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溫言淡笑搖頭,“我沒什麽見識,小女子隻問家宅,不言朝政。也就是相爺問到這兒了,我就鬥膽說上幾句,可不敢再多說什麽了。”


    “無礙。”右相大人擺擺手,“打從先帝駕崩那日起,四小姐就已經走入這局中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該做的不該做的也都已經做了,不差這一回。本相多嘴提醒四小姐一句,李家咽不下這口氣,攝政王也不可能就此放權。隻怕今後會遇到不少麻煩,還件件麻煩都是衝著你去的,四小姐得有個心理準備。”


    夜溫言停下腳,再衝著右相施禮,“多謝相爺提醒。也請相爺放心,麻煩從來就沒少過,別說李家和攝政王,就是那六殿下怕也不會放過我。虱子多了不怕咬,我祖父軍威赫赫,還能怕那些個小卒?兵來將擋就是了。”


    “兵來將擋?好!真好!”右相又笑了起來。兵來將擋,夜家是將,自然擋得起的。他沒再繼續剛剛的話題,隻抬手往路邊指了指,“四小姐還記得這間醫館吧?”


    夜溫言轉身去看,原來是李家那間醫館。


    不過這醫館已經歸她所有了,眼下門是封著的,還貼著官府的封條。


    有官差在這邊守著,一見她到了立即上前來見禮,然後問道:“四小姐可是要進去嗎?池大人說了,隻有四小姐來了,這醫館的封才能啟開。”


    夜溫言卻搖頭,隻告訴那官差:“先封著吧,我也沒太想好要做何用。”


    右相聽了便問:“醫館給了四小姐,就是你的生意了。據本相所知,醫館裏所有東西都未曾動過,李家是連帶著藥材和庫存銀兩一起賠給了四小姐的,隻要將門封啟開,掛上新的匾額,立即就可以讓醫館重新開張。”


    “可是我並沒有打算開一家醫館,所以這地方給了我其實也沒有多大用處。”


    “哦?”右相不解,“為何不打算開醫館。”


    “因為我不是大夫啊!”


    “可是你有一手神醫之術!”


    “那也不是非得做這一行。”夜溫言告訴右相,“不是會什麽就得做什麽,除了醫術,我還會武功,難不成我還要再開一家武館?何況我也沒有義務做這件事情,我懂醫術是我自己的事,沒有規定說一定要將它拿出來與人分享。”


    右相懂了,“四小姐是還在生內城官眷的氣?”


    她搖頭,“沒什麽好生氣的,我隻是誌不在此。”


    “那誌在何處?”


    “誌在……誌在成婚嫁人,生子育女,誌在做女兒家該做的事。這是天下所有女子的統一誌向,我也不想例外,大人說對吧?”


    右相沒話說了,他總不能讓人家一直拋頭露麵,不管成婚嫁人。雖說可惜了一手好醫術,但夜溫言不願意,這事兒就誰也強迫不得。


    兩人默默地往前走,再也沒什麽話說,直到走至府衙門口,夜溫言忽然停住腳,問門口的一位官差:“府尹大人在衙門嗎?”


    那官差立即答:“大人剛回來,前腳才進去的。”


    她便衝著右相笑笑,“右相伯伯,我要進去同池大人說說話,就不陪著您了。今日多謝伯伯願意同我說這麽些話,也多謝伯伯的提醒。我都會記著,也會往心裏去的。”


    右相點點頭,這幾聲“右相伯伯”叫得他很是舒心,“去吧!本相還要在街上轉轉,他日若有能幫你一把的,不要跟伯伯客氣。”


    夜溫言再深施禮,目送右相離開,這才轉身走進府衙。


    右相姓宋,名宋天運,十九歲狀元及第,三十歲官居一品,到如今已經在丞相位上坐了整整十五年。


    朝中人人皆知,左右丞相分庭抗禮,左相死保皇權,右相更重民生,二人經常在朝堂上因為意見相左爭執不休。這是分岐,同時也是相互之間的一種製約。


    朝堂不要一家之言,所以無論是先帝還是新帝,都願意看到這種局麵。


    隨從一路跟著右相,見離衙門口遠了,這才小聲問道:“大人為何如此看中夜四小姐?”


    右相沒立即答,一直走過了這一條街方才聽見他道:“因為甚少有人能將李家逼到那個份兒上,也從來沒有人能讓李太後和攝政王都生生咽下這口氣。”


    “他們真的咽下了嗎?方才大人不還說,李家是咽不下的?”


    “咽不下也是以後的事了,至少目前看來,無論是李家,還是西宮太後和攝政王,包括那六殿下,誰都沒敢立即跟這位夜四小姐翻臉。”


    隨從不懂,“夜四小姐究竟有何厲害的?太後娘娘究竟在怕什麽?”


