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昭蓮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迷茫,這個迷茫跟昨晚所有與宴客是一樣的,那就是:歸月使臣說要讓夜溫言和親,這跟帝尊大人有什麽關係?


    但封昭蓮的腦子比那些賓客夠用一些,腦洞明顯也比那些人大上許多,隻略迷茫了一小會兒就琢磨出這裏頭的玄機了——“和著阿言的男人是那位帝尊?阿言也太牛逼了!”


    權青畫心裏也是這麽想的,但是他不好說得這樣直接,隻點了點頭說了句:“夜四小姐的確非同尋常。”然後再想想,又道,“適才在殿內議事,聽聞夜四小姐已經到了外城,正坐鎮一家醫館為傷患看診。宮裏也有太醫分過去幫忙,傳回來的消息是,夜四小姐的醫術極其高明,也十分新奇大膽,太醫院的高手在她麵前幾乎淪為打下手的小童,完全沒有施展醫術的餘地。另外夜四小姐還給內城留了藥,已經有許多人家去領取了,有奇效。”


    封昭蓮仰頭看他,聽著他說這些話,腦子裏總有一個影子忽閃忽閃的,與那位夜四小姐重重疊疊相互交替。好像又看到阿珩出手醫人了,又看到阿珩握著一種叫做手術刀的東西在人身上劃口子,然後再用奇怪的針線把那口子縫起來。


    夜四小姐也懂醫術,要不要這樣巧?


    “高明是有多高明?奇效是有多奇效?”她問權青畫,“你看過她行醫嗎?”


    權青畫搖頭,“不知,亦未見過。隻聽聞她醫好了青城的嗓子,可青城那嗓子所有太醫都束手無策,父皇也不是沒請過江湖異士,都沒有任何辦法。據說夜四小姐治他的嗓子,連一柱香的工夫都沒用上,那想來醫術之高明,也是我等猜測不到的吧!”


    封昭蓮點點頭,“我知道北齊的七殿下以前是個小啞巴,啞巴都能治好,還治得那樣輕鬆,醫術肯定是相當高明了。我在宮宴上聽到有人稱她為神醫,我以前也認識一位神醫,就是不知道她二人若是有機會比一比,是誰更技高一籌。”


    “你認識的神醫是誰?”他想了一會兒,還是搖頭,“封昭蓮,歸月國那幾位有名的醫師我也認得,民間神醫也聽說過許多,你指的是他們中的哪一位?”


    “哪一位也不是。”封昭蓮覺得脖子有點兒酸,就不再仰著看他,“權青畫你不會明白的,我就算是說了你也不會明白,更不會相信,所以有些事情我就不說了。”


    他點頭,“那便不說。”其實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就是他也不是很想知道。這世間之事跟他都沒有太大的關係,誰生誰死,誰輸誰贏,他覺得都是無所謂的。人生不過短短六十載,眨眼就過了,掙太多又如何呢?最後還不就是一捧黃土,一隻小匣。


    他抬步往台階下方走,一邊走一邊說:“我們的住處不在一個方位,你一會兒叫個宮人送你回客居宮就好,不必再跟著本王。”


    封昭蓮隨口應道:“好。”然後看著他那白衣飄飄的背影,突然就笑了起來。


    怪不得從小就總覺得權青畫這人好生眼熟,第一次見到這人就感覺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


    後來明知他性子冷,不怎麽待見歸月人,她還是死皮賴臉地往他身邊湊合,同他說玩笑,同他喝酒,也同他一起練過劍。可惜她練得不好,到現在一個劍花都挽不出來


    原來竟是這位塵王殿下的背影有幾分像玄天華。


    封昭蓮敲敲頭,“真是奇了怪了,本王怎麽就對玄天華念念不忘呢?上輩子他似乎也沒有對我有多好,沒有多照顧,我看上他什麽了?”


    就這個問題又在神仙殿門外想了小半個時辰,直到許多殿下走出來都往她這兒看上一眼,封昭蓮才覺得有點兒像是被人當猴看。


    於是幹脆跟吳否要了個碗,往麵前一擺,誰瞅她一眼她就跟人伸手要銀子,再扔到碗裏。


    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碗滿了。


    她起了身,抱著碗往客居宮走。吳否好心問她要不要人送,被她揮揮手給拒絕了。


    去客居宮的路她記得,就算不記得,便也當在宮裏散步。左右睡不著,回去也是幹坐著。


    隻是……她仰起頭,看著頭頂星空,口中呢喃輕語:“雲蕭,我活過來了,你呢?阿珩,我從不信你們都死了,可你們若是活著,如今又在哪裏?我該去什麽地方尋你們?今年你多少歲了?再見麵,你還會不會記得我?”


