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貴好奇地翻開書,先看目錄——


    ●無頭碎屍案偵破記


    ●鐵軌拋屍案解密


    ●醉酒身亡的真相


    ●從冰箱屍塊偵破連環殺人案


    ……


    1


    這幾天夜裏,小雪都在聽著客廳裏的電話。因為胡柳給這電話裝了一種軟件,可以讓任何隱身的電話號碼顯形。可是,對方好像知道遇見了對手,夜半的電話再也不來了。


    除了聽電話,小雪睡下後還聽屋裏的動靜。她已經將父母的房間和儲藏室等空屋子鎖上,並且告訴魏阿姨,夜裏聽見什麽動靜,一定要出來看看。魏阿姨說:『要不,我去把雪兒接回來?有隻狗在屋裏,比什麽都管用。』


    雪兒是小雪媽媽養的寵物狗,是在小雪出國留學後才買的,一身白絨毛,很乖很機靈。她媽媽給它取名雪兒,也有想念小雪的意思。她父母出事後,魏阿姨回老家了一次,把雪兒也帶去了。臨走時,她家裏人說,你主人家出了那麽大的事,接下來你要打點很多事,雪兒就暫留在鄉下吧。現在,魏阿姨看見小雪夜裏緊緊張張的樣子,便想到將雪兒接回來,有了狗,不說生人進屋,就是門外樓梯上有人過路,雪兒也會『汪汪』地叫。


    小雪同意了,讓魏阿姨抽時間去接雪兒回來。


    昨晚來的最後一個電話是晚上九點多,小雪舅舅打來的。今天午後,他來取走了她媽媽的另一部分病曆。舅舅這次來比上次樂觀一些,他說她媽媽的保外就醫也許有希望。當然,他照常會歎氣,說她媽媽愚蠢,怎麽能幫她爸爸收下那麽多賄賂呢?唉,都是小時候家裏太窮了,所以才會見錢就糊塗。舅舅講起了媽媽小時候的一件事,大概是正讀小學吧,有一天放學回來便對舅舅哭,說哥哥,有人罵我是饞嘴婆。原來,課間休息時她看見一個同學吃魚皮花生,突然掉了一顆在地上。她的心跳起來,她多想吃一顆魚皮花生呀。這時,上課鈴響,她趁同學們都往教室跑的機會,走過去俯身撿起了地上那顆魚皮花生,正往嘴裏放,不料被一個同學回頭看見了。這事迅速傳遍了學校,同學們都叫她『饞嘴婆』,令她感到無臉見人。


    舅舅講的這件往事讓小雪心酸。舅舅收好病曆離開時,她將舅舅送到大院門口。回到院裏時,迎麵遇上了樓上的丁阿姨。她主動和小雪打招呼,還問家裏是否還漏水。小雪說不漏了。丁阿姨說:『我找工人修了,水管沒問題,是防水層不好,又重新做了一次。』自從將那個鍍金的帆船模型退還給小雪後,丁阿姨看見小雪就再也不繞路走了。


    當然,在大院裏看見小雪就繞路走或者低頭而過的人還是多數。其中隻有一個例外,小雪叫他孫伯伯。此人多年前曾給小雪爸爸做過半年秘書,之後調到機關事務管理局,再後來就提前退休了。大院裏的人說他神經兮兮的,可小雪不覺得,他隻是對人很和氣而已。小雪這次回來後,他是大院裏唯一笑著和她打招呼的人。『哦,小雪,長這樣高了。』他說,『你爸爸最近很忙吧?』


    隻有這次說話,小雪才發現大院裏的人說他神經兮兮是對的。可是小雪不討厭他,看著他長滿胡子的臉上滿是笑容,小雪覺得心中很溫暖。


    送走了舅舅,小雪回家時接到了安柏的電話,約她共進晚餐。這大約是安柏打來的第五次電話。第一次他賣關子,讓小雪猜他是誰。小雪猜不著,他自信地報了姓名,沒想到小雪對他很冷淡,不同意見麵。這之後,他又來電話主動說起皮貴對他的誤解,並說他們已經和解了,但小雪仍不見他。本來,小雪對他的印象並不壞,並因他寫給她的情書被同學發現而感到些許歉意。可是如今,他說『沒想到鄒小雪也有今天』這句話,深深地傷害了她。小雪以前是個不會記恨人的女孩,可是這次,她已懂得恨也是情感的一部分。


