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穀寺山門外上遊的這片河灘,比別處格外幽靜平緩一些。


    河對岸的灘塗上生滿了茂密的葦荻和紅蓼,春夏季節,河水清澈,蓼紅葦白,不時有翠鳥和鷺鷥嬉戲其間。


    覺遠隨師父來到柏穀寺後,就喜歡上了這片山嶴,這處河灘。每天,完成師父布置的諸般功課後,便會來在這裏參禪練武。


    坐在這裏,四麵環山。柏穀塢據轘轅山的山嶴子正中,馬澗河從嶴子正中流過。河對岸住著佃戶百姓,河這邊是寺院眾僧。每年,天氣越熱,河水越大,到了冬天,河心便會露出大小亂石。


    這處河灘的草叢比別外格外厚密,沒踝深。人坐在上麵,仿如坐在厚厚的氈毯上一般。覺遠喜歡這裏的幽靜,更喜歡在禪武功課之後,在此處調一調身心,靜一靜五內。乏了,幹脆仰麵躺在草叢裏,閉著眼,嗅著來自樹林草葉的氣息,聆聽清風碧水的天籟。


    有時,他疑惑,究竟什麽是極樂?往生極樂似乎是很遙遠的事。可是,他有時覺得,其實,今生也能感覺到極樂的。譬如此時此刻,他便感覺到了一種極樂。他如此寧靜而自在呼吸,打坐,仿佛佛菩薩就在藍天飄浮的白雲之上,在清風微拂的幽靜裏,在碧波蕩漾的水花上,在搖曳著的綠葉和野花叢中。慈祥地笑望著他,撫慰著他。有時,他堅信,佛菩薩正陪伴在他的身邊,佛不僅能聽到他的笑臉,還能看見他的流淚,甚至,也能看到他的心思……


    這幾天的天氣有些燥熱,每當太陽高升,諸般功課做完後,他就會撲到河裏,讓整個身心浸潤在水中,或是在河中泅個來回,或是仰泳於水麵,望著高浩無垠的藍天和碧空,聽著耳畔的水流,看著鳥兒天空飛過,實在愜意極了。


    正閉目獨自沉醉著,忽然,對岸傳來三聲清脆的鞭聲。


    是師妹無瑕在叫自己。


    無瑕下山後喂了六七隻羊,師妹的那竿三尺來長的鞭子,還是師叔智守親手給她做的。師父還手把手地教了她一套打狼的鞭法。她從來不舍得拿鞭子抽羊兒,隻肯用鞭子的聲響,或是大花狗的汪汪叫聲,召呼它們吃草,走路,回家。


    覺遠知道,師妹這三聲鞭子是在招呼自己。


    他平時,隻要鞭聲響過,大花狗必然會跟著汪汪幾聲。幾天前,他聽師妹說,大花狗這兩天就要下小狗崽了。看來,大花今天已經生過小狗兒了,可能無瑕就是要告訴他這件事的。


    隻不知大花下了幾隻小狗崽?


    自蓄發以後,師妹無瑕的性情一下子變得歡快活潑起來。見了覺遠又說又笑的,再沒了往日的拘謹。家裏有什麽好吃的東西,會一下子全端出來,擺在他麵前。


    因知道覺遠愛在這一帶練功,無瑕閑下時,便會趕著羊群來在他打坐的正對岸,讓羊兒在那裏吃草,若是看見他在對岸,有什麽急事時,便會用手圈著嘴巴站在對岸叫他:"喂——師兄,過來一下。"沒什麽急事,就會甩羊鞭,或是讓大花狗對著岸這邊叫幾聲。覺遠就知道,是師妹在叫自己的了。就會很快收了功,躍到河裏,嘩嘩啦啦地劃著水遊到對岸去。有時水小一些時,也會提著僧鞋趟過河去。


