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溫弦陪著薛頤到了上京。薛頤給顧渝診了脈,又看過花大夫開的藥方,表示沒有問題。他還說皇後的狀態很好,照著這樣養下去,這次生產會比上次順利許多。


    蕭明川苦著臉問道:“薛神醫,朕不懂醫術,你可別逗著朕玩。皇後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吐,吃了東西也會吐,最多能有一半的東西留在肚子裏,這也算是正常的?”


    薛頤頷首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孕夫都是這樣的,有人吐前三個月,有人吐後三個月,還有人從頭吐到生。殿下雖然吐得厲害,可他能吃得下去,這就算是好的,還有吃多少吐多少的。”


    蕭明川聞言咂舌,覺得那樣的情景真是太可怕了,要是顧渝一直那樣,他早晚死於心力憔悴。他又想起前段時間,顧渝可不就是這樣的,還是用了花大夫的方子,才稍有好轉,不那麽嚇人了。


    薛頤誠懇地表示,他的專長到底不是孕產科,皇帝指望他給皇後安胎和接生,未必就能比得上宮裏的太醫或是那位花大夫,畢竟術業有專攻,他們才是天天和孕夫孕婦打交道的人。


    花大夫常年開著醫館就不說了,季宜是太醫,宮裏沒人懷孕,他也給世家貴族的太太奶奶正君少君看診,不然閉門造車,哪裏能有進益。他治產後出血有絕招,可論其他,並沒什麽優勢。


    蕭明川原先沒把花大夫放在心上,覺得他就是個普通大夫,喜脈而已,哪個大夫診不出來。不料季宜說他好,薛頤也說他好,蕭明川就動了心思,想把花大夫請進宮給顧渝瞧瞧。


    誰知蕭明川和顧渝說了,顧渝卻不同意,他說花大夫不知道他的身份,給他診脈反而沒有顧忌,有什麽就說什麽,要是知道了,也許會很拘束,那和宮裏的太醫還有什麽區別。


    他現在有太醫看著,情況也很穩定,不用麻煩花大夫。不如三個月過後,他還讓顧湘陪著他,悄悄去花大夫那裏。隻要能夠出宮,他就能去外祖父那裏,簡直就是一舉兩得,沒什麽不好的。


    蕭明川想了想,竟然同意了顧渝的要求。他聽太醫說過,三個月以後胎兒就比較穩定了,孕夫正該多走動,以後也好生產,要是像他以前想的那樣,整天讓人養著,那是要出大問題的。


    花大夫的醫館就在內城,從宮裏出去不算遠,顧湘身手不弱,他再叫影衛跟著,一個月去一趟也使得,正好也讓顧渝可以出宮透透氣,到以後不方便出宮的時候,再請花大夫來也是一樣的。


    顧渝的話說得有道理,醫生隻把病人當病人的時候,看脈是最準的,不說穿身份也好。


    溫弦常年在外麵飄著,一年也難得回一趟家,雖然蕭明川讓他找的遊醫不好找,可是隻要不在上京,他就覺得渾身舒暢,一旦回來了,簡直就是噩夢開始上演。


    由於年齡差距,溫二太太和顧二太太年輕的時候不算熟,勉強隻能說是認識,倒是最近幾年,由於相同的煩惱,走的是越來越近。


    溫文溫雅兄弟都是標準的嶽父命,閨女生了一堆,就是沒有兒子。丹陽公主還在世的時候,最愁的就是抱不著孫子,擔憂了十幾年。


    代國公夫人生了整整七個女兒,死活生不出兒子來。溫二太太稍微好些,雖然隔的年頭久了些,可生了兩個閨女以後,好歹是生下了溫弦這根獨苗。


    顧二太太和溫家兩位太太剛好相反,她是進門就生兒子,一口氣生了四個,想要閨女卻不能如願,還曾經把小兒子當成閨女養過。


    溫弦和顧湘都是對成親生子不熱衷的人,溫二太太和顧二太太也因此成了知交。


    麵對母親的逼婚,溫弦的反應是跑,跑得越遠越好,反正他皇命在身,不是隨意亂跑的。顧湘的辦法就是拖,他從來不說不成親,不過是要求高了點,找不到可以成親的人。


    陡然被蕭明川召回來,溫弦想死的心都有,他的處境可比顧湘艱難多了。顧湘的兄長顧津是成了婚的,膝下兒女雙全,顧二太太的執念不會那麽深,再說他還有弟弟顧浙當盟友。


    他是孤軍奮戰不說,對手也比顧湘凶殘多了。嫁出去的姐姐們暫且不提,代國公夫人強勢不講理,溫二太太再配上眼淚攻勢,溫弦根本抵抗不住,隻想跪地喊求饒。


    更要命的是,皇帝也來湊熱鬧了,他問溫弦,是不是有過相好的紅顏知己。


    蕭明川感覺自己的問話很正常,“龍鳳呈祥”的玉璜不是普通的禦賜之物,那是萬昌皇帝為了龍鳳胎的降世特意命人打磨的,上麵的字是端敬皇後親自寫的,然後再由萬昌皇帝親手刻上去的。