    安柏這次在電話裏說:『你放心,這次我們拍的電視片不公開播出,隻是作為黨內教育的資料片。至於采不采訪你,我們也得見麵談談呀。』


    這話讓小雪有些猶豫,如果見麵能推辭采訪的話,她也可以一試。『不過,今晚不行。』小雪在電話裏對安柏說,『我們明天再聯係吧。』


    小雪今晚已答應和胡剛見麵。很多天來,她讀著他的短信,心裏既難受又甜蜜。毫無疑問,她爸爸的死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可上帝是公平的,對一個女孩內心的陰鬱,愛情的陽光具有那麽溫暖的穿透力。胡剛這次回國隻因一個朋友母親的去世,這說明他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並且,為了小雪,他第一次毅然從機場返回,而這次,他甚至沒有了再走的計劃,他在短信中說:『除了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我身在何處。』其實,強壓住自己情感的小雪,對見麵已是迫不及待。隻是,在哪裏見麵好呢?靈慧寺山上的星空令人向往,可是,那裏有她爸爸生前住過的客房,還有自殺的瘋女人;森林山莊的酒吧令人懷念,可是,山莊客房裏那駭人的一幕讓人不寒而栗。小雪一直後悔那晚不該往床下看那一眼。當時,在胡剛的驚呼聲中,她彎下腰往床下看,床下的光線很暗,但她還是看見了一團女人的長發和一隻仿佛想伸出來的裸露手臂。這場景好幾次出現在她夢中。盡管胡剛平靜下來後,在短信中談起死亡與愛情的關係,可是,形而上學的思考並不能解除人的本能恐懼。


    於是,再次見麵的地點成了問題。最後,胡剛提出了一個地方,小雪接受了。是一個日式酒吧,在繁華的市中心,一幢高層建築的第9樓。


    天黑以後,小雪和胡剛已坐在這家日式酒吧的包房裏了。光滑的地板,很矮的方桌,人坐在蒲團上像坐在地上一樣。雖然這裏幽靜得像與世隔絕,可隻要拉開窗簾,外麵便是滿城燈火。小雪心裏踏實而安靜。胡剛穿著很講究的條紋襯衣,一直用久別重逢的眼光看著小雪,好一會兒後,才用紳士口吻說:『你喝點什麽?』


    小雪含笑說隨便,胡剛便要了日本清酒以及生魚片等東西。很快,包房的木格推拉門開了,一個穿著日式和服的女孩用托盤送來了酒和食物。她跪在桌邊,將托盤裏的東西一件件往桌上放。和服的領口很低,露出她脖頸下雪白的皮膚,從側麵甚至能看見她一部分隆起的胸部。胡剛將一些小費放進托盤,那女孩笑了一下說:『先生,我就在門外,有什麽事隻管吩咐。』說完,她便退了出去,並輕輕合上了推拉門。


    這種兩人空間讓人迷醉。胡剛舉起酒杯說:『為我們的重逢!你發現沒有,我們相見的時間並不長,卻比常人多了許多離合,也許,沒有一點傳奇就不叫愛情。』


    小雪以含笑作答,她覺得自己突然變得有點傻,不過,這種傻讓她很享受。


    日本清酒的口感不錯,並且,好像不醉人。小雪問道:『你這次回來,沒讓胡柳知道,也沒和她見過麵嗎?』


    『是的,』胡剛說,『我再不能讓她幹擾我的選擇。』


    小雪低下了頭,心裏和臉上都熱乎乎的,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胡剛挪了挪身子,伸手在木格門上敲了兩下,門開了,胡剛對穿和服的女孩說:『這清酒,再來一瓶。』


    很快,女孩用托盤送上了酒,並跪在桌邊分別給胡剛和小雪斟上。


    這時,小雪的手機響了,是魏阿姨打來的。她說有個男的打電話找小雪,她讓他晚一點再聯係。小雪『嗯』一聲,表示同意。此時,她對其他事已沒有一點心思。


    推拉門再次關上。他們舉杯,杯中的酒像泉水一樣透明。此時,他們的身體已經靠得很近,胡剛將一隻手放在她腿上,那手很熱,小雪裝著沒察覺到。


    胡剛說:『畢業後,你打算回國工作嗎?』


    『現在還說不準。』小雪說的是真話,她現在對未來一片模糊。


    『如果你回國,我也回來。』胡剛說,『如果留國外,我也想和你共同選一個國家。』


    小雪又低下了頭,無話可說變成了一種非常幸福的狀態。這時,胡剛的手往上移到了她的短裙下麵,已快接近大腿根部。小雪一陣慌亂,隔著裙子按住他的手背說:『不,不。』


    那手沒有退卻,他們就這樣僵持著。這時,小雪手機又響了,魏阿姨說那人的電話又來了,找你有重要的事。


    小雪的腦子稍稍清醒了一點,是皮貴或安柏嗎?不對,他們都知道她的手機,有重要的事會直接找她。於是,她對魏阿姨說:『我還要等一會兒才能回家。若是那電話再來,你問問他是誰。』


