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溫言就直勾勾地盯著他,他不說話她就一直看,看到最後他終於挺不住了,隻得道:“杳杳,隨我回京吧!我正月裏就離開了臨安城,也想回去看看家裏了。”


    她怒了——“我問你我是不是忘了事情,你同我談回京?要真是這麽輕易就回京,那我又為何千裏迢迢跑到這赤雲城來?”她起身下地,動作幅度一大,人就又迷糊起來,一下子就摔回榻上。


    這一摔卻摔回來很多事情,漸漸地,夢境和現實重疊了,那些她以為是夢裏的事情一下子被拉回到現實當中。她仿佛又隻身於無岸海麵,聽著師離淵跟她說對不起,看著師離淵頭也不回地沉入海中。還有那大妖不甘心的嚎叫,一聲一聲,都是現實中的聲音。


    “原來不是夢啊!”她被權青繁扶起來,就坐在床榻上,看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感受著融融暖意。曾經那麽想恢複正常的天氣,如今終於正常了,她卻瞪大了眼,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直想把當空驕陽給打下來。


    要什麽好天氣?過什麽夏天?所有人都在慶祝這場大風雪終於過去,日子終於恢複以往模樣。卻隻有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開始嚐試用意念打開儲物空間,失敗了。又一眼看到權青繁腰封上有花的圖案,立即伸手過去,不管不顧地把他的腰封抓住,卻還是催生不出靈力來。


    權青繁臉都綠了,剛才他還以為夜溫言是病糊塗了,把他當成帝尊大人,要耍流氓。


    可再一想,也不對啊,夜溫言跟帝尊也沒有成婚,也不應該耍流氓的。


    他越想越不對勁,趕緊就問:“杳杳,你到底要幹什麽?”


    “我在找花。”她也不避諱,直接就道,“我要花,鮮花,你能不能幫我找來?”


    權青繁鬆了口氣,要花,要花好辦,“聽聞申府有一個小妾喜歡花,栽了一院子。前些日子變天,大部分花都凍死了,但她還是搶在天大冷之前,把一些花移栽到了花盆裏,搬去了自己房間。房裏整日燒炭,像暖房一樣,據說倒是留下來不少活著的。你等著,我給你找。”


    他立即起身出門,本想自己去找,但卻實在放心不下夜溫言。於是開口吩咐站在門外的人:“你們去跟申家人問問,那個愛養花的小妾住在哪裏,然後去她院裏搬幾盆鮮花過來。”


    說完就轉身回屋,一邊走一邊跟夜溫言說:“申府的人都被押送到赤雲城去了,因為人多,大牢也裝不下,就都還安置在赤雲城的申府裏。府尹大人派了重兵把守,萬無一失。”


    夜溫言聽著這些話,就想到那大妖之所以那樣厲害,都是因為申家連續四百年在給它喂活人。申家,她絕不會放過申家,申氏一族必須要為他們做的這一切,付出應有的代價。


    她的拳緊緊握著,直到下人將鮮花搬來,她直接抓上去,捏碎在手心裏。


    可惜,依然是半點靈力都催不出來。


    夜溫言幾乎崩潰了,她突然就特別後悔,當初為何要祭獻生機給師離淵布那勞什子聚靈陣?如果她不布那聚靈陣,師離淵就使不出大挪移的術法,他們就可以慢慢走,幾個月以後才到赤雲城。那樣師離淵就對不上大妖了,而她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虛弱。


    可惜沒有如果,何況就算他們不來,那大妖也要出海。屆時生靈塗炭,他們也得不著好。


    這個命題怎麽解都是悖論,這條路怎麽走都是死路。她夜家保護了數千年的無岸海,到頭來葬送了她的心上人,他媽的老天爺是不是找死?


    她跑到門外,仰頭望天,怒意衝天而起。那一瞬間,原本當空高掛的豔陽突然一下就陰沉下去,團團陰雲滾滾而來,很快就把陽光給遮了起來。


    權青繁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該不會是帝尊鎮不住下麵的海陣吧?”


