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飛玉還在繼續說:“從小到大,言兒跟連綿打架不隻一次。言兒從來不是個吃虧的性子,我記得有一次她把連綿按到地上騎著打,打得滿嘴都是血。母親您雖然勸架了,但卻並沒有責備言兒,甚至言兒放話說你要是再找事我就抽死你,母親您也沒有說言兒什麽。


    相比起過去,如今的言兒已經很克製了,可是您卻放任連綿三番五次地鬧騰,從不肯拿出母親的身份去責罰她。您總說她從小被父親抱到老夫人那邊,是您沒能留住她,虧欠了她,說她之所以被養成現在這樣,錯不在她,在老夫人。


    可是母親,道理誰都懂,隻是懂有什麽用?你若不努力去糾正她,她這輩子就毀了,那樣你欠她的就不隻十幾年,而是一輩子!


    言兒是個好孩子,她做事有分寸,看似囂張跋扈,可不該做的事她一樣不做。她已經懂事到任由連綿欺負她也不下死手,就因為她始終記得連綿是您的親生女兒。可是您知道她在公主府都做了什麽嗎?她剝了一位夫人的臉皮,就因為那位夫人侮辱了父親。她還跟長公主翻了臉,也因為長公主侮辱了父親。您看,這才是言兒做的事,這才是言兒下的手,她那樣的性子,卻在家裏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連綿,您可別覺得這是她應該的。


    這世上沒有什麽應不應該,隻有她願不願意。母親,您好好想想,莫要後悔。”


    夜飛玉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沒有回玉京園,而是直接出府,去追師離淵的宮車。


    師離淵並沒有走遠,宮車浩浩蕩蕩前行,來時歡喜,去時落寞。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就連雲臣和連時都不知道該如何勸,就隻能念念叨叨地說:“夜大夫人是夜大夫人,跟四小姐是不一樣的,四小姐人好性子好,哪都好,不隨娘。”


    師離淵撇了他們兩個一眼,十分不解:“什麽意思?”


    連時硬著頭皮說:“帝尊大人,您可別因為在夜大夫人這裏鬧了不痛快,回頭就覺得夜四小姐也不好了。您都這個歲數了,好不容易相中個姑娘,咱們可得好好相處。”


    雲臣也跟著點頭,“對對,別讓四小姐跟著連坐。”


    師離淵真是一肚子火!他何時說過夜溫言的不好了?跟那夜大夫人翻臉,也是因為她偏心眼不向著夜溫言吧?這倆人到底懂不懂分析?能不能看得懂事件走向?


    正鬱悶著,就聽外頭有宮人的聲音傳來:“稟帝尊,夜家大公子追過來了。”


    師離淵皺著眉想了一會兒,“那個夜飛玉?”


    外頭的人答:“正是。”


    師離淵想了想,“讓他上來吧!”


    宮車停下,夜飛玉被請上車,雲臣和連時主動自覺地站到了車廂外麵去。


    夜飛玉一進來就向師離淵行大禮,開口道:“我是來請罪的,替我的母親。”


    師離淵看了他一會兒,人還是保持著靠在椅子上的慵懶模樣,寬敞的宮車四周落著帷幔,外頭的人看不清楚裏麵什麽情景,裏麵的人卻隱隱能看得到外麵人張望的樣子。


    他沒有說話,夜飛玉心裏就更沒底了。自家母親得罪了帝尊不要緊,他們是小人物,帝尊責罵了一頓,應該也不會再同他們過多計較。可他擔心的是此番不快會影響到夜溫言,若因此讓帝尊同言兒有了隔閡,那他們就太對不起那個孩子了。


    夜飛玉深吸一口氣,就準備好好同麵前的帝尊大人說說,不管什麽錯先攬到自家人身上,盡可能的把夜溫言給摘出去。


    可還不等他開口呢,師離淵在這時候突然說話了。他說——“本尊原本為你們家準備了一份大禮,可惜,用不上了。”


    夜飛玉一愣,下意識就問了句:“什麽大禮?”


    師離淵笑笑,“你妹妹的一分魂魄。”


    “我……妹妹的一分魂魄?”夜飛玉起初沒明白這話,可也就是一個轉念的工夫,他立即就明白了師離淵的意思。大駭之餘完全不敢相信真如他所想那般,便又追著問了一遍——“一分魂魄,是……什麽意思?我妹妹又是什麽意思?”