    小雪接電話的時候,胡剛的手已大膽地伸到了她的大腿根部。小雪放下電話後,急忙滿臉通紅地拉開他的手。


    胡剛也不再堅持。他又敲了敲木格門,然後對門開處正對他鞠躬的女孩說:『這些碟需要換一換了。』


    很快,女孩用托盤拿來了幹淨的碟子,仍然是跪在桌邊給他們一一換上。『你、你這套和服,很漂亮呀。』胡剛顯然已很有酒意。女孩笑了一下,胡剛又說,『可是,你裏麵沒穿內衣吧?』女孩仍然隻是笑了一下,擺好碟子後便禮貌地退了出去。


    小雪對胡剛的話感到了別扭。胡剛並未察覺,他指著牆上的兩幅裝飾畫對小雪說:『這兩幅畫,你喜歡哪一幅?』


    小雪往牆上看去,一幅是穿和服的日本藝伎,一幅是穿學生裝的日本女優。小雪都不喜歡,便沒有表態。


    胡剛說:『怎麽,選不定呀。我喜歡穿和服的那幅,又溫順又狐媚。男人在世上活得累,所以女人要溫順才行。另外,女人的性感也要忽暗忽明才好,和服就具有這個特點。你覺得呢?』


    小雪心裏更別扭了,她說:『要說性感,我覺得西方的三點式更健康。東方的審美含蓄一些,也好,但過分了就成了畸形。』


    『哦,哦。』胡剛有點尷尬。


    這時,小雪手機又響了。魏阿姨說那電話又來了,她問對方是誰,他說他是你爸爸的獄友,現在他放出來了,有重要的事告訴你。


    小雪腦子裏『嗡』的一聲,身上由熱變涼。


    胡剛問:『有什麽事嗎?』


    小雪站起來說:『沒什麽,隻是我得回家去了。』


    2


    曾經從北京給燕娜打電話的人叫芶金堂,他說他有一個親戚的女兒精神出了問題,但和所有精神病人一樣,她本人並不認為自己有病,更不願住院治療,所以請燕娜幫忙聯係一下,一是辦住院時方便一些;二是希望住院後被照顧得好一些。此事燕娜給堂弟打了個招呼後便再沒過問,現在被皮貴步步追逼才感到事情蹊蹺。


    燕娜是午後才從電視台趕回家的。此前按她的吩咐,安柏已離開這裏,以避免和皮貴繼續發生衝突。因此燕娜到家時,隻有皮貴一個人坐在客廳裏。


    燕娜對皮貴講了北京電話的真相後,再次強調說此事與安柏無關。當然,提到安柏時她很尷尬。『真沒想到你們是中學同學。』她說,『我和他相愛已經很久了,盡管他比我小六歲,但對相愛的人來說,這不算問題,你說是嗎?』


    燕娜的坦誠讓皮貴無話可說,況且,這也不是他關心的事。此時他關注的是芶金堂這個人,他為什麽要設計害小雪。燕娜說此人是本地人,在這裏辦了好幾家公司後又去北京發展,在京創辦了一家拍賣公司。這個商人為何要害小雪,隻能說明商場與官場存在著許多讓人難解的糾葛。


    皮貴的表情一直很沉重,這讓燕娜從某種尷尬中解脫出來。她再次問起他為何對那個電話如此關心。皮貴講出了小雪的事,因為他已認定燕娜是一個不會壞事的人。燕娜聽後大吃一驚,『不不,』她說,『這也許是兩件事,芶老板要我幫忙聯係住院的也許是另一個人。』


    皮貴心裏明白,這不是兩件事,有死者的字條可以證明。不過他不想將這事談得太深,於是對燕娜說:『但願這事隻是一個巧合。』


    燕娜說:『肯定是巧合。鄒小雪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接下來我們拍的電視片可能還要采訪她,她爸的事影響很大,我想沒人敢害她,給自己惹麻煩。』