    右相搖頭,“不知,但至少這外城的民心已經被她握在手裏了。至於內城,她竟將這份功勞拱手讓給皇上,可見如今的夜家……不,是夜四小姐,她一定是站在皇上這一邊的。”


    “大人以為這是好是壞?”


    “不算壞吧!至少目前看來不算。就是不知那夜四小姐在這漩渦中,能挺到幾時,是會迎風破浪,還是幾個回合之後就被拍擊上岸。”


    夜飛舟回到內城時,已經接近晌午了。


    此時的肅王別院裏不見肅王,有下人端了午膳送進夜紅妝的屋子,擱到桌上就出來,哪裏像是對肅王正妃,到像是在探在押的囚犯。


    夜飛舟將一串珠子送到夜紅妝麵前,告訴她:“人接到了城外的莊子裏,我的人在那邊看著,萬無一失。這是從她身上取下來的,你看看有沒有問題。”


    夜紅妝將那串珠子拿在手中,看了一會兒就冷哼出聲,“我哪知道有沒有問題,我又不知道她身上都有何物,你給我看了這個也沒什麽用。”


    夜飛舟皺皺眉,又道:“在她身邊侍候的人,是母親的陪嫁嬤嬤,姓寒。”


    夜紅妝這才點了頭,“那就沒錯了。”隻這一句,再沒下文。


    其實夜飛舟提起這位寒嬤嬤,還特地強調是蕭氏的陪嫁嬤嬤,意在想讓夜紅妝說說,為何母親那邊在保護著的人她要給弄走。但夜紅妝對此卻並沒有什麽反應,隻是沉默了一會兒就同他說:“一定要看好了她肚子裏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得保證順利生產。”


    “那你答應我的事呢?”他也不再想理會旁的,隻一心打聽那所謂的三殿下謀反的證據。


    夜紅妝翻了他一眼,“放心,說好了是交換,我就不會賴賬。你聽著,當年北齊與歸月國交換人質,先帝原本是要把三殿下送走的。”


    話剛開頭就聽得夜飛舟心裏噔咯一下,雖然明知最後送走的並不是權青允,可還是控製不住地起了一份緊張。


    交換質子是九年多以前的事,那時他九歲,已經拜了師在外習武,中途從未回京。


    可權青允會去看他,有時一年一次,有時兩次,多的時候也有三次四次。他卻從未聽他提起過與質子相關的事情,他甚至以為權青允在朝堂上一直順風順水,朝堂之外也家大業大。


    夜紅妝瞅了一眼他這反應,發出輕蔑地一聲笑,卻還是繼續說:“因為當時的李皇後覺得三殿下鋒芒太甚,會威脅到她兒子未來的皇位,故而做了一局又一局,每一局都讓先帝對三兒子更厭惡一些。李太後便趁此機會提議將三殿下送走,先帝沒有疑義。”


    她說到這裏,挑著眼睛看向夜飛舟,“可你知道當時三殿下是怎麽想的嗎?”問過,也不等夜飛舟答話,又自顧地道,“他說他不能走,因為他要是走了,你就沒人管了。一旦沒有人護著你,你可能就得死在自家人手中。所以他設了一計,陷害那四殿下的生母,令其失寵,更是讓先帝憤怒到牽怒於子,直接將四兒子給送去了歸月。”


    夜紅妝拿起筷子開始用午膳,“當年的事我們誰都不曾參與,這些話我也是在肅王別院裏聽說的,可信度極高。四殿下這些年一直都在查當年的真相,據說早已經查明白了,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找三殿下報仇的。權青祿不久前探到消息,說四殿下手裏截獲了三封密信,是五年前三殿下跟歸月國一位大將軍的往來書信。上麵提到若將來北齊皇位落於他人之手,歸月國可借兵給三殿下,助他登基。”


    夜飛舟聽得直冒冷汗,這些事他完全不知,但他卻知道權青允的確是同歸月國一位將軍有交情的。


    當年他在外習武,有次權青允去看他,他問他從哪裏來,權青允便說是從歸月來,去訪舊友,順路過來看看你。


    不過如今皇位有主,權青允也沒有夥同歸月舉兵進犯,那這些陳年舊事還算得數麽?


    他這心思被夜紅妝猜了個透:“你是不是覺得那些信是沒用的?因為三殿下並沒有履行那位將軍的提議?我親愛的二哥,你也不想想,即使他沒奪位,但他跟歸月將軍的約定卻還是在的。萬一將來有一天他反悔了,對當今聖上來說該是多大的威脅?”


    夜飛舟心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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