    每次過了河,無瑕總會笑嘻嘻地把兩張油餅或是兩雙襪墊什麽的交給他,他和師父一人一份。


    有時,覺遠聽到師妹在對岸叫他,遊水過河時,也會有意潛到水底一會兒。無瑕見他半晌沒有露出水麵,便開始著急,站在對岸又是喊又是叫的,直到他露出水麵。後來一次,無瑕見覺遠半晌都沒有露出水麵,以為他被水底的漩渦卷走了,一時竟嚇得大哭起來,又跳到水裏救他。因她不大會遊泳,這一段的河又是拐彎處,浪急水深,她在水裏趔趔趄趄差一點嗆了水。結果,嚇得覺遠再不敢潛水裏逗她了。


    這天傍晚,覺遠在岸這邊見師妹又用羊鞭招他過河,便躍到河裏朝對岸遊去。不承想,剛剛遊到河中間,突然聽見對岸師妹駭人的尖叫:"啊——!哥!長蟲!長蟲!"


    柏穀塢一帶的人稱毒蛇為"長蟲"。


    覺遠大驚——不好!這一帶每到這個季節,常有毒蛇潛在河畔的草叢,前幾天就有個放牛娃被蛇咬了腳。


    他在河裏拚盡全力朝對岸猛遊的同時,就聽到了師妹在對岸越發厲害的嚎哭聲了——師妹畢竟年紀小,遇到蛇,還不知如何應對。


    他衝上岸去,隻見師妹坐在那裏,滿臉驚恐、全身發抖地哭著。


    師妹果然被咬了!


    覺遠撲過去,隻見她的左腳踝有一個蛇咬過的傷口,傷口周圍已開始發紅腫脹了!


    是毒蛇咬的!


    他摸了摸衣袋——糟糕!今兒天氣格外熱,他出寺隻是想在水中衝涼一下,竟忘了帶藥囊!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他嘴裏念著佛,一麵抓住師妹的腳,雙手使勁箍緊了傷口上部的小腿,伏下身去,一口接一口拚命地吮吸著傷口,盡可能清除蛇的毒液;一麵雙眼四下急切地尋找著:他聽明嵩師父說過,大凡世上萬事萬物總是相克相生的。毒蛇毒蠍出入的地方,往往也必然會有一種能降克其毒的草藥。


    "阿彌陀佛!"


    果然,就在他往草叢吐吸出的汙血和毒液時,在四五步開外的幾塊亂石雜草從裏,突然看見幾棵綴著小紅果的半枝蓮!


    他放下師妹,飛身撲上去,兩手連揪帶拽的,揪下了那叢半枝蓮——這正是能治療蛇毒的草藥啊。


    覺遠一麵把半枝蓮墊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一麵拿一塊石頭砸成漿,把草漿撮起來,填在無瑕嘴裏一些讓她把汁液吸掉,又抓了一些敷在傷口上,低頭"豁啦"一聲,用牙齒把僧衣撕下了長長的一條,纏住師妹腿上的傷口。


    紮好傷口,覺遠見師妹嘴唇有些發青,不敢怠慢,背起師妹,喚著羊群,飛身便往山下的家裏跑——寺裏雖說有藥,可是再過河越發耽誤事,到家以後,師父還放的有這些療治蠍蟲蜇咬的解毒藥,再給師妹灌服一些才更穩妥。他一路飛奔下山,當遠遠地看到家門外那開滿豆角花花的竹籬笆,聽到大花狗的歡叫時,不覺長舒了一口氣。


    誰知,一時竟覺得天眩地轉起來!


    他突然記起,可能是因為自己吸蛇毒後,忘了捧一捧河水漱口,毒液滲到肚裏了!此時,他覺著身子虛弱,滿眼亂晃,趕忙把師妹放在門外的草堆上,直腰那時,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醒過來時,覺遠發覺自己躺在秋婆婆的炕上。師妹見她醒來,驚喜地對在院中熬藥的秋婆婆說:"奶奶!我哥他醒啦!"