    皮貴想了想說:『你能不能給北京那個人打個電話,問他為什麽沒送人去精神病院。』


    燕娜說可以,皮貴又說:『我的意思是,現在就打電話。』


    燕娜有點不耐煩地說:『皮貴,你這人怎麽這樣急呀,好,打就打吧,我用座機,還用免提,讓你也聽清楚。』


    燕娜很快撥通了電話,電話裏傳來一個嗓音低沉的男子聲音。燕娜叫他芶總,並問起替他聯係了精神病院為何又沒送人去,對方說,因為家屬的意見不統一,這事以後再說吧。


    燕娜通完電話後,看了皮貴一眼,那眼光有些如釋重負,也有些厭煩,皮貴預感到接下來他將被驅逐出門了。打從和安柏發生衝突起,他就知道他不會再被留在這裏,加上對這個電話的糾纏,燕娜要趕他走是很自然的事。


    然而,出乎皮貴意料的是,燕娜並沒有這樣做。她上樓收拾了一個背包下來後,語氣和緩地對皮貴說:『有一個古鎮,今晚搞開鎮慶典活動,我要去做節目,今晚回不來了,你今晚留在這裏住一夜,好嗎?』


    皮貴不解地問:『我一個人,住這裏幹啥?』


    燕娜說這是小區物管打的招呼,讓大家提高安全防範。因為昨天夜裏,有一家住戶屋裏進了盜賊,剛好無人在家,據說有不少珠寶、首飾和現金被盜。


    皮貴有些不情願做這事,但看著燕娜懇切的眼神,隻好點頭應允。為了讓他進出方便,燕娜還給了他一把房門鑰匙,叮囑道:『白天你可以出去玩或辦事,但天黑後一定要在屋裏。我明天中午前就趕回來。』


    燕娜走後,皮貴看了看時間,才下午兩點多鍾,於是立即出門,趕回殯儀館做事去了。不過皮貴是個負責任的人,天剛黑,他又回到這裏。進屋後先打開客廳的燈,以向外界表明這屋裏已經有人了。然後他去飯廳、廚房以及衛生間等處看了一遍,檢查了一下各處窗戶,這才回到客廳坐下,打開電視消磨時間。皮貴看電視時有點犯困,正閉著眼,突然聽見『咚』的一聲,他一時無法分辨這聲音是從樓上傳來的還是電視裏發出來的,困意一下子沒有了。他立即上樓察看。樓上是一個小客廳,燕娜的房間和書房都鎖著門,沒發現異樣。皮貴走下樓來,將電視聲音關小,以免它和另外的聲音混淆。


    皮貴對看電視沒有興趣,便打開沙發轉角處的台燈,從小桌上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看。這本書叫《刑偵案例選》,黑紅兩色的封麵,皮貴覺得有些眼熟,想了想,很快回憶起第一次在這裏做衛生時,就在燕娜的床頭櫃上看見過這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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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皮貴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顯然是一本公安機關的內部資料,燕娜怎麽會喜歡看這種書?皮貴繼續往後翻,發現一些頁碼還被燕娜折了角。這一般是需要重點閱讀的記號。皮貴對一頁折了角的內容細讀起來,這是一段對刑偵人員在凶殺現場搜集證據的敘述,包括拍照、提取房內各處的指紋和腳印,撿起地上的一顆紐扣和幾根頭發……皮貴更加納悶,這些偵察技術怎麽會吸引燕娜?難道她想破案,或者想殺人?這可能嗎?如果可能,她想殺誰呢?殺劉總、安柏、小雪或者是他皮貴?思維一陣混亂過後,皮貴在心裏笑了笑自己的胡思亂想,無論如何,燕娜不會是做這種事的人。


    正在這時,客廳裏的電話響了。皮貴正欲起身去接,突然想到燕娜臨走時對他講過,今晚電話響不用去接,如果有人找她,會給她打手機。


    於是皮貴坐在沙發上不理睬。可是那電話鈴聲一陣緊似一陣,讓人坐立不安。皮貴第一次覺得聽著電話響又不能去接,對人的神經是一種折磨。


    電話鈴聲在響了很久後終於停了,皮貴舒了一口氣。他看了看時間,才晚上九點多鍾,時間並不太晚,有人打電話來實屬正常。


    但是,門鈴又響了。應不應答?開不開門?燕娜可沒交代過。皮貴正猶豫著,門外響起了人聲:『燕娜,開門!』


    皮貴隻得開了門,看見這裏的大個子門衛正領著一個老太婆站在外麵。門衛說:『你怎麽不接電話?燕娜的姑媽來了。』


    這事有些突然,但皮貴隻得接待。他從門衛手中接過老太婆的長條形旅行包,讓老太婆進了屋。關上房門後,他對老太婆說:『燕娜做節目去了,今晚不回家。哦,她怎麽沒說過你要來?』


