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溫言回到將軍府,已經過了醜時了。


    墜兒直到她都躺到榻上要睡覺,依然不願意離開。


    她無奈,隻好坐起來好好同這丫頭說話,可還不等她說,墜兒就一把將她給抱住,打著顫哀求:“小姐不要留我一個人在家行嗎?我是你的侍女,侍女自然是跟著主子的,主子到哪,侍女就到哪。即使您身邊有帝尊大人陪著,可還是缺少個貼身侍候的丫鬟。”


    夜溫言失笑,輕輕拍了拍她,“我又不是不回來,隻是暫時留你在臨安。”


    “我知道小姐是什麽意思。”墜兒把她鬆開,盯著她道,“小姐是想讓我幫著皇上,怕他挨欺負。可他是皇上,他都挨欺負了,我一個丫鬟能解決什麽問題?小姐,我對他沒有任何想法,我不想留下來幫他,我就想跟著你,你到哪裏,我就在哪裏。”


    “可是我要去很遠的地方,也要去很多地方,還是跟帝尊一起。”她依然笑著對墜兒說,“或許為了節省日程,許多路途就不坐馬車了,所以帶著你不方便。而且這一趟我本就沒打算帶任何人,就是秀山的計蓉,等處理好那邊的事情之後,我也是要讓她回京城的。墜兒,你是個懂事的丫頭,雖然許多時候比較衝動,但卻並不是什麽壞事。我會把識途鳥留下來,讓它跟著你,護你平安,讓誰都害不了你。”


    “那小姐呢?識途鳥是小姐的,給了我,小姐怎麽辦?”


    “我有帝尊在,不怕。”


    “那小姐為何對皇上那麽好。”墜兒不解,“是不是因為他嘴甜,所以才能得到小姐這麽多幫助?那小皇帝一定是故意的,一口一個姐姐姐姐的叫著,是在給自己找靠山呢!”


    “那我就當他的靠山好了,隻是我這個靠山並不是一直都能靠得住,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也有我的使命要完成。人這一生,終究是不可能一直為了別人去忙碌的,我也該忙忙我自己的事。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回來,或許早一些,或許晚一些,但不管到什麽時候,臨安城都是我的家,家在,我肯定是要回家的。”


    “可是小姐不在,我的家就沒了。”墜兒低下頭,說得很難過,“我從前命不好,很小的時候就入了奴籍,以為這輩子也就是擦灰打雜的命了,直到遇著小姐您,生活才有新的模樣。我很珍惜現在的日子,也很珍惜同小姐在一起的每一天,我以為隻要我懂事聽話,能幫著小姐做事情,小姐就永遠都不會扔下來。就算將來您跟帝尊大婚了,我肯定也是要跟著去炎華宮的。到時候您跟帝尊好好過日子,我就跟連公公學本事。連公公歲數也大了,我給他養老送終,也算他沒白教我一場。小姐您看,我把生活都打算好了,您卻要離開了。”


    小丫鬟說不下去了,抬手往臉上抹了一把,眼淚越抹越多。


    “其實二小姐死的那天,我就知道小姐您可能是要出遠門了。您跟大少爺他們交待了那麽多事,還麵麵俱到,把家裏的事情都做了安排。我當時就有一種感覺,您可能是要走了。雖然不知道您究竟要去哪裏,但是我想著我是您的貼身丫鬟,您不管去哪都是要帶著我的,所以我也沒有多不好受,甚至都收拾好了包裹,隻要您招呼一聲,我拎了包就能跟您走。


    沒想到我隻猜對一半,您是要走,卻不帶我。那我就在家裏等著小姐就好了,我不進宮,皇上要是有事就到將軍府來找我,我能幫就幫。但讓我進宮天天跟在他身邊,那是不可能的。”


    夜溫言笑笑,“好,都依你,就在將軍府住著,跟在二小姐身邊吧!”


    墜兒苦笑,“您這是把我還給真正的四小姐了?也罷,那我就跟著她,省得她到處惹禍。隻是咱們可得說好了,您一定還得再把我要回來。將軍府的四小姐,奴婢隻認您一個。”


    這邊夜溫言勸著墜兒,宮裏,權青城退了除吳否之外的所有宮人,默默地坐在承光殿門口的台階上,腦子裏回響著的,盡是夜溫言同他說的那些話。


    夜溫言說:“我籠絡三殿下,安撫四殿下,為的就是給你留一條後路,留兩個能真心幫著你的人。那兩位殿下是朝中除了攝政王以外,最大的勢力主,就連左右丞相在他們麵前,也要遜色三分。有他們輔佐你,我才能安心。