    原來,覺遠把師妹背到籬笆前,嘴裏的毒液沒吐淨,加上背師妹好大一段路,一時竟昏了過去。


    秋婆婆聽見外麵又是人哭、又是狗叫的,慌忙出門時,見覺遠已昏在地上,無瑕在一邊搖著著覺遠,又叫又喊的。秋婆婆忙叫左右鄰居把覺遠抬到家裏,又請鄉親到山上去叫曇宗。師父聞訊奔下山後,當下便為兩人灌下了解毒的藥。


    師父對秋婆婆說,無瑕的傷口若不是覺遠及時吸出了毒液,又當即咽了半枝蓮汁液,又敷了半枝蓮在傷口上,無瑕的一條小命恐怕已經沒了。


    師父見覺遠服了藥,呼吸終於顯得順暢一些後,便把覺遠留在柏穀塢家中,自己臨回寺院前,又交待秋婆婆:近幾天多給他做些好吃的補補身子。


    曇宗下山後,無瑕一直出虛汗,覺遠卻一直昏睡著。


    秋婆婆柱著拐棍,拿著無瑕和覺遠的衣裳,一路來到河邊,為無瑕和覺遠兩個孩子叫魂,從河邊一路叫到家……


    無瑕第二天就能下床了,覺遠卻是兩三天還很虛弱,動輒便是一身的虛汗、喘氣不已。


    無瑕和秋婆婆輪流守著覺遠,變著法子的為他做好吃的。給他做的飯裏不僅有羊奶,還有雞蛋。


    嚴格上說,吃這兩樣東西也算是犯戒的。可是,秋婆婆和師妹不依不饒,硬是逼著他吃。說羊奶和雞蛋雖也是取之於肉體,卻並非有知性命,為了他能早日康複,必得用這些補補才成。


    覺遠拗不過她們,隻得默默吃掉,默念佛陀……


    這樣,覺遠雖說還是頭暈心慌虛弱得難受,可是在秋婆婆和師妹兩人的照料下,心裏卻甚是溫暖。他躺在那裏想,妹妹,哥哥,爹和奶奶……唉,人,若能擁有這樣一個家,一家子有老有小的,就算日子過得清苦,心裏也是樂的。


    覺遠的身子開始恢複了。這天,師妹又給他端來了一碗羊奶,看著他捧著奶碗,竟像是喝藥似的,小口小口地咽著,眨巴了一會兒眼,望著他的臉說:"哥,我想跟爹說說,讓你也還俗……"


    覺遠一愣:"還俗?為什麽要還俗啊?"


    無瑕一下子被他問住了。她漲紅著臉,半晌說不出話來。末了,突然紅著臉跑出屋去了……


    覺遠怔了一會兒,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想:自己該回寺院了。


    正好,傍晚,師父回家來看覺遠,一家人坐在院中的石桌上說了會兒家常閑話,覺遠說起晚上要跟師父一起回寺院的話時,師父勸道:"你咽到肚裏蛇毒,受的是內傷,臉色還有些蒼白,出氣也短,還未大好呢,家裏有你奶奶和妹妹照顧著,總還是比寺裏的方便,不用這麽急著回去,再養幾天吧。"


    覺遠說:"師父,我是一個出家人,不能久擾居士人家的。我還是隨師父一起回寺吧。"


    師父說:"你奶奶和你妹妹也不是外人,這兒也是你的家嘛。"


    師父的話音剛落,突然,就見無瑕"呼"地一下站起身來,揉著眼跑屋裏去了,接著便聽到屋裏傳來一陣低聲的哭泣。


    師父詫異地問秋婆婆:"閨女咋啦?"