    師離淵說:“字麵上的意思。你是聰明人,有些事情不需要本尊說得太明白,你心裏應該有數。阿言是個念親情的孩子,她始終覺得家裏人待她都很好,母親會給她包餃子,哥哥姐姐不管遇到什麽事都會站到她這邊,替她說話。所以她時時處處都在為你們著想,包括給你們鋪子,幫你們開醫館,也包括她記得你會作丹青,才能讓本尊記得送禮物時投你所好。


    她對自己的事從未刻意去隱瞞,她替你們報家仇,替你們在府中爭取地位,不是因為她心中對你們有愧疚,而是因為她善良,她答應了人家要照顧好家人,就一定要做到。所以本尊就想,你們既然真心實意待她,那本尊也不必吝嗇,不如就再給你們一個恩典和造化,給你們一家一個真正團聚的希望。可惜,你們太讓本尊失望了。你那母親,打碎了阿言在本尊麵前為她塑造的所有形象。”


    夜飛玉還是沒有反應過來,或者說已經反應過來了,卻又覺得那想法太過駭人,始終不敢往深裏去想。可師離淵的話卻引得他不得不去想那個“不可能之事”,同時他也想起一個傳說:從前的修靈界,是有收人魂魄的術法的。


    難不成……


    “帝尊大人!”他的聲音都在顫抖,想說些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一聲聲喚著:“帝尊大人!帝尊大人!”


    師離淵早習慣了這種場麵,這幾百年間,有多少人在他麵前失態過,多少人見了他就隻會這樣恭敬又激動地喊著帝尊。


    他無所謂夜飛玉叫他什麽,他隻是告訴對方:“本尊曾把本命法器斷魂鈴送給阿言,她初戴在身上時,還沒到夜四小姐頭七,所以在她身上是還存有一縷殘魂的。後來那縷殘魂在頭七之後消散,卻還是留了一分在那斷魂鈴上。本尊感受到殘魂的存在,便用術法將其收了起來。這件事情阿言都不知,是本尊為自己登門提親準備的最大一份禮。”


    他說這些話時,也不見有多鄭重,就像是隨口那麽一說,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可夜飛玉卻聽得瞠目結舌,一顆心幾乎就要跳出來。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母親的一念之差,讓他們家裏錯過了什麽。也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這世間之事果真都是因果循環,有來有往,有還有報。


    他早就覺得母親對夜連綿的態度不對勁,在那個女兒麵前,他們的母親總是帶著一種要贖罪的心態,總覺得對那個女兒有太多虧欠,卻忘了虧欠應該如何正確的去彌補。


    “帝尊大人。”他聲音哽咽,“我們再也沒有機會了嗎?”


    師離淵喝了口茶,“敢跟本尊講機會的,你還是第一個。”


    “帝尊大人。”夜飛玉以額點地,苦苦哀求,“求帝尊大人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家裏母親我定會規勸,那個二妹妹我也會好好教導,即便教導不好,我也向帝尊大人保證,絕不會因為她而委屈了言兒。請帝尊大人相信我們,無論是我還是我們的母親,對言兒都沒有絲毫排斥和惡意,我真心拿她當妹妹,母親也真心拿她當女兒。其實不是母親區別對待言兒跟連綿,而是母親區別對待所有孩子跟連綿。我們家從前……老夫人說了算的。”


    “那就還是你母親的錯。”師離淵眼睛翻了一下,“若是連時他們跟本尊說得沒錯,那你母親應該是打從嫁進夜府就是當家主母的。你回去問問她,當家主母是什麽意思她懂不懂,即使有老夫人在,當家主母也不可能被欺負成這個樣子。別跟本尊說你們家那些是是非非,也別扯老夫人偏心眼的事情,若是那穆千秋自己有魄力有擔當,老夫人再偏心,也不可能偏到那種地步。若是那穆千秋她自己底氣足,就算是你們那父親,他也不敢生生抱走一個孩子!


    對了,本尊還聽說她借著阿言大鬧長公主府的事,趁機退了她大女兒的婚事。這個事情辦得倒是挺利索的,到底是親生女兒的事能讓她更上心。”


    他說到這,身子往前探了探,“可本尊就想不通了,從前的夜四小姐也是她的親生女兒,臘月初二那天,夜家老太太和二房是把你們綁上了,還是拿刀架你們脖子上了?女兒都被人給欺負到沒命,她還在府裏做夢呢?”


    夜飛玉被問得啞口無言,其實同樣的問題他也想過,甚至還不隻一次地回憶臘月初二那天究竟哪個環節不對勁,才發生那樣的事情。


    是清早不見一點喜氣的將軍府?還是直接衝進東院搬走他們東西的那些婆子?


    又或是封住清涼院的那把鎖?還有一整天躲躲閃閃的夜連綿?


    但不管是哪個環節出錯,他們的母親在那一天的表現,都太讓人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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