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川此言一出,被嚇住的可不止顧渝一個,就是蕭睿,臉色也是刹那間陡然就變了。


    不過蕭睿到底是當過十幾年皇帝的人,無論心理素質還是過往閱曆,都遠在顧渝之上。顧渝尚在怔愣之時,蕭睿已經迅速調整好了自己臉上的表情,輕斥道:“如此無稽之談你也信?”


    蕭睿變臉的速度非常快,讓顧渝覺得他剛剛看到的驚愕表情仿佛是一場錯覺。他困惑地眨了眨眼,有種自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秘密的感覺,顧渝不明白蕭明川為何要讓自己知道這些。


    然而蕭睿能瞞得過顧渝,卻瞞不過蕭明川。原本,蕭明川對自己的身世也隻是有所懷疑,一來他畢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所有的消息都是從旁人口中道聽途說而來,真偽性著實不好判斷;二來就是皇帝親自懷胎生子這種事實在太過罕見,蕭明川不敢輕易妄下決定。外人或許不會知道,可蕭家的皇帝本身,沒有哪個是不知道弘熙皇帝和姚貴君的悲劇的。


    昔年,弘熙皇帝專寵姚貴君,還想立姚貴君所生幼子為皇太子。後來,那個孩子夭折了,姚貴君又由於身體原因不能再生。弘熙皇帝不欲把皇位傳給其他皇子,便鋌而走險,打算自己生了。


    如果弘熙皇帝和姚貴君的兒子活著生了下來,如今的蕭睿和蕭明川就肯定與皇位無緣了。正是因為弘熙皇帝難產身亡一屍兩命,蕭睿的祖父萬昌皇帝才好命地登上了從天而降的皇位。


    弘熙皇帝的死因肯定不能對外宣布,但姚家要付出的代價卻不會有絲毫地減少。姚貴君在弘熙皇帝駕崩後當場引劍自刎,憤怒的皇太後隨即派人誅了姚家的九族,就連繈褓中的嬰兒也沒放過。


    有了弘熙皇帝這個反麵先例,蕭家以後的皇帝都被人盯得很緊。若是有皇帝愛玩,不計較和男後男妃的上下位置,沒人會管皇帝。但是能讓男人受孕的丹藥,皇帝本人是絕對拿不到的。


    誰都知道,皇位更替本身就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起朝堂乃至整個天下的動蕩。生育這種高風險的事情,還是交給後宮比較妥當,皇帝就不要來湊熱鬧了。


    蕭睿理直氣壯地看著蕭明川,眼中帶著些許慍色,仿佛他真是在胡言亂語。


    如果蕭明川真的是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他肯定會被蕭睿騙過,覺得是自己想岔了,誤會了蕭睿。隻可惜,蕭明川活過的年紀比蕭睿還要大,見過的人經過的事都太多了,蕭睿瞞不過他。


    正是蕭睿剛才的反應告訴蕭明川,他的猜測是對的,他真是他的“親生”兒子。


    所以蕭明川全然不把蕭睿的嗬斥放在眼裏,他微微垂下視線,和蕭睿對視片刻,平靜道:“是不是無稽之談?父皇比誰都要清楚。兒臣若是沒有證據,又怎敢信口開河?”


    “你……”蕭睿其實很確信,自己做事手腳幹淨,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若是他真的留下了某種線索在宮裏,蕭明川沒有理由比顧安之更早發現。若是顧安之知道他在這裏,隻怕早就追了過來,他哪裏還有如今的清靜日子可以過,蕭明川沒道理知曉真相的。


    從邏輯上來說,蕭睿的想法沒有問題,蕭明川就該什麽也不知道。而在前世的這個時候,他也的確什麽都不知道。是重生的神奇際遇讓蕭明川掌握了先機,而這卻是蕭睿絕對不可能想到的。


    “你是來問責的?”少頃,蕭睿猛然意識到,不管蕭明川之前有沒有證據,是猜測亦或是懷疑,他猶豫的反應都足以讓他判斷出真相,故而不再逃避,改為開門見山地直接問道。


    蕭明川搖搖頭,沉吟道:“若是我問了,你會回答嗎?”他略頓一頓,不等蕭睿開口又道:“我知道你不會回答,所以我就不問了,反正問了也是白問。父皇,我就是帶阿渝來看看你。”


    蕭明川的畫風變化太快,蕭睿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隻輕輕挑了挑眉,似在思索。


    見蕭睿不說話,蕭明川轉過身,朝著顧渝招招手:“阿渝,過來見過父皇。”


    顧渝頷首,起身走到蕭明川身旁,兩人同時稽首道:“兒臣拜見父皇。”大婚之後,顧渝年年參拜蕭睿的牌位,今日竟然見到了真人,心裏的情緒之複雜,絕不是幾句話就能描述的。


    “你們不必拜我,真宗皇帝十年前就躺在乾陵了。”蕭睿說著自嘲地笑了,如今的他不過是個一無所有之人,想要出家為僧,圓通大師還不許,硬說他塵緣未斷,不能出世。


    蕭睿不叫起身,蕭明川和顧渝就真的沒有起,而且蕭明川還馬上改口道:“孩兒見過爹爹。”


    蕭睿無奈,隻得受了兒子兒婿的禮,把他們叫起來,似笑非笑道:“是不是還要我補上見麵禮?”顧安之是怎麽教孩子的,為什麽把蕭明川教得這麽難纏,叫他有些應付不過來。


    蕭明川擺擺手,表示不用,他挑眉笑道:“父皇,我和阿渝這份,你高興就給,不高興我也無所謂。可要是哪天我帶嶺兒過來看你,你不給見麵禮他會不會哭鬧,我就不能保證了。”


