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小妾換個身份,夜溫言真要為她的正義感而叫好。


    但問題她是蔣杭的小妾,且是在上述事情發生之後才嫁到蔣家來的,那這個正義感就要大打折扣了。同時她也不理解,如此厭惡一個人,這人是怎麽做到還嫁給蔣杭的?


    當年的事還沒有說完,小妾還在道:“蔣家從上到下都是歪的,兒子出了事,老子就給出餿主意,買通在茶館說書的先生,買通街邊的要飯花子,還給常在外玩耍的小孩子買糖吃,又給那些長舌婦送首飾。總之他們把那些善於傳播這種糟爛事的人全都給買通了,同時也買通了縣衙,以至於那段日子,秀山縣從上到下竟沒有一個人替那小婦人說話,所有人都長了同一條舌頭,都說自己親眼看見過小婦人勾引蔣杭,是小婦人的錯,蔣杭是受害者。


    我幾次想把實情說出來,可是我父親不讓我說,理由是蔣家會殺人。我們父女二人相依為命,本就沒有保障,也沒有親戚,要殺了我們簡直太容易了,而且死了之後連個報仇的都沒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惹不起蔣家,所以也沒資格替那小婦人作證。


    後來,所有的罪名都扣到了那小婦人頭上,縣衙判了小婦人的罪,人都已經死了,還給她潑了幾盆髒水。縣裏有些不明所以的人們,隻聽縣衙判決,就以為真是那小婦人不檢點,再加上有不少人也是刻意討好蔣家,竟然鬧上門去,對著那小婦人家裏扔石頭,扔臭雞蛋。


    她的公婆受不了這樣的屈辱,直接被氣死了,隻剩下他的丈夫還活著。


    後來他的丈夫離開了秀山縣,臨走時當著許多人的麵發誓,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血海深仇總有一天他都要一筆一筆討回來。所有參與此事的人、所有拿了蔣家好處的人、所有上他們家砸門氣死他爹娘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血債血償,他要所有人都死。


    事情到如今整整十年,他沒有食言,他回來了。”


    小妾說到這裏打了個哆嗦,“太多年過去了,秀山縣所有人都忘了當初的事情,都以為他說要報仇隻不過是一時氣話。蔣家勢大,誰敢跟蔣家尋仇?


    但是我記得,而且每天被拋到蔣府門口的屍體我都有去看過,所有死去的人都是當年為蔣杭作過偽證的,或是散播過有利於蔣杭的言論的。一定是那人回來報仇了,之所以還沒有對蔣家人下手,隻是想要留到最後。他想讓蔣家活在那些屍體的陰影裏,讓蔣家慢慢回憶。


    等到外麵的人都殺完了,就該殺蔣家人了。我必須得跑,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那小妾說到這裏又慌亂起來,她一臉乞求地看向夜溫言:“你幫幫我好不好?我能說的都說了,我也沒有做過什麽不好的事,當年我沒說過一句那小婦人一家的壞話,就算沒有站出來作證,也沒有作過偽證,所以我不能陪著蔣家人一起死。


    我父親說得對,當時那樣的情況下,就算我站出來了也無濟於事,沒有人會相信我,我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人證來。所以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你幫幫我吧,我真的不能跟著蔣家人一起死,我得走得遠遠的,我才二十五歲,我還有大半生的日子要過呢!”


    夜溫言聽著她的話,想著她說的那些事,很快就把這整樁事情串聯起來。


    她又想起師離淵的分析,他說卷宗上寫著的那些人的身份,幾乎都是善於傳播謠言的一部分人。不管是茶館說書的,還是乞丐,又或是婦人,這些都是人們想要散播某些消息時的首要人選。她當時想不出究竟是什麽樣的謠言,竟能造成秀山縣如今這種局麵。眼下這小妾一說,倒是可以理解了。


    妻子,孩子,父親,母親,這的確是血海深仇,蔣家傾一縣之力把那一家子都給禍害死了,其中還包括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那麽活著的人但凡有心,都不會忘記這個仇恨。


    夜溫言想,如果這小妾說得都是真的,那麽死去的那些人,就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為了巴結權貴,為了幾兩好處銀子,甚至為了幾顆糖果,昧著良心說瞎話導致他人死亡,這樣的人或許在律法上罪不致死,但是對於當事人來講,就是罪有應得。


    她看著麵前這小妾,手裏悄悄捏碎了一把花。要知一個人說沒說謊對她來說很容易,雖然在這場雨的壓製下,術法大多數都不好用,但簡單探探人心還是行的。


    小妾沒有說謊,當年的確發生過那樣的事情。雖然對於那個殺人惡魔就是當年那人,這小妾也是猜測,但是夜溫言想,她猜的應該八九不離十。


    隻是還有一個問題:“你既知蔣杭是這樣的人,為何還要嫁到蔣家來?”