    老太婆六十多歲,身體硬朗,她說:『原說下周來的,但老家湊巧有人來這裏辦事,有人同路,我便提前來了。你,你是誰?』老太婆說話的嗓音有些像男人,這讓皮貴聽起來很別扭。


    既然是老家來人,皮貴不敢稱自己是燕娜表弟,於是說自己是傭人,替燕娜做家務守屋子。


    給老太婆倒了杯水後,皮貴立即給燕娜打電話,可是連撥了兩次,燕娜的手機都處於關機狀態,是做節目需要關手機,還是手機沒電了,皮貴無法判斷。


    回過頭來,老太婆已不在客廳裏了,洗手間裏亮起了燈。皮貴坐在客廳裏,為這個不速之客感到忐忑不安。老太婆在洗手間裏待了好一陣子才出來。她板著臉不說話,似乎很不滿意的樣子。皮貴問她吃過晚飯沒有,她說她是居士,不吃晚飯,如果有水果,可以吃一點。皮貴便進了廚房,看見有西瓜,便將西瓜衝洗了以後放在菜板上,正拿刀要切,老太婆突然從他身後冒了出來,說:『看你笨手笨腳的,我來吧。』說完她便從皮貴手中拿過菜刀,『哢嚓』一聲就將西瓜切成了兩半。皮貴看見她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像蚯蚓一樣。不過這雙手很有力,很快就將西瓜切成一片一片的。


    重新回到客廳後,皮貴心裏更加不安。他想離開這裏,可又覺得這是對燕娜不負責任。可要留在這裏和這個老太婆住在一起,又總覺得別扭。


    老太婆吃了兩塊西瓜後說:『燕娜住樓上吧,今晚我住她房間。』皮貴告訴她上麵已鎖了門,老太婆便不高興地說:『她這人怎麽連房門都要鎖上,我上去看看。』


    老太婆很執著地上樓,皮貴隻好跟在後麵。在燕娜房間門口,老太婆用力擰門把手,相信這門已鎖上後,才說那隻好住樓下了。


    回到客廳,老太婆坐在沙發上,眼睛卻像探照燈一樣往各處張望,嘴裏還說著:『喲,我這侄女住的房子好大呀,得值很多錢吧?』見皮貴不應答,她便起身去各處察看,樓梯後麵的客房、飯廳側麵的保姆房,她進去之後好一會兒才出來。然後,她想看客廳外麵的小花園,可鐵門打不開,便叫皮貴幫忙。皮貴給她開了門,她走出去看著暗黑的小花園,發現涼棚下晾著不少衣物,便走過去一件一件細看。發覺皮貴站在身後,她便說:『我侄女的衣服真多。』


    這是個愛管閑事的老太婆。回客廳坐下後,她又突然問皮貴:『你愛抽煙?』皮貴說不,她指了指茶幾下麵說,『那是誰抽的?』


    茶幾下麵的煙缸裏留著個煙頭,誰留下的,皮貴怎麽會知道。皮貴說:『燕娜這裏常有客人來嘛。』


    『都是些什麽客人?』老太婆緊追不舍。


    皮貴對她已經很反感,便說:『我怎麽知道,我也不常在這裏。』


    皮貴生硬的語氣讓老太婆閉了口。皮貴又對她說很晚了,早點進房間休息吧。老太婆突然站起來說:『我走了。侄女不在家,我住這裏不方便。我還有個侄兒在這城裏,我去他那裏。』


    老太婆似乎生了氣,皮貴也不挽留,隻是說:『你老人家願意住哪裏就住哪裏吧。』


    老太婆拎起旅行包出了門,皮貴關上門後,又趕緊給燕娜打電話,沒留下老太婆,他怕自己做錯了事。


    燕娜的手機仍然不通。皮貴覺得悶得慌,又給小雪打電話,想和她聊聊北京打來的電話,還有安柏那小子想采訪她的事。可是,小雪家裏的電話是魏阿姨接的。她說小雪已經睡覺了。皮貴看了看時間,已快到夜裏十一點,便說那就不打攪她了。


    皮貴進了房間,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半夜時分,燕娜的電話終於打通了。燕娜說這個古鎮搞燈會,剛做完節目,這之前手機都關機。聽皮貴講了她姑媽來的事後,燕娜先是『啊』地叫了一聲,接著語氣急促地說:『皮貴你沒搞錯吧,我姑媽是說過幾次想來這裏的醫院看病,可一直沒能來,兩個月前她就已經去世了……』


    皮貴的頭腦裏『嗡』的一聲,想起那個老太婆的樣子和在屋子裏的行為,不覺背上有些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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