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隼此言一出,蕭硯堂的臉色立即變了,有憤怒,但更多的卻是尷尬。


    蕭雋跪在原地一動不動,麵上的表情也是絲毫未變,仿佛沒有聽到蕭隼的話。


    而堂上的皇帝夫夫、顧太後和南陽王,除了年紀尚輕的皇後,哪個不是見多識廣的老狐狸。然而此刻,不說顧渝驚訝到不知該說什麽,就是蕭明川,也有一種被雷劈到的感覺。


    當爹的不愛嫡子反而愛庶子,說起來挺沒道理的,但在大戶人家卻是司空見慣的事兒。畢竟,正妻是家長做主娶回來的,住持中饋操持家務孝順父母養育兒女沒得說,可男人喜不喜歡……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反正在蕭明川一生的所見所聞裏,沒幾個男人是對自己的妻子一見鍾情的。


    妾室的出身和正妻肯定沒得比,就是在皇室,除了皇帝的後宮,能有幾個王爺的側妃是官家女出身。便是有,往往也是七品以下低品級官員的庶女之類的,正經人家都是不會讓女兒去做妾的。


    對大多數男人來說,妾室存在的意義就是泄欲的工具,老婆安排了哪個是哪個,隻要不缺人給他睡,他對具體人選根本不在乎,反正就是個玩意兒,不喜歡了換了就是。


    但是也有那麽一部分人,他們死活看不上門當戶對的妻子,非要把妾室當成真愛。


    如果真愛有了兒子,更是恨不得把全部家業都給了真愛的兒子。


    在民間,有宗族家法壓著,有妾室不得扶正的規矩攔著,一般人還不能做得太過分。官員有死對頭盯著,寵妾不要緊,滅妻不是給對方遞把柄是什麽,也會比較收斂。


    在寵妾這件事上,最沒下限的就是皇家。皇帝要是偏愛哪個妃子,那是要連江山都給她的兒子的。皇家還能母憑子貴,隻要兒子當了皇帝,身份再低也能撈個太後,比如說宮女出身的丁太後。


    在蕭明川的理解裏,榮親王府的情況大致也是如此。他一直以為,蕭硯堂隻是單純地不喜歡個性強勢的王妃,連帶著不喜歡王妃生的兒子,才把關注和寵愛都給了側妃和庶子。


    誰能想到,世子竟然不是榮親王的親生子,這個消息來得太震撼了。


    “蕭隼,你把話給朕說清楚!你說蕭雋不是蕭硯堂親生,可有證據?若是沒有,朕可要治你的欺君之罪。”榮親王府不是普通宗室,他們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混淆皇室血統,乃是死罪。


    蕭隼年少,今年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平時被蕭硯堂和白側妃保護地很好,性情比較單純,也有些衝動。他揭穿蕭雋身世的時候毫不遲疑,可再被蕭明川問話,就顯得有些猶豫了。


    蕭隼扭過頭,去瞄蕭硯堂的神情,直到他微不可見地輕輕點了頭才轉了回來。


    身為男人,被人戴了綠帽子已經是很尷尬的一件事,再鬧到皇帝麵前,那就更尷尬了。不過其中牽扯到榮親王妃和白側妃兩條人命,蕭硯堂的事再不好說,也必須交代清楚。


    蕭隼想了想,輕聲道:“回陛下的話,臣說蕭雋非父王親生是以前偷聽父王和母親說話時聽到的,臣沒有證據。但是臣想……父王肯定有證據,不然他不會想廢掉蕭雋的世子之位。”


    更早以前,蕭隼是沒有肖想過蕭雋的位置的,哪怕他的母親白氏經常抱著他說,他才是蕭硯堂最心愛的兒子,他理應繼承他的一切,可蕭雋是兄長,又是王妃生的,蕭隼不敢妄想。


    蕭隼十歲那年,糾結多年的蕭硯堂終於上了請封世子的折子,正式立了蕭雋為世子。


    那時的蕭隼毫不在意,他對好友葉錦說,日後蕭雋繼承了王位,他就自由了,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葉錦笑他是笨蛋,除了晉陽王開拓南洋的不世之功,大周立國後就沒有新的鐵帽子王。