    至於其他人,我把墜兒留下,也把我養的一隻靈鳥留下,墜兒會幫著你,識途鳥會幫著她。還有我二哥也在京城,你身邊那些精衛若不好用,你就去找他,他一定會幫你的忙。


    至於你與墜兒,青城,這樣的事情我曾經看過的太多了,自然知道你是什麽心思。你與她之間如何發展,那是你們的事,我不會過多過問。但是我一定得告訴你,我將她留下來,不是要給你做妃子,我隻是覺得那丫頭機靈,也有膽量。有些事情你不方便說,她就能幫你說出口,有些事情你不方便做,她也能幫你做出來。縱然你身邊有吳否,卻也不可能麵麵俱到,總歸還是需要一位女官的。隻是墜兒不見得願意進宮,這個還得你同她商量。


    當然,你若真覺得她好,她也覺得你值得托付,我倒也樂意成全一對碧人。至於你將來許她什麽位份,隻要你能給,她也樂意,我都不會有任何意見。墜兒是我的丫鬟,沒有人敢看不起她,我也會替她備好足以堵住悠悠眾口的嫁妝,送她出嫁。


    隻是青城啊,坐擁皇權者,注定這一生不能事事隨心所願,注定每一步都是有算計的。我管不了你最終會成長成什麽樣子,但我希望你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能夠保留住少年時的這顆心,不要讓皇權浸染成我們都不認得的模樣。待我歸來,我希望看到的還是現在這個你。”


    權青城抬起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眼中也沒有淚,這一下不知道是在抹什麽。


    吳否在他邊上站著,見他抬頭看自己,便反應過來自己站得有些高,皇上這麽仰著頭實在不方便,於是幹脆跪了下來。


    權青城卻拉了他一把,道:“公公在朕邊上坐吧,不必跪著。您跟了父皇那麽多年,如今又來照顧朕,朕很感激,也拿你當自己人。有外人在沒辦法,沒外人的時候,不用太拘著。”


    “哎。”吳否點點頭,也不推讓,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然後問道,“皇上在想什麽?”


    權青城說:“在想溫言姐姐說的那些話。”


    “四小姐怎麽說?”


    權青城也不瞞他:“姐姐說了,攝政王覬覦皇位,其心可誅。且他不可能等著我羽翼豐滿,一定會在朕親政之前有所行動。朕今年十七歲了,明年過了壽辰就可大婚,大婚之後便可親政。但姐姐的意思是,在沒有萬全的把握之前,不要急著親政,也不要急著大婚。如今朕的成長已經是在攝政王意料之外的了,之所以他一直拖著沒有行動,就是因為他原本的計劃已經被打亂過,重新梳理需要時間,也需要時機。而這些,也正是朕所需要的。”


    吳否點頭,“皇上臨危受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上登上皇位,的確是需要時間來鞏固皇權,四小姐說得一點都沒錯。真不愧帝尊大人相中的女子,看事情如此透徹。皇上如何打算?”


    “不知道。”權青城實話實說,“朕很被動,似乎隻能等著對方主動出擊,然後再做出應對。因為朕什麽都沒有,沒有朝政大權,也沒有實際的兵權,手裏握著的那點親兵,隻怕真打起來,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溫言姐姐說,攝政王與蘇原勾結,這件事情在她離開之前一定會替朕解決掉。因為事關蘇原大祭司一脈,還有巫醫一脈,所以這是她的責任,但是剩下的事情就需要朕自己去麵對了。而朕……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吳否聽得一愣,“四小姐要走?”再想想剛剛那些話,的確像是在交待事情,於是隻好又問,“四小姐有說要去哪裏嗎?是她自己去,還是和帝尊大人一起?”


    權青城搖頭,“不知道去哪裏,她說是很遠的地方,是和帝尊大人一起去的。”


    “那可能就是去雲遊吧?”吳否安慰他,“皇上不必想太多,帝尊大人從前也經常外出雲遊,北齊曆代帝王都是知道的,這也是留給帝王的曆練。帝尊大人在宮裏,帝王就會覺得有所依靠,所以隻有帝尊不在家,他們才能更好地成長,成為一位真正的帝王。皇上您也一樣,有帝尊在,有夜四小姐在,您自然而然就會依靠他們,有很多事情就不會想著自己去解決,而是撿現成的。老奴這話說得難聽,請皇上恕罪。”


    權青城擺擺手,“不難聽,你說的是實話,朕的確是這樣的。所以朕一直在想,如果宮裏沒有了帝尊,宮外沒有了溫言姐姐,這個皇位朕還坐不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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