    秋婆婆停下手中的活計,低聲歎氣說:"唉!閨女大了。"


    師父聽了,先是一怔,後來,半晌默然無語。


    覺遠坐在那裏,深深低著頭,心內又驚又惶,一時又覺著有些頭暈氣喘的了。


    晚上,覺遠堅持要回寺。師徒二人一路默然無話。


    覺遠走久了還是有些喘。過橋之後,曇宗便讓覺遠坐在橋頭的石墩上歇一歇。


    師徒二人坐在石墩上,師父望了望寺院山門,又望了望天上的星星,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兒,轉過臉來,對覺遠說:"覺遠,有件事,師父得對你實說了。"


    覺遠心裏越發驚慌,他以為師父要教訓自己處事不當之過了。


    他點點頭:"師父,徒兒聽著呢。"


    "覺遠,這事的實情,師父透給你,就是讓你心裏有個數兒:你師妹無瑕不是我的女兒。"


    "啊?"覺遠驚異地望著師父。這些日子,他憑著師妹對師父的那份孝敬和親愛之情,根本料不到,師妹竟然不是師父的親生女兒!


    "她是你善護師爺和誌操師伯受人之托,命我和你慧瑒師伯接到咱們寺暫時掩藏一段的。她不是咱們普通百姓的孩子,她是金枝玉葉……她親娘,她親奶奶,全是帝王的皇後和公主。"


    覺遠定定地望著師父,一時間,什麽都明白了!


    是啊,師妹她哪裏像是民間百姓的孩子呢?她分明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來了,就算以往她扮成小沙彌、裝啞巴,就算她穿著百姓家的粗布衣裳,她也隻是被貶到凡間受一時之苦來的。她遲早還是要重新返回天庭去的。


    不知何故,覺遠突然覺得自己心內一陣悶鬱的疼痛,一時又有些眩暈起來……


    夜靜得讓人心慌。


    覺遠獨自趺坐在那片河畔……


    山下的柏穀塢莊黝黑一片,鳳凰山脈靜靜地矗立於遠方月下。


    星空浩瀚,天河斜橫。風中有麥稈成熟的氣息飄來,有草葉的氣息飄來。


    覺遠收了功,望著高浩的夜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人真的是隻要一念放下,便可得萬般自在。眼下,雖說他還不能全部放得下,可是,通過這段日子的參禪打坐,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掛礙,不知不覺中已然放下了幾分。


    他知道,那份掛礙是虛妄的,無邊無際的,好像地上的石頭渴望天空的星辰一樣,根本無法企及的。


    河風拂過僧衣,涼爽而純淨。覺遠闔目調息,享受天籟,享受寧靜。


    他再次感覺到了,人活在世上,雖為佛徒,受著諸般的戒規約束,不能享受俗人所享受的兒女之情、天倫之樂,然而,佛徒卻也自有著凡夫俗子們所不能享受的那份恬淡和輕鬆……


    覺遠回到寺裏療養的第三天,明嵩便帶著覺範回到寺裏了。


    聽說覺遠中了蛇毒,師父明嵩和師弟覺範兩人擔心的不行,明嵩為覺遠把了把脈,知道內裏還是有些虛熱,便在曇宗為覺遠開的方子裏加了幾味藥,命覺範專一服侍照料覺遠服藥和滋補。


    覺遠看出來了,離開的幾個月,師弟覺範和明嵩師父師徒倆都瘦多了。覺遠問覺範去了哪裏時,起初,覺範隻說是去了南方,采了些北方沒有的藥,又拜會了南方幾座寺院的藥僧。


    覺遠搖搖頭一笑。


    覺範看出覺遠的神情不大相信,便小聲說:"師兄,我告訴你真相,你別對人說。"


    原來,這一段日子,師父明嵩果然帶著覺範去營救那些戰場上的傷兵去了。


    這年秋冬,李密率領瓦崗寨數十萬義軍與大隋江都派來的討捕大使裴仁基、劉長恭等數萬大軍,在東京附近的金堤關、大海寺、石子河、黎陽一帶一連激戰幾天幾夜,大隋軍先後全軍覆沒。


    師父明嵩帶著覺範路經此處時,是戰事剛剛結束的第二天天剛麻麻亮。


    他們師徒兩人驚呆了——隻見道路中間和兩畔的山崖溝裏,到處躺著了橫七豎八的屍體。


    他們隱約聽見——在屍體當中,好像有人在低聲呻吟。覺範有些害怕:不會是鬼魂吧?


    "別怕,是傷兵!"


