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佩奇.開普蘭為自己的稿件被俄國審查機構毀壞而大光其火的時候,坐在電話間一角的吳川卻正在為自己擔心了起來。


    如果說上一封信件他覺得大約是某些人想要推卸責任的把戲,那麽現在這封信件和匯款則赤裸裸的表示有人希望他盡快離開俄國。


    假如是剛剛來到這個時空時的吳川,他一定會迫不及待的選擇接受離開俄國。因為那個時候他不僅不懂俄語,這裏也沒有任何相識的人。作為一個異鄉客,他自然希望能夠盡快去往一個能夠用語言溝通的國家或地方,然後再想辦法生存下來。


    不過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一個能夠離開的消息,卻引不起他的熱情了。因為在機緣巧合之下,他獲得了佩奇.開普蘭這位美國記者的幫助,並且還從對方那裏獲得了一個工作。而對於克拉皮文縣這座俄國縣城,他也正慢慢熟悉起來。


    這樣一來,離開俄國前往其他國家,反而是從一個熟悉的地方前往陌生地方的冒險了。吳川對自己的才能還是有些了解的,離開了電腦之後,他在建設設計方麵的水平並不會比這個時代的建築工程師好多少,甚至可能更差。


    相對於後世大工業時代的細化分工來說,這個時代的工程師幾乎就是一個全才,以他的能力想要混上一份工程師的工作,估計還需要找個老師重新學習一番才行。可是,以他現在的經濟狀況恐怕是難以負擔這筆學習費用的。


    此前一直為自己的生存問題掙紮的吳川,自然不會為將來要做什麽考慮的太多,但是這個電話的內容讓他意識到,他恐怕現在要開始考慮一下,離開俄國後打算做什麽工作養活自己的問題了。


    不想還好,這麽一想他倒是發現,現階段當佩奇.開普蘭的助手,才是他最好的選擇。如果他真的能夠幫助美國人完成對於俄國土地改革成果的采訪,那麽到了美國說不定還能繼續在記者這一行當幹下去。


    按照佩奇.開普蘭的描述,眼下正是美國新聞事業最為繁榮的時代,哪怕隻有中學學曆也能夠進入到這個行業,而一旦能夠寫出幾篇有影響力的報道,年薪就立刻高於了一般的藍領工人。


    如果佩奇.開普蘭的俄國土地改革采訪能夠完成,顯然就不是一般的有影響力報道了,而他能夠恰逢其會的參與這個報道,哪怕事後隻是提一提他的名字,他從事這一行業的.asxs.也遠遠高於其他新入行的新人了。


    哪怕就算他未曾因為這份報道成名,光是現在的優厚報酬也能讓他積攢下一筆存款,讓他離開俄國去往陌生地時還有些底氣啊。這樣一想,吳川反而有些留戀起現在的生活,不太想立刻離開俄國了。


    更何況,他自己知道,這世上根本不存在什麽豪斯教授。一個不存在的人給他寫信匯款,已經夠讓他膽顫心驚了。現在還要他去彼得堡證明自己是這位教授的學生,這就更是一個天方夜譚的笑話了。


    吳川很清楚,自己的謊言是經不起仔細推敲的,如果他不是處於這個交通通訊極不發達的時代,他的謊言一早就被戳穿了。哪怕這個時代已經出現了有線電報和電話,還有火車及汽車,這也依然是一個信息溝通極為滯後的時代。


    但哪怕信息交流再怎麽滯後,他也無法在一群美國人麵前完整的描述出,一位普林斯頓大學教授的過往經曆,搞不好這些人中就有普林斯頓大學畢業的學生。就連佩奇.開普蘭,不也是很快就識破了他的謊言,如果不是因為他用另一個謊言掩蓋了教授的身份,說不定對方一早就意識到,其實這世間並不存在一位格雷戈·豪斯教授了。


    就在吳川糾結著,到底應當如何度過接下來的難關時。掛了電話把俄國書信檢查機關罵了個狗血噴頭的佩奇,發泄了心中憋屈的怒火之後,終於想明白他即便再怎麽發怒,那些俄國的檢查人員也不會掉上一根毫毛,隻會讓他自己的嗓子受罪而已。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他終於收起了怒氣,對著吳川說道:“讓這些該死的俄國密探見鬼去吧,看來我們是要跑一趟彼得堡了,先回去再說…”


    吳川跟著佩奇剛剛走出了郵局的大門,對方卻又突然停了下來,口中自言自語的說道:“真該死,我現在想起來,到底什麽地方不對了,真是該死的官僚主義…”


    吳川條件反射一樣的覺得,佩奇現在的自言自語似乎和自己有關,他終於不再躲避的試探著問道:“開普蘭先生您是覺得什麽地方不對?是指老師寫的這兩封信件有問題嗎?”


