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權千羅送來的宴帖,整個將軍府就送來一張,指名點姓是給夜溫言的。


    墜兒說:“送帖子來的人還在敘明堂坐著呢,二老爺派人來傳話,說請小姐去見一見。”


    夜溫言吃點心的手頓了頓,“長公主?”


    北齊的長公主,她對這個人是有印象的,那是一個對夜家懷有深深仇恨的可憐人。


    但也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夜家作為保家衛國的武將,在那件事情上並沒有錯。錯就錯在那位長公主忘記了自己遠嫁他鄉最初的目的是什麽,從而放任自己的丈夫算計故土,把刀尖兒指向了生她養她的北齊。


    “去看看吧!”夜溫言站了起來,“長公主設宴不奇怪,但主動上夜家來送帖子,倒是一件值得探究的事。我同她之間似乎也沒有過什麽交集,隻怕這宴也不是什麽好宴。”


    往前院兒去時,香冬和計蓉主動留了下來,改由墜兒跟著。


    主仆二人到了前堂時,正看到那位公主府的侍女端端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地用茶碗蓋子撩著碗裏的茶葉,連夜景盛同她說話都沒正眼瞧一下,甚至頭都沒抬。


    她聽到夜景盛說:“近日府裏事情多,竟忘記了長公主壽辰,真是臣的罪過。請姑娘代為轉告長公主,壽宴夜家一定會去,壽禮也一定會好好備下,多謝長公主相邀。”


    那侍女終於抬頭,看著夜景盛一臉的不屑:“哼!夜家的壽禮咱們公主府可受不起,誰知道送的是禮物還是刀子呢?長公主說了,你們夜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好東西,全都是食人的惡狼,她就盼著你們夜家早點死絕,到時一定大宴三日,以賀蒼天有眼。”


    長公主府跟一品將軍府交惡已經很多年了,全臨安城都知道。公主府從上到下早已經連表麵功夫都不肯做,見到夜家人就跟見著挖了她們家祖墳的賊一樣,張口就罵,毫不猶豫。


    夜景盛被這侍女說得好生沒臉,想著自己好歹是夜家的家主,你一個奴才竟敢這樣和我說話?但再想想,這屈辱可是他那位死去的大哥留下來的,不由得就把這份氣又轉到了夜景歸身上,便也顧不上跟這侍女計較,開口就道:“姑娘莫要這樣說,當年的事是我那大哥做的,同本將軍無關。如今大哥已死,也算壯年早逝,也算是遂了長公主的心了。”


    那侍女看了他一眼,冷笑了開,“夜二老爺別一口一個本將軍本將軍的,你現在可不是什麽夜二將軍,皇上早就把你的官位給擼下去了,再這樣說話就是冒充官員,是要治罪的。”


    夜景盛連連點頭,“姑娘說得是。”


    “哼!”那侍女還是看他不順眼,“至於你們夜家是誰犯下的錯,這個我們可不管。在我家公主看來,夜家一窩子都是賊,咱們就是白天黑夜都盼著你們夜家都死絕了才好。”


    “你……”夜景盛還想說點什麽,一偏頭就看到夜溫言走了進來,當時就改了主意,伸手指著夜溫言就道,“姑娘看到了吧,這位就是我們家的四姑娘,就是害死秋胡國君的夜大將軍最疼愛的女兒。姑娘今日不是來給她送帖的麽,有什麽話正好跟她說說。”


    那侍女轉過頭來看向夜溫言,很不客氣地從頭打量到腳,然後一臉不屑地道:“都說夜四小姐是臨安第一美人,從前我們也見著過,沒覺得你哪裏就長得好看了。今日再看……嘖嘖,這怎麽還不如從前呢?夜四小姐,你是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嗎?煞白著一張臉不說,身上居然還帶著死人的味道,簡直晦氣。”


    夜溫言都氣笑了,自顧地走進屋裏,挑了夜景盛那頭的椅子坐下,正好跟那侍女麵對麵。


    她說:“姑娘好眼力,我可不就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嘛!這事兒全臨安都知道,姑娘怎麽還跟頭一回聽說似的?也太孤陋寡聞了。”


    “哼!”侍女臉上的嫌棄轉為厭惡,“還好意思說,全臨安都知道,夜家四小姐逼婚六殿下,結果被自己的堂姐搶了婚,這樣的笑話可不是全臨安都知道麽。我要是你,早就一頭撞死或是找個姑子廟剃頭理佛去了。哪還有臉大搖大擺地在家裏待著,而且家主還是二叔,你得給你們家添多少晦氣啊?”


    夜景盛在點頭,他是真的認同這侍女說的話。確實就是夜溫言添晦氣,打從臘月裏就一直晦氣到現在,他是不是要考慮找幾位高僧來做場法事了?