    蕭隼和葉錦自幼丨交好,被罵了也不生氣,還反駁他說,自己也沒想過要那麽高的位置,他就想當個衣食無憂的閑散宗室,然後把自己喜歡的地方全部去一趟,愛玩多久玩多久。


    葉錦聞言笑得更厲害了,笑蕭隼胸無大誌,真是對不起他的名字。


    蕭隼的幻想是在一年前被打破的,他無意中知道了蕭雋的身世。蕭隼當時整個人都被嚇傻了,好半天回不過神來。他做夢都沒想過,從小就看不順眼的哥哥,竟然不是自己的親哥哥。


    由於榮親王妃和白側妃不對付,兼之八歲的年齡差距,蕭隼從小就和蕭雋的關係很一般。可是再一般,蕭隼也當蕭雋是他哥哥的,蕭雋日後繼承父王的王位,他也沒有絲毫的不甘心。


    但是……


    蕭雋不是父王的親生兒子,情況立馬就變得不一樣了。


    蕭隼可以接受嫡兄壓過自己,那是出身和年齡的雙重優勢,他輸了無話可說。


    可蕭雋連蕭家的人都不是,他憑什麽繼承王位,蕭隼想不通了。


    那日,白側妃也是這樣問蕭硯堂的,她說蕭隼是庶出又如何了,他可是王爺的親生兒子。蕭雋是王妃生的不假,但他卻是野種,王爺就該立即上書,廢了蕭雋,改立蕭隼。


    蕭硯堂什麽也沒說,至少在蕭隼偷聽的那段時間,他沒給出任何回應。


    蕭隼不是不好奇蕭硯堂的做法,難道麵子比什麽都重要,可他不敢去問。因為他知道,這個問題對蕭硯堂來說太難堪了,那是最疼愛他的父王,他怎麽能當著他的麵說這個事。


    今日,若不是蕭雋殺了自己的母親白側妃,蕭隼也不會說出這番話。


    “蕭硯堂,蕭隼的話可是屬實?若是屬實,你又是什麽時候知道蕭雋非你親生的?證據何在?”如果蕭硯堂是在請封世子以前就知道真相的,混淆皇室血統的罪名,他也跑不掉。


    當然,蕭明川更傾向於他不知情,所以蕭硯堂在不喜歡的嫡子和偏愛的庶子中間猶豫了很久,最終迫於各方壓力——主要是王妃娘家和顧家——立了嫡長子蕭雋為世子。


    要是蕭硯堂早知道蕭雋的身世,他大概就不用猶豫了,直接立了親生兒子就是,誰施壓也沒用。偏偏他就是知道真相太晚,蕭雋的表現也還可以,他除非說出真相,否則沒有換世子的理由。


    設身處地的想想,要是自己後宮的嬪妃君侍敢出牆,還給自己搞個私生子出來,蕭明川也不願意鬧得眾人皆知,肯定是私下裏就處置了,不然豈不是裏子麵子全沒了。


    蕭硯堂麵色蒼白,過了很久才微微點了點頭,低聲道:“蕭隼的話屬實,證據都被臣毀了,陛下若是要驗證,可以滴血認親。”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再隱瞞下去的必要了。


    顧渝抿了抿唇,皺眉道:“榮親王,你是何時知道真相的?一年前?還是更早?為何那時你不對王妃下殺手,卻要拖到現在,其中可有什麽蹊蹺?”蕭隼偷聽到父母的對話是在一年前,蕭硯堂知道真相隻會更早,他若是氣不過,那麽長的時間為什麽不動手,是因為最近又發生了什麽事嗎。


    蕭硯堂的臉色頓時變得更難看了,他雙唇微張,尚未說出話來,就被蕭雋搶先道:“陛下若是要滴血驗親,不妨連蕭隼也一起驗一驗,說不定會有驚喜的。”


    蕭雋這話一說,處變不驚如南陽王,平靜的表情也有裂痕了。


    說蕭雋不是蕭硯堂的親生兒子,雖然聽起來有點荒唐,可聯想到榮親王夫婦多年來聞名宗室的糟糕關係,也不是無跡可尋。就是蕭硯堂殺妻,雖說動用私刑不可取,可在邏輯上是能說通的。


    但是蕭隼……


    他怎麽可能不是蕭硯堂的兒子,蕭雋是不是受刺激太大,有點神誌不清了。


    蕭明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強忍怒氣道:“蕭雋,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榮親王府的家務事之亂,遠超蕭明川的想象,他隻想快刀斬亂麻,馬上把事情給他們解決了。


    “前日,臣從宮裏回到王府,收到了一封信。信是母妃生前就寫好的,托給他人保管,說是她身故之後,這封信才能給臣。在信裏,母妃告訴臣,她生下臣以後,給榮親王下過藥,所以……”這也是蕭雋殺死白側妃的原因。之前,蕭雋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是無辜的受害者,卻不知她曾做過那麽多事,混淆皇室血脈,還給蕭硯堂下藥……


    如果蕭硯堂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他要王妃的命再正常不過了,蕭雋想要報仇,隻能自己動手。白側妃的死是個意外,因為蕭雋當時想殺的其實是蕭硯堂,可惜被她擋了那一劍。


    蕭明川長吸口氣,臉色鐵青地問道:“王妃的信是誰給你的?”


    “蘭陵大長公主。”如果是其他人,蕭雋會懷疑信的真假,隻有是她,他才會信。


    “來人,傳太醫!”蕭明川火了,這都什麽破事,他這個皇帝當得真是太鬱悶了。


    顧渝則是神色複雜地看著堂前表情各異的父子三人——也許,他們過會兒就不是父子了——蕭硯堂陰晴不定,蕭隼忐忑不安,隻有蕭雋最平靜,顧渝懷疑他是破罐子破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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