    那小妾一臉苦色,“哪是我願意嫁進來的,我是被蔣杭搶進來的。五年前我父親生病死了,家裏就剩我一個人。我也是要謀生的,所以就繼承父業,繼續給人看病推拿。蔣杭他相中了我推拿的手藝,又覺得我人長得也算漂亮,就把我搶了回來,一定要我做他的小妾。


    我起初不願意,他就打我,甚至威脅我說若再不願意就讓家中仆人輪流上我的榻。我被嚇住了,隻好答應做他的妾。這麽多年了,原本我已經認命,反正他也不怎麽寵我,再加上大夫人善妒,以至於他一年到頭也不上我這屋來一回。我都嫁到蔣府五年了,連個孩子都沒懷過。我合計就這麽的也挺好,咱誰也別搭理誰,你哪疼我給你按按就好,平時你給我口飯吃,別餓著我就行。我甚至都不指望有太多人侍候,更不指望穿金戴銀。


    誰成想那人回來報十年前的仇了,我絕不能在蔣家等死。我於那小婦人其實算是有恩的,我要是跟著蔣家人一起被她男人殺了,那也太窩囊了。”


    小妾絮絮叨叨講了很多事,後來多半是與案子無關的,夜溫言就不願意聽了。她告訴那小妾:“你且在屋裏待著,稍後我讓我的護衛來幫你抬箱子。你就跟著他們一起走,沒人趕攔你。出了蔣府之後,他們會把你送出秀山縣,剩下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敢嗎?”


    “敢!”那小妾用力點頭,“隻要出了秀山縣,剩下的我自己來。但你得借我馬車,或者帶我到縣裏買一輛,沒有馬車我走不了。”


    夜溫言點頭,“好,且等著吧!”


    她先行離開,那小妾和丫鬟看著她越走越遠,丫鬟就問:“姨娘,穩妥嗎?”


    小妾搖頭,“不知道,但除了相信她,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這隻大箱子沒人幫忙肯定是弄不走的,就算有人幫忙,我們也出不去蔣府。那位姑娘說是老夫人的遠房親戚,想來在這府裏應該有幾分顏麵。總之不是死就是活,拚一回吧!”


    小半個時辰之後,計奪和雲蕭二人將小妾送出蔣府。放他們出去的是老夫人湯氏,小妾其實一點都想不通為何老夫人會同意讓她走,甚至還給了她一輛馬車。


    但無論如何,隻要能離開蔣家,她就成功了第一步。剩下的就是逃出秀山縣了!


    她相信老天有眼,也相信那個回來報仇的男人不會亂殺無辜。離開蔣家,噩夢就結束了。


    府門再次關閉,小妾帶著丫鬟和那隻大箱子,坐著蔣府的馬車走了。


    湯氏遠遠看著,心裏慌得不行。她問夜溫言:“你說得都是真的?真是十年前的那樁案子,那人回來報仇了?可是事情都過了那麽久,他要報仇為何不早點回來報,要等十年?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隻是一個說法而已,事實上誰有仇都是早早就報的,十年之後仇恨都淡了呀!四姑娘,會不會是那女人騙你的?她隻是想拐走我們家的錢財,離開秀山縣。”


    夜溫言瞥了她一眼,“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那麽容易上當受騙?”


    “嗯?”湯氏不解,“我,我上什麽當了?”


    還不等夜溫言說話,這時,蔣府的一個下人匆匆跑過來,到了老夫人跟前道:“老夫人,小少爺去了那人住的地方,鬧了些不愉快,這會兒,都已經罵起來了。”


    湯氏急得直跺腳,“怎麽能讓小少爺到那地方去?連個孩子都看不住,蔣家養你們有何用?”說完,轉身就要往後院兒走,好在還記得有個夜溫言在身邊,於是匆匆地道,“你先回屋去,我去蔣秀那裏看看,我那小孫子可不能叫她給欺負了。”


    夜溫言一琢磨就明白了這個人物關係,下人口中說的“那人”,指的就是夜家老太太蔣秀。小少爺呢,指的應該是蔣杭的孩子。


    “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夜溫言說著話就跟著湯氏去了,湯氏走在前麵掩不住的心慌。十年前蔣杭犯下的那樁事再次被提起來,這讓她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蔣家大勢已去,難不成連命都要保不住了嗎?那她巴結著夜溫言,替夜溫言做事想要保自己和蔣杭的命還有什麽用?就算夜溫言不殺他們,外頭那個回來複仇的人,不也一樣要殺他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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