    不待蕭睿作出反應,顧渝的神情微微變了,他偏過頭,不解地看著蕭明川。


    在此之前,顧渝雖然覺得蕭明川和丁太後的關係不太像母子,可也從來沒有懷疑過什麽。宮女出身的生母,皇後養大的兒子,彼此之間沒在一起生活過,有些生疏在所難免。


    可蕭明川要是先帝親生的,事情整個就不對了好不好。蕭睿以前是皇帝,他讓宮女生了孩子,顧安之身為皇後,甭管心裏樂不樂意,自有撫養庶子的責任。


    但是蕭睿以萬金之軀,冒天下之大不韙跑去給另外一個男人生了孩子,顧安之怎麽可能不心塞,難怪從小就對蕭明川那麽冷淡,原來是有原因的。


    顧渝不確定顧太後是否知道蕭明川的身世,不過從他對蕭明川的態度來揣測,多多少少應該是知道幾分的。不說他和顧太後都是顧家人,自當同仇敵愾,就說他們皇後的身份……


    反正站在顧渝的立場,蕭明川要是和後宮某位嬪妃君侍有了兒女,他不高興歸不高興,卻也覺得理所當然。廣納後宮就是為了繁衍子嗣,不然宮裏養那麽多人幹什麽,但是反過來,要是蕭明川不甘寂寞,非要自己親自生一個,顧渝絕對是接受不能的。想到這一層,顧渝再看蕭睿感覺就有些微妙了,不過他畢竟是曾經的皇帝,也是蕭明川的親爹,麵上的恭敬是必須要有的。


    讓顧渝始料未及的是,蕭明川竟然說他要帶蕭嶺來看蕭睿,他就不怕顧太後心裏不高興嗎?


    蕭睿愣了愣,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不必了。”蕭明川以為他又要說什麽不問紅塵是非之類的話,不料蕭睿接著又道:“你們今日來了這裏,想必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蕭明川猶豫了下,反應過來蕭睿說的他是指的顧太後。今日帶著顧渝出門,蕭明川多帶了不少侍衛,行蹤也沒有刻意保密,顧太後要知道他們到過什麽地方,的確是一問就問出來了。


    不過聽蕭睿的語氣,他似乎很不想讓顧太後知道自己在哪裏。蕭明川靈光一閃,問道:“你要離開這裏?”為什麽事情的發展方向和他的想象有些不一樣,蕭睿對顧太後的態度好生奇怪。


    蕭睿沒有回答蕭明川的問題,隻是轉身進了裏屋,很快又拿了一枚精致溫潤的白玉觀音像出來,遞到蕭明川的手裏,輕聲道:“這是圓通大師開過光的,回去拿給嶺兒玩吧。”


    蕭睿說完深深地看了顧渝一眼,又道:“渝兒的性子不像安之,你要對他好些。”


    蕭明川點頭應是,顧渝卻是莫名其妙。他的性子像不像伯父和蕭明川對他好不好有什麽直接聯係嗎?先帝這話真是太沒道理了。不過長輩的事不是他能插嘴的,顧渝乖巧地保持了沉默。


    給過了給孫兒的見麵禮,也叮囑過了兒子兒婿,蕭睿開始趕人了,還讓他們以後不用再來。


    蕭明川明白,隻等他和顧渝離開,蕭睿肯定也要走了,並且不會再回來。他有些遺憾,自己證實了某些事情,卻增添了更多的疑問,但是當著蕭睿的麵,有些話他真的說不出口。


    他總不能問蕭睿,自己的另一個父親是誰,是不是晉陽王。


    無論答案是與否,都是蕭明川不願意聽到的。蕭明川從來沒有見過蕭殊,可無論是老晉陽王夫夫還是蕭明楚,提到自己的兒子和父親,都是滿眼的驕傲,那使得蕭明川曾經非常羨慕蕭明楚。


    如果蕭睿給出的答案是,那麽晉陽王在蕭明川眼中所有的光環就會破碎掉;如果是否,蕭明川就更睡不著了,不是晉陽王又是誰,蕭睿的感情生活要不要那麽豐富多彩……


    太過糾結的結果就是蕭明川什麽也沒有問,他和蕭睿道了別,就帶著顧渝默默地下山了。


    下山路上,顧渝的心情不是很好,一句話也沒和蕭明川說。


    蕭明川心裏壓著事,暫時也沒精神去哄顧渝,兩個人就沉默地並肩走著。


    暗處,朱雀小聲地和玄武咬耳朵:“你發現沒有,兩位主子的感情似乎更好了。”身為一名影衛,朱雀有個和他的身份極不相符合的愛好,就是愛打聽愛八卦,好管他人的閑事。


    玄武麵無表情地回道:“看不出來。”說完就聚精會神留意周圍的動靜了。


    朱雀毫不在意,一麵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麵嘰嘰喳喳和玄武說著自己的最新觀察結果。


    四大影衛裏頭,青龍嚴肅,白虎沉默,朱雀每次和他們搭檔,都能把自己悶死。隻有玄武,雖然臉上的表情少了點,可他不會罵他,也不會不理他,還會聽他說話,朱雀已經很滿意了。


    朱雀玄武的武功太高,他們暗地裏說悄悄話,蕭明川根本不知道。否則的話,他一定會向朱雀請教的,請問他是從哪裏看出來,他和皇後的感情變好了,連他自己都沒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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