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裏,夜景盛在前院兒最後檢查一遍燈籠,對懸掛的數量表示不滿。


    管家周成就跟他解釋說:“公中賬麵兒上不寬裕,給新夫人添置家什已經花用了不少,實在是騰不出多餘的銀子做這些裝飾了。再者,雖說府中三月喪期已過,可過世的是老將軍和大將軍,小輩三年之內都是不得嫁娶的。二老爺迎平妻進門已經是破了忌諱,實在不好掛太多的紅燈籠。奴才多嘴勸二老爺一句,該忌諱的還是要忌諱一些,就算您無所謂這些,也得替新夫人想想,至少也得讓新夫人在先人麵前留下個好印象。”


    夜景盛原本聽說賬上拿不出銀子挺生氣的,又扯大喪什麽的他就更生氣。可這管家太會說話了,一句為新夫人著想,他就直接投了降,乖乖地點頭,再沒什麽疑義。


    熙春也跟著在前院兒忙活,但她忙活的是夜景盛,一會兒問問老爺渴不渴,一會兒問問老爺餓不餓,一會兒又往府門口望望,看看二夫人回來沒有。


    夜飛舟也在前院兒轉悠了幾圈,幾次跟夜景盛走成頂頭碰,他頭都沒抬,直接不予理會。


    夜景盛對此十分氣惱,熙春見他生氣,就趕緊給他順背,同時也委屈地道:“可惜妾身隻是個妾,不能替老爺您說話。上次妾身說二少爺幾句,還挨了四小姐那邊的打。老爺您就消消氣吧,全當沒有這個兒子,以後您還會有新的兒子的。”


    夜景盛想著新的兒子,琢磨著常雪喬肚子裏的孩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翹了一下。


    夜飛舟沒心思搭理想著美事的夜景盛,又往府門外看了一眼,見沒什麽動靜,就準備回玉京園。蕭書白盛裝出府他早就聽說了,也早就猜到是去幹什麽。雖然無所謂是什麽結果,但他還是有些擔心,因為給夜紅妝傳消息的事他是瞞著夜溫言做的,萬一事情鬧大,當著夜溫言他也沒法解釋。


    心裏想著事,走路就沒抬頭,也沒留意四周動靜,結果沒走幾步就被人給攔了下來。


    他腳步停住,眼睛抬起,就看到夜溫言掛著一臉的笑正看著他,還向他問道:“二哥要回屋了麽?別急著回去呀,二嬸還沒回府,今兒可能會有場好戲,咱們一起看看去!”


    她說著話,還上前拉了夜飛舟一把。他下意識地往回縮了縮,縮得夜溫言一聲冷笑。


    再看跟他說話的四妹妹,卻是已經越過他,直奔著前院兒走過去了。


    夜府門外,錦繡將家中事情大致地講了一遍,雖然講得不細,但幾個要點還是道了出來。


    比如說二少爺已經過繼到大房名下,跟二房這邊再沒什麽關係了。比如說老夫人前陣子中了邪,整天嚷著鬧鬼,結果大病一場,也沒查出鬼在哪。再比如說熙春成了姨娘之後深得二老爺寵愛,如今夫人在府中地位已經不比從前了。


    當然,以上所有都及不過最後的一件事,那就是二老爺要迎娶平妻過門了。


    夜紅妝氣得臉都紅了,提起裙擺就往府門裏走。


    蕭書白看著她走路腿腳還挺靈便,也不像身上傷多重的樣子,不由得也有點兒後悔。


    看這樣子應該是還能在肅王府裏堅持一陣的,隻要繼續堅持著,就比接回來強啊!怎麽說也是肅王正妃,不管那個六殿下承不承認,至少別人是承認的,這就比什麽名份分都沒有要強。可如今人被接回來了,那就是放棄了肅王府的尊榮,從今以後又做回將軍府的三小姐。


    將軍府的三小姐啊,老太爺在時還值點錢,如今老太爺不在了,誰還會在意個三小姐?何況還是破了身子,嫁過人的三小姐?


    她花了一百萬兩銀子贖回來的女兒,到底還有沒有用?


    錦繡見她家夫人站在府門口想事情,一下就猜到是在想什麽了,於是趕緊壓低了聲音道:“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剛剛在馬車裏奴婢也聽懂了,如今這位六殿下之所以不承認咱們三小姐,是因為他根本就是個假的,那咱們還怕什麽呢?三小姐嫁的是真的那位,又不是他,咱們隻要把真的找回來,一切就都能回到正軌。”


    蕭書白點點頭,“你說得對,隻要把真的找回來,一切就都會回歸到原點。紅妝還是肅王妃,雖然沒了孩子,但咱們之前不是也有準備麽。”她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又精神起來,“走吧,回府,明日一早我要進宮麵見西宮太後,找人的事隻靠咱們肯定是不行的。”


    蕭書白回府,最先聽到的竟是熙春的一聲驚叫:“老爺快看,那是誰回來了?”