    夜溫言卻突然高興起來,她這一高興,周身病痛盡數褪去,儲物鐲子被意念一探而入,呼啦一下就有大量鮮花被調放出來,在她四周形成了一片花海。


    權青繁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這是發生了什麽。他隻知道帝尊大人是世間唯一的修靈者,可從來都不知道夜溫言也能使用靈力,所以眼前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理解範圍之外的。


    但夜溫言卻太熟悉這種感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接收到了她的怒火,就在剛剛她的憤怒達到頂點的那一刻,突然之間衝開了全身病痛,靈力通達,徹底恢複過來。


    儲物空間的鮮花散開,大量的靈力洶湧而來,就像幹涸的河道重新流進清水,也像岸上的魚兒重新回到海洋。再沒有比這一刻更加暢快的了,夜溫言閉上眼,貪婪地感受著靈力恢複的舒暢,也用最快的速度汲取著失而複得的花靈。


    她用了一柱香的時間將全身經脈灌滿靈力,權青繁就眼瞅著一院子的鮮花漸漸凋零直至枯萎,一雙眼睛瞪得像見了鬼一樣。


    再看夜溫言,則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恢複健康,臉頰褪去慘白,覆上紅潤,整個人跟那些鮮花都表現出相反的狀態。


    鮮花越是凋零,她就越是富有生機;鮮花越是枯萎,她就越是枝繁葉茂。等到院子裏再沒一朵鮮花之後,再看夜溫言,便又是那個生機勃勃的夜四小姐了。


    他看得目瞪口呆,夜溫言卻已經回過頭來向他看去,開口叫了一聲:“肖酒。”


    權青繁一怔,立即回過神來,答應了一聲:“誒。”


    便聽夜溫言說:“我要到無岸海去了,你不必跟著,隻管留在申府就好。肖酒,我要是還能上來,就親自去找申家人報仇。我若是上不來,報仇這個事兒就交給你了。


    我在臨安時,與權家人往來甚密,三殿下、四殿下、皇上,包括六殿下,都與我有幾分交情,就連大殿下和二殿下也與我有過幾次往來。卻唯獨從未跟五殿下打過交道。


    我隻在除夕宮宴時見過你一次,所以我不知你脾氣秉性,也不知你是站在哪一邊的。


    所以我隻能把報仇這個事說與你聽,並不算托付。你願意報就報,不願意報就不報,不必有任何心理壓力。畢竟你我之間沒有多少交情,我沒那麽大臉麵要求你一定怎樣。”


    她說完這些,抬步就要往院子外麵走。肖酒下意識地往前追去,一把將她抓住。


    “杳杳。”他還是喜歡這樣叫她,“或許五殿下權青繁與你是不熟的,但肖酒和肖杳杳卻是兄妹,所以無論你說什麽我都會聽。隻是你莫要與我講托付,隻有要死了的人才會說托付。你不可以死,我不管你要幹什麽去,總之你不可以死。”


    他往前上了一步,“到無岸海是吧?我同你一起去。你放心,我既知你有些凡人不可思議的本事,便不會阻止你做事,我隻管好好看著你。但你一定要跟我保證,不可以逞強,若是不行就立即上岸,我會一直在岸邊等你,帶你離開海仙鎮,回到臨安。”


    夜溫言怔了一會兒,也沒有拒絕他,就一路跟著他往無岸海邊去。


    外麵已經恢複如初,大量的雪迅速化開,路麵像是經過一場暴雨洗禮一般,濕漉,卻也清新幹淨。


    人們都站在街巷上,張開手臂感受久別重逢的暖陽,小孩子都在歡呼,大人們都在說蒼天有眼,老天爺保佑了他們。


    夜溫言聽得陣陣心涼。


    什麽老天爺保佑他們,分明是師離淵賠上了自己的性命才換得他們幸福安康,那麽多人都看見了的,卻為何他們隻感謝老天爺?


    權青繁也是一肚子火,眼瞅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跪下來給老天爺磕頭,他氣得一把將那人給拎了起來,大聲斥道:“拜什麽老天爺?是誰救了你們,是誰救了這天下,你們當真心裏沒數?”


    那人突然被拎起來也嚇了一跳,看到權青繁時還是一臉懵,可還是答了他的話:“當然是老天爺饒過了我們,懲治了那大妖,要不然我們哪來的這豔陽天!”


    權青繁盯著手裏拎的這個人,一臉的難以置信:“你們當真就沒有聽說,是帝尊大人為了保天下、為了保你們的命,以身殉海,重新鎮壓了那大妖?”


    那個年輕人還沒意識到危險,隻是被權青繁拎起來心有不甘,當時就回了他一句:“那不是應該的嗎?我們尊他為帝尊,天天對著他的畫像早晚參拜,不就是因為他能保護咱們嗎?如果他不保護我們,那我們豈不是白拜了?他坐在那個位置上,就是為了保護全天下,所以他不管做什麽那都是應該的,鎮壓大妖也是應該的。”


    夜溫言突然回頭,手下意識地就揚了起來。一道術法團在掌心,幾次都忍不住想丟出去。


    這就是師離淵用命保下來的天下?這就是師離淵用命保下來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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