    臨安外城,受災情況要比內城糟糕許多。內城的官邸都倒塌了大半,外城的私宅倒得就更多了。尤其是平民的房子,那幾乎是個個全倒,一家都沒剩下。


    朝廷派了大量的禁軍來到外城搭帳子,給百姓做臨時的安置。但實際上,這些禁軍的主要目的還是維持外城的秩序,怕的是有人借災生亂,給臨安城帶來進一步的打擊。


    太醫院來了兩位太醫,一老一小,在外城借下來一家沒塌掉的醫館,但坐鎮的大夫卻是夜溫言。此刻,夜溫言便在救治一個腿傷的孩子。


    那孩子隻有五六歲大,左小腿被一根鐵杵貫穿,紮到了骨頭,這會兒疼得已經快要暈過去。孩子的娘坐在地上不停地哭,一邊哭一邊說:“暈了好幾回了,都是又被疼醒的。求求你們救救她,她才五歲,她不能就這麽沒了命,也不能失去一條腿啊!”


    老一點的太醫姓白,今年得有五十多了,看著這孩子的腿就頻頻搖頭,雖然也不忍,但還是勸那孩子的母親:“人能活著就是萬幸,這條腿就不能再指望了。鐵杵穿了腿骨,根本是不可能順利取出來的。或者……”他後麵的話就沒說出來,因為那話對於一位母親來說實在太殘忍了。這樣的傷是治不好的,孩子又太小,眼下這個條件別說保腿,保命都費勁。


    孩子母親雙手掩麵,不停地自責,她說地龍翻身時如果她再離孩子近一步都能把孩子護住,可偏偏她就離得遠,等到她跑過去時孩子已經被砸在屋子下麵了。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孩子救出來,卻發現腿成了這個樣子。她說她是一個不合格的母親,如果孩子的命保不住,她也活不下去了,因為她的丈夫死了,是地龍翻身時被房梁砸了頭,當場就砸死了的。


    沒了丈夫,再沒了孩子,叫一個婦人怎麽活下去呢?


    夜溫言覺得在這場災難上自己是有責任的,因為除夕夜問鳳,已經得到了地龍翻身的啟示,隻是她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她還沒來得及說,沒來得及提醒師離淵或是權青城做好準備,大災就已經來了。


    這一整天她就總會想,如果她昨晚就把事情跟師離淵說了,會不會這場災難就不能發生了?師離淵提早將臨安城護住,地龍也奈何他不得。


    可惜沒有那麽多如果,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或許這就是天意,天意該如何,即使問鳳問出預知來,也是改變不了什麽的。


    她收回心緒,又仔細查看這孩子的腿。姓白的太醫有心想勸她別看了,因為真的沒有希望,不如研究下如何在截斷腿的情況下保住這孩子的命。


    可這話到底還是沒說,因為打從下晌他過來,一直到現在都快接近子時了,這位夜四小姐表現出來的神奇醫術一次比一次叫人驚歎,她用的藥物也一次比一次讓他不能理解。


    可越是不能理解的藥就越有奇效,或是看不透的手法,就越能治好難治的人。


    所以他心裏也有希望,希望夜溫言能把這個孩子給治好,如果這樣的傷都能治,那這場地龍翻身所造成的災禍就會減輕許多,臨安城今後也不會出現大量的殘肢百姓。


    夜溫言在思考,這已經不是今天第一個接治的重大外傷患了,她用靈力接好了無數人的骨頭,也修複了許多人的筋脈。可她不能一直這樣做,重傷不能一直隻有她一個人治。


    一來累不起,二來她隻有一個,無法分身,一旦遇著要命的傷患就需要喚出大量的靈力來。用靈力不怕,可是如何避得過這些眼睛呢?就是現在她也幾乎沒辦法跟人解釋她是如何治的傷,如何接的骨,又如何製的藥丸。


    受傷的人太多了,一個一個根本治不過來,必須得有人跟她一起治,她必須得把自己所掌握的治療方法教給其它的醫者。


    隻有能治病的大夫多了,才會有更多的百姓受益。


    “麻沸散。”她回頭叫那個年輕的太醫,對方反應也快,立即將麻沸散遞給她。


    她將麻沸散倒在那孩子的腿上,兩位太醫直勾勾地盯著她的一雙手,眼中盡是求知欲。


    可是她能教給他們什麽呢?靈力嗎?


    夜溫言微微搖頭,這一次不能再用靈力了,醫治這個孩子她必須用傳統醫術,還得是這兩位太醫能看得懂的醫術,如此才能夠替她分擔,如此才能夠救治更多的人。


    上一世,醫脈鳳羽珩的外科手術,是怎麽做的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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