    緊接著就是夜紅妝的聲音:“閉嘴!這裏哪有你一個丫鬟說話的份兒!”


    熙春趕緊往夜景盛身後躲了躲,人雖然是一副害怕的樣子,但嘴上卻依然沒閑著:“那不是三小姐嗎?她怎麽回來了?這是探親還是什麽?如果是探親的話,那她如今是肅王妃,老爺咱們要不要跪地相迎啊?雖然您是父親,可如果她擺王妃的架子,咱們還是得跪的。”


    夜景盛氣得狠狠地哼了一聲,也不接熙春的話,隻大聲質問夜紅妝:“你回來幹什麽?還嫌不夠丟人嗎?你如今就該老老實實在肅王府待著,沒有大事不要隨意出來走動,省得我們全家都要因為你被戳脊梁骨!”


    熙春又跟著附和:“是啊,還沒成婚就先懷了孩子這件事,直到現在外麵都有人在講究。他們不敢說六殿下什麽,就隻能把難聽的話都衝著我們老爺來。三小姐,不是妾身說您,您實在是太讓老爺丟臉了。”


    夜紅妝氣得直哆嗦,“這裏是我的家,我想何時回就何時回,還輪不到你一個下人說嘴。別以為做了我父親的妾你就比從前高貴多少,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夜溫言那個小妾人身邊的奴才,永遠都是上不去台麵兒的賤奴!”


    她說這話時,幾乎就是聲嘶力竭地在嘶吼,這幾個月在肅王府受的氣在這一刻徹底爆發,衝過來就要跟熙春動手,卻被夜景盛狠狠一把推了出去,直接摔到地上。


    身上的傷終於帶來鑽心地疼,夜紅妝嗷地一聲叫,已經顧不得跟夜景盛和熙春計較,隻大口大口地做著深呼吸,想以此來緩解疼痛。


    可即使這樣,這一摔依然把她摔得臉發白,幾乎就暈過去。


    蕭書白一下就撲了過去,想扶夜紅妝一把,可是不管她碰到哪裏夜紅妝都疼。她到這時才知道女兒身上的傷有多重,也開始懊惱剛剛在府門外想的那些事。


    這可是她從小嗬護到大的女兒,是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女兒。如今她已經沒有了兒子,她不能再沒有這個女兒了。


    “夜景盛!”蕭書白大聲喊了起來,“你睜大眼睛看看,她是紅妝,是你最疼愛的女兒!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她?難不成我們的紅妝還及不上你身後護著的那個小賤人?”


    她一邊喊一邊哭,一邊哭一邊問夜紅妝疼不疼,哪裏疼。


    這一幕看在剛剛走回來的夜飛舟眼裏,愈發的讓他不是滋味。


    夜景盛走上前幾步,在跟蕭書白和夜紅妝說話,夜溫言聽著大概就是掰扯夜紅妝和熙春你最疼誰的這個話題,熙春也時不時地插上幾句。她覺得挺無趣,覺得熙春跟在原主身邊那麽多年,真是一點兒精髓都沒學來,以前的夜四小姐懟起人來也是針針見血的。


    可惜啊,熙春說來說去就是那幾句小家子氣的話,真是應了夜紅妝說的,上不去台麵兒。


    她扯扯夜飛舟的袖子,“二哥,說說吧,到底那夜紅妝許了你什麽,能讓你這麽幫她?可別跟我說就那一間羊肉館子!今兒你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那我就隻能認為是你對二叔二嬸一家依然放不下,還覺得那是你親爹親娘和親妹妹,幫忙什麽的,是義無反顧的。”


    “不是!”夜飛舟立即否認,“絕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他們沒有絲毫留戀。”


    “那到底是為什麽幫夜紅妝?”她微仰著頭,一雙眼睛死盯著夜飛舟,“二哥,該不會她又知道了什麽關於三殿下的事,所以你就上套了?”夜溫言覺得自己猜的非常靠譜,她對夜飛舟說,“我可以不在意你替夜紅妝傳消息,我也相信你在與她做交易的過程中,不會做損害我利益的事。但是二哥,我必須得提醒你,三殿下他不管有什麽事,我去辦肯定要比你去辦容易得多。你可以從夜紅妝那裏套出消息來,但若是有什麽行動,我是你的最佳人選。”


    她話說完,也不等夜飛舟回答,抬步就往前走。


    那幾個人還在吵鬧,她聽到蕭書白說:“紅妝在肅王府的日子過得並不好,那六殿下沒日沒夜地打她,把她打得遍體鱗傷,你是當父親的,你不心疼嗎?她可是你的女兒,是我們一品將軍府的三小姐啊!咱們不給她做主,還有誰能給她做主?”


    夜溫言一下就笑了,“三小姐?三小姐不是即將要入府的夜無雙麽,這怎麽又出來一個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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