犯了。”


    “居然還能聽到共濟會的名字,這不就是後世在網絡上大肆宣揚的近代曆史幕後黑手麽。”不過吳川可不大相信共濟會有網絡上傳言的這麽厲害,否則就不會做縮頭烏龜做了百多年了。


    他伸手撓了撓頭皮,方才有些疑惑的問道:“既然共濟會成員都是反沙皇的自由派分子,為什麽你們不動手抓人,還讓他繼續在大學裏教書?”


    謝爾蓋上尉心裏糾結了一下,還是坦誠的說道:“共濟會成員一向非富即貴,之前雖然被朝廷打壓了下去,但是現在不是流行社會主義的思想了麽。和共濟會的自由理念相比,那些社會主義分子才真正是朝廷的心腹之患。所以,隻要這些共濟會成員不公開反對沙皇,密探局是不會找上門去的,免得招來一大群貴族富豪對密探局施加壓力。”


    吳川這才攤開雙手道:“既然如此,我們就算是揭發了這位安德烈和共濟會成員的往來,也未必能讓男爵感到驚慌失措,反倒是有可能讓男爵借助這個危機去結識一些共濟會的成員,這對於我們辦案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謝爾蓋上尉這才有些沮喪的說道:“好吧,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政治犯的話,我們就隻能去莫斯科了。隻有在莫斯科,才能有足夠多的政治犯給你挑選。不過,在這之前你總要先跟我說一說大概的計劃吧?我可不能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在你身邊環繞盤旋的。”


    經過了這些天的思考,吳川已經差不多完成了一個初步的計劃,他正好需要上尉給他一點參考,於是便點了點頭說道:“我的計劃是這樣的,我們偽造一封安德烈的書信,讓一名政治犯來莊園向男爵先生求援。信件的內容應當是,我的一位朋友遇到了一點麻煩,需要前往外國去散散心,因此希望男爵給他一筆旅費。


    當然,為了給男爵先生一點提示,我們應當先在莫斯科製造一起不成功的爆炸,然後在男爵常看的報紙上登出來。接著讓這位政治犯暗示,這起爆炸正是他所策劃的,而他兒子也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氣。


    我想男爵先生應當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而屈服的,等到那名政治犯拿了錢跑路,上尉先生你就在男爵的晚宴上裝作無意的泄露消息,莫斯科爆炸案的犯人在逃往國外時被緝拿了,而你將受命去提押犯人。我相信男爵這時候就該心亂了。隻要我們再稍稍逼迫一下,他就會主動的向你尋求幫助。”


    謝爾蓋上尉聽的很是吃驚,他確實沒有料到這位中國人居然還有這樣的能力。他遲疑了一下,才對著吳川問道:“要是男爵向自己的兒子求證這件事怎麽辦?”


    吳川胸有成竹的說道:“我想,這位大學生總該有幾位紅顏知己的吧。請你那位密探局的同僚找他的紅顏知己約他去外地度幾天假,總應該不是很難吧?我們完全可以為他負擔這次的浪漫之旅的旅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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