    “龍鳳呈祥”的玉璜從小跟著丹陽公主,她過世後傳給溫家的嫡長子嫡長孫,可以說是類似於傳家寶的存在。溫弦不可能把這樣一枚珍貴的玉璜送給萍水相逢的什麽人,他不至於這麽不懂事。


    因而蕭明川猜測,拿到“龍鳳呈祥”的人,必然是和溫弦傾心相戀的,隻是由於某些不為人知的原因,兩人不能在一起。玉璜出現在了青鸞的脖子上,青鸞極有可能就是溫弦和那人的兒子。


    聽到蕭明川的問話,溫弦嚇出一身冷汗,忐忑不安道:“陛下這是聽到什麽風聲了嗎?”


    溫弦感覺自己很冤,整個上京的世家公子,就沒比他過得更潔身自好的。誰讓代國公夫人和溫二太太逼婚那麽厲害,溫弦很擔心他和某個姑娘多說句話,他的伯母和母親馬上就能上門提親。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溫弦從不跟未婚女子說話,小女孩兒也不說,萬一溫二太太要養童養媳呢。


    溫弦很早就有喜歡的人,隻是那個人,絕對不可能嫁到溫家,一丁點可能都沒有。既然那個人為了他至今孑然一身,他當然不能言而無信,甩下對方就成親了,那不是負心寡性是什麽。


    蕭明川一聽溫弦的語氣就知道有問題,笑問道:“溫卿,你的‘龍鳳呈祥’呢,可否借朕欣賞一下?”溫家兩位夫人逼婚逼得那麽凶,溫弦還能抗衡這麽些年,蕭明川對他的另一半充滿好奇。


    在蕭明川的記憶裏,溫弦最終還是成了親的,不過是在很多年以後,也沒娶什麽名門望族的女子,而是娶了個八字強硬,據說克死過三個未婚夫差點就被兄嫂趕出家門的大齡未嫁女。


    那時,代國公夫人和溫二太太已經對溫弦的婚事不抱希望了,所以他娶什麽人,她們都沒意見。兩位溫夫人都很擔心,要是拒絕了溫弦的要求,他真的就一輩子不娶了,她們肯定追悔莫及。


    溫弦命硬,沒有被他“克夫”的夫人克死,反而官運亨通,步步高升。漸漸地,溫夫人“克夫”的說法沒有了,周圍的人開始誇她“旺夫”。


    蕭明川見過溫夫人兩次,那是個溫婉平凡的女子,長相一般,比起溫弦差遠了,照顧一雙兒女倒是很細心,笑起來的樣子溫柔恬靜。


    雖然溫弦夫婦看起來是夫妻和美琴瑟和鳴,但是蕭明川知道,溫弦心裏的那個人,絕不會是那個女子,他看她的眼神,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溫弦不知道蕭明川為什麽突然就對“龍鳳呈祥”有了興趣,那枚玉璜從小在他身上戴著,他一次也沒問他要過。但是蕭明川既然問起了,肯定就有他的用意,不可能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溫弦不假思索,立即單膝跪地,拱手回道:“微臣保管不當,弄丟了祖傳的禦賜玉璜,還請陛下恕罪。”“龍鳳呈祥”的玉璜的確是丟了,他沒有欺君,隻不過……


    玉璜不是在他手上丟的,而是他們交換信物之後,在他兒子“娘親”手上丟了。


    同時弄丟的,還有他們出生不到三個月的兒子。為此,那個人差點和他反目成仇。


    “丟了?什麽時候的事?”蕭明川並不意外溫弦的回答,玉璜不在他手上,他隻能實話實說。


    溫弦的臉色不由自主變得有些陰沉:“六年前。”要是他的兒子還活著,今年也該六歲了。他從來沒見過孩子,隻聽那人說,長得特別漂亮,要是伯母和母親見到了,肯定不會再逼他成親。


    蕭明川略微頷首,陳太醫也是這麽說的,他給青鸞摸了骨,說他今年就是六歲上下。


    蕭明川仔細端詳了溫弦的臉,發現和青鸞不是特別像,又問道:“玉璜怎麽搞丟的?”


    溫弦被蕭明川帶有深意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呐呐道:“微臣也不知道是怎麽丟的,一直戴在身上的物件,平時沒有特別留意,發現不見的時候,已經無處可尋了。”


    溫弦說完垂眼看地,有些不敢直視蕭明川的眼神,他怕他看出自己是在說謊。玉璜不是他弄丟的,他越是說得模糊,越容易蒙混過關,要是隨意編造,反而容易露出破綻來。


    蕭明川對溫弦的話將信將疑,可他沒有再問什麽,隻平靜道:“溫卿,朕帶你去見一個人。”青鸞的身世不簡單,溫弦自始至終沒有提到另一個人,他似乎在刻意隱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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