    佩奇轉身看著他,不假思索的說道:“信件肯定是有問題的,不過現在問題最大的還是你的身份證明。”


    吳川有些不明所以的回道:“我的身份證明?剛剛你不是說,公使館那邊要求我去彼得堡,才會發給我的嗎?難道還有其他什麽問題嗎?”


    佩奇伸手捂著額頭,有氣無力的回複道:“可是沒有身份證明,你就無法去縣警察局補辦一張通行證,沒有俄國政府頒發的通行證,你就沒辦法乘坐火車、輪船和在大城市的旅館住宿。但是現在公使館那邊又聲稱,如果你不能親自前往彼得堡美國公使館證明自己是豪斯教授的學生,他們就無法為你辦法身份證明…現在你明白,我說什麽了嗎?”


    吳川站在原地足足想了將近一分多鍾,才想明白了佩奇這段繞口令式的話語,究竟是什麽意思。他不由有些茫然的對佩奇說道:“所以,如果我想要一個身份證明,就得先去彼得堡的美國公使館。但是,沒有身份證明的話,我什麽地方都去不了?這,這不是成了一個死循環了嗎。


    難道就不能想點其他辦法嗎?比如弄一個臨時通行證什麽的。這個通行證真的這麽重要?我這些天住在城內,也沒人來問我關於通行證的事啊。”


    佩奇同情的看著吳川說道:“之所以本縣警察沒有問你通行證的事,第一你在本縣被打劫了啊,他們到現在還沒抓到搶匪,也沒找到失蹤的教授的下落,自然也就不會來為難你了;第二則是因為你這些日子都和我們在一起啊,本縣警察又怎麽會去主動騷擾來自聖彼得堡的客人。


    至於臨時通行證什麽的,同樣要身份證明或是他人擔保。我是外國人,沒法替你擔保。謝爾蓋上尉倒是夠資格替你擔保,不過我可不覺得他會幫這個忙。你覺得,在這座城市裏,還有誰能為你擔保辦理通行證?”


    吳川心中想著,抄寫員葉納林.伊凡尼奇大約會擔保,但是在麵上他卻搖著頭說道:“不,我在俄國認識的,也隻有你和上尉了,如果你們兩個不能替我擔保,那麽我恐怕是找不到其他人擔保了。不過,他們總不至於讓我在本縣永遠當個沒有身份證明的流浪漢吧?或者,找一找彼得堡的清國公使館?”


    看著有點傻眼了的吳川,佩奇突然覺得自己似乎也算不上是運氣最壞的那個,起碼被俄國書信審查人員毀掉的稿子,他手裏還有一份原件,他可以再抄上一遍。但吳川如果失去了自己的幫助,恐怕這輩子也隻能在本縣流浪了。


    佩奇抬頭看了看吳川的頭發,然後搖著頭說道:“彼得堡清國公使我見過,是一個非常頑固的中年人。據我在美國公使館的朋友告訴我,除了一些必須要出席的場合,那位清國公使便常年待在公使館內絕不外出,就好像是把公使館當成了一所監獄一般。


    你若是留著辮子,穿著長袍馬褂,那位公使大約還會見一見你。但以你現在這幅形象,他不叫俄國政府治罪於你就算不錯了。至於身份證明什麽的,你還是不要多想了。”


    這下吳川是說不清自己內心是什麽感受了,他都不知聽了佩奇這番話後,他是安心好呢,還是繼續不斷的焦慮。


    兩人在郵局門前呆立了半天,都沒想出什麽解決辦法來,倒很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佩奇不得不向吳川說道:“這樣吧,你先去自治會轉轉,我再回去打一個電話,也許可以找彼得堡的猶太朋友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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