    夜溫言無意理會夜景盛的態度,甚至她也跟著點了頭,且點得十分認真,“你說得真對,我這人就是容易給身邊人添晦氣,就比如說現在,我觀姑娘你印堂發黑,恐有災禍啊!這該不是被我影響的吧?嘖嘖,一會兒出門時小心一些,萬一絆到門檻上磕掉了牙,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畢竟不能讓你白說我一場,若沒有個一語成讖什麽的,如何能顯出你公主府奴才的尊貴身份呢?”


    她說完話就站了起來,直接就往門外走。那侍女一愣,也顧不得計較剛才的話,隻問了一聲:“你幹什麽去?”


    夜溫言擺擺手:“回自己屋歇著!本來想著既是給我送帖子的,我就出來見一見,也算給你們公主府臉麵。但你說話實在不招人愛聽,那我也沒必要坐這裏同你廢話。不過你放心,我會把我的侍女留下,侍女對侍女,你也就隻有同她講話的資格。行了,坐著吧,不用送。”


    夜溫言一邊說一邊走,等話說完,人都已經走出老遠。


    公主府的侍女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指著夜溫言離開的方向就問夜景盛:“這就是你們夜家養出來的女兒?她懂不懂得什麽叫做待客的禮儀?”


    夜景盛想說話,嘴剛張開就被墜兒給劫住了,就聽墜兒道:“這位姑娘僭越了,你連同我家小姐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哪來的臉麵跟我們家的家主對話?咱們都是奴才,你有話隻管同我說就行,夜家的主子你是夠不著的。”


    說完,還非常不客氣地瞪了夜景盛一眼,“二老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夜景盛想說是個屁,但墜兒都把話說到這兒了,他要是還上趕著同這侍女講話,那豈不就成了自降身份,顯得他在這府裏的地位連夜溫言都不如?


    他越想越鬧心,這就是個套,套住了就出不來,他怎麽又掉進夜溫言的套裏了?


    見夜景盛不說話,公主府的侍女更生氣了,有心想跟墜兒辯一場,可再想想剛剛墜兒的話,忽然就覺得如果自己再辯下去,那就相當於承認自己的身份隻配跟個丫鬟講話。


    她雖是奴,可也是公主府的奴,是皇家的奴,身份可比一品將軍府裏的奴才高貴多了。


    於是她也不想再說什麽,隻把帶來的宴帖擱到桌上,目光看著夜景盛道:“長公主壽宴定在四日之後,請夜四小姐出席。帖子給你們擱到這兒了,如若不來,那就是藐視皇族,你們夜家自己看著辦。”


    話說完就走,還用力甩了一下胳膊以示不滿。


    隻是誰都沒想到,就當她走到門口,就要邁過門檻時,兩隻腳也不怎麽的就沒聽使喚,明明抬得很用力,卻也沒抬起多高,結結實實絆在了門檻上,直接摔了個狗啃屎。


    那侍女“啊”地一聲驚叫起來,緊接著還跟了句:“我的牙!”引得夜家一眾下人都朝她摔倒的地方看了去。


    這一看不要緊,許多人沒忍住,直接就笑出聲來。


    這還真是一語成讖,牙果真是摔掉了,還磕得一嘴血。


    堂堂長公主府的一等侍女這會兒就趴在將軍府前堂門口,哭得跟見了鬼似的。


    夜景盛想過去攙扶,結果被人家一把甩了開,還喝了一句:“滾!”


    夜景盛氣得也收了手,再也不想管她。


    墜兒則在後頭補了一句:“快跑吧!再不跑一會兒指不定又出什麽事兒呢!記著點兒啊,出大門的時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再摔一下你就沒臉見人了。”


    那侍女爬起來,撒腿就跑,那架勢跟讓狼攆了似的,一陣風似的就沒了影。


    出大門的時候摔沒摔墜兒不知道,她就知道這一跤十有八九是她家小姐幹的,真是過癮。


    夜景盛已經回到前堂去看那張宴帖,墜兒過去時就聽夜景盛說:“壽宴這日子正好是新夫人和三小姐回府的第二天,回去跟你家小姐說,雖然帖子上隻寫了她一個人的名字,但畢竟是送到將軍府來的,我也親自接待了送帖侍女。所以四天後的壽宴就不能隻她一個人去。”


    墜兒不懂:“二老爺也想去?”


    夜景盛狠狠地哼了一聲,“是讓她帶著她三姐姐去!”


    墜兒聽著這話,眼珠轉了一圈兒,然後點了點頭,認真地道:“奴婢都記下了,回去一定如實稟報我家小姐,請她在長公主壽宴當日,帶著三小姐一同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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