    明嵩就著微亮的晨光,在屍首叢中尋找傷者。


    他是一個佛徒,也是一個郎中,他不能丟下那些受苦的傷者轉身而去……


    他和覺範一起,從死人堆細細搜尋察看。


    突然,從一堆死人當中伸出一隻手來,一把抓住了覺範的腳!


    覺範大驚失色,他低頭望去,隻見一個臉身滿臉是血的士兵,在死人堆裏對他說:"小兄弟,救救我……"


    明嵩趕忙走過來,扒開壓在傷者身上的一具屍體,俯下身去。


    這是一位大隋的士兵。很年輕,隻有二十歲出頭的模樣。他的肚子被人刺穿了,腸子都流了出來……


    覺範哪見過這樣陣勢?一時嚇得全身發抖。


    明嵩師父平生第一次嗬責他:"你現在是救苦救難的佛徒,也是救死扶傷的醫僧,人家正在忍受傷痛,你有什麽可怕的?"


    覺範即刻鎮靜了下來。他趕忙跪下來,幫著師父為那個傷兵拿剪刀剪開戰袍,敷上麻沸散止疼,親眼目曆了師父是怎樣為傷兵縫上傷口的……師父又教覺範拿藥鏟砍了幾根樹棍,解下旁邊屍體上的綁腿纏牢,把傷兵抬到樹蔭下……


    覺範和師父又找到三四個還沒有咽氣的士兵,有大隋的士兵,也有李密的士兵。師父和覺範一起,把他們都抬在一起,一一救治。


    天大亮時,突然來了一群當兵的。看他們的衣裳,不是大隋士兵,見明嵩和覺範兩個和尚在救人,有一個當官模樣的人跑過來一看,見雖有他們的傷兵,卻也有大隋的士兵時,抽刀就要砍去,明嵩急忙一把攔住:"阿彌陀佛!施主,請刀下留人……"


    "和尚閃開!不然我連你也要砍了!"


    明嵩不鬆手,仍舊口念佛陀:"此時已非戰時,將軍一念善生,必將功德無量啊!"


    一旁,幾位受了重傷的李密的士兵受傷後一夜昏迷,傷痛生死,此時也已悟透,也都喘著氣求那位將軍:"大哥,這位師父說得對,這位師父是從死人堆裏把我們扒出來的,請你刀下留人一命吧。"


    當官望望那位滿身是血的大隋士兵,再看看慈眉善目的明嵩和覺範,一時不覺動了惻隱之心,轉身去了……


    旁邊那位李密的士兵,雖說師父也為他施了急救,卻因傷了內髒,沒法子救了。他滿眼都是求生的希望,他把覺範當成了他的弟弟,緊緊拉著覺範手說:"救救我,弟弟,你讓這位師父救救我。你嫂子快生了,你還小,我不能丟下你們……"


    他到死都沒有闔上眼睛,到死都抓著覺遠的手……


    師父明嵩撫上了他那雙眼睛時,他同時也鬆開了緊抓覺範的手。


    覺範望著他,突然失聲哭了起來。


    "他把我當成了他弟弟,他的眼光很溫柔……很清澈……"覺範說。


    覺遠聽著,淚如雨下……


    "那些慘敗一方的傷兵,傷勢輕一些的,或是被俘了,傷勢不重不輕卻走不了路的,隻要被發現,當即便被砍死了……"


    覺遠闔目持號:"阿彌陀佛……"


    覺範眼裏噙著淚說:"師兄,隻有見到那種情境,你才會知道,人世間,什麽是最大的無常!正常的生老病死,在那裏根本都算不什麽了。戰爭,戰場,隻有那裏,才是人間地獄,才是人生世事上最大的無常啊!無常,無常……"


    覺遠望著一下子顯得成穩的師弟,一顆心驟然酸痛難禁!哪裏料到,師弟出門的這些日子,果然是去救助傷兵去了,而且,竟然還親眼目曆了如此的人間悲慘……


    他一麵流著淚,一麵哽咽持號:"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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