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祿院兒前堂,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靜過,當真是掉根針在地上都能聽見。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夜溫言,就連一直低著頭的柳姨娘和夜楚憐都把頭抬了起來,滿眼疑惑地看向她。


    什麽條件都答應,這話既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了口,蕭氏就沒有賴帳的道理。


    眼下所有人都在等著夜溫言提要求,也所有人都在好奇,夜溫言會提什麽要求。


    夜清眉伸出手,隔著小桌子把妹妹的手握住了。姐妹兩個什麽都沒說,甚至連一眼對視都沒有,但是夜溫言明白,這個大姐姐知道她想說什麽。


    果然,她再開口,雙眼微眯,盯盯地看著蕭氏:“到也不用答應我什麽條件,我隻是想知道一個真相。”


    蕭氏不解,“什麽真相?”


    夜溫言一字一句地說:“我想知道,祖父和我父親死因的真相!”


    “啪”地一聲,老夫人手裏的茶碗蓋子掉地上了,摔了個稀碎。


    君桃趕緊蹲下去撿,慌亂之下手還劃了道口子。


    蕭氏的臉色也變了,“四姑娘這說的是什麽胡話,都是正常的死亡,哪來的真相?你祖父常年征戰在外,身上本就有舊疾,這次也是舊疾發作才沒挺過去。至於你父親,近兩年身體就一直不好,老爺子去世對他的打擊又太大了,這才跟著一起去的。”


    “這樣啊!”她笑了笑,這樣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內,“行,你們怎麽說就怎麽算吧!”


    蕭氏兩隻手握了握,追問道:“那紅妝和六殿下的事?”


    “三姐和六殿下有什麽事?”她眨眨眼,一臉茫然。


    蕭氏氣得猛地摔了桌上的茶盞,“夜溫言你不要得寸進尺!”


    “蕭書白也請你自重!”這話是穆氏回的。今日她原本不想多說話的,因為夜溫言的婚事還有那場搬家和禁足,她已經跟老夫人撕破了臉,本想壓壓火氣盡可能不再摻合什麽。但是沒想到蕭書白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她女兒,她實在忍不了。


    穆氏站了起來,連帶著夜清眉也站起來了。夜連綿看了她二人一眼,依然坐著沒吱聲。


    穆氏指著蕭書白大聲道:“你們做了那樣恬不知恥的事,不知道低頭做人,反而一再向我的女兒發難,你真當我穆千秋是死的不成?之前因為家裏大喪,為免在這種時候家宅紛亂,能忍的我都忍了。又因為我男人死了,你們家二爺要做家主,我能認的也都認了。但是蕭書白你有完沒完?你女兒是因為什麽受的傷你心裏沒有數嗎?你哪來的臉讓我女兒給她治?”


    “放肆!”老夫人砰砰地拍起桌子,“穆千秋你瘋了不成?”


    “我是瘋了!”穆氏真急眼了,“欺負人欺負到這個地步,難不成我還任你們搓磨?我要是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那我還有什麽臉當她們的娘?”


    她走到夜溫言跟前,用自己的身體將女兒嚴嚴實實擋在身後,“蕭書白,有什麽話衝著我說,言兒是小輩,她的事自有我這個當母親的做主!”


    有那麽一瞬間,夜溫言幾乎以為自己並沒有離開從前那一世,還是在玄脈夜家的大宅裏,還是跟那群血脈相連的家人在一處。


    那一年她不滿十六,擔著家主位,卻盡不了家主事,總有些旁枝族人不買她的帳,不信服她這位家主,隔三差五就要來挑釁一番。


    媽媽就會在有人向她發難時擋在她麵前,大聲地說:“有什麽事盡管衝著我來,言兒雖是家主,但是年紀尚小,她的事自有我這個當媽的替她做主。”


    如今不再是年少無知了,雖然頂著個十五歲的身體,但是在這具身體裏麵的,是一個三十歲的靈魂。蕭書白夜紅妝包括老夫人這種小打小鬧的魑魅魍魎,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


    於是她也站了起來,搭著穆著的胳膊,探了頭去問蕭氏:“二嬸反反複複提三姐姐和六殿下的事,是在提醒我曾經被人拋屍荒野嗎?本來都快忘了的事,你這一提我到是又想起來,當初主張把我拋屍的,可就是你的女兒夜紅妝呢!你這是在提醒我要報仇嗎?你說你跟自己的女兒是有多大仇,非得提醒我這個。”


    穆氏整個人都在顫抖,是氣的,是聽到女兒曾經被人那樣對待,氣得快要七竅生煙。


    夜溫言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就握得用力了些,輕輕地道:“母親別生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這不是好好的麽。”


    穆氏怎麽能不氣,不但氣,她還心疼。


    “你是我的女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隻要一想到你一刀紮心,還被人扔到城外去,我滅了他們滿門的心都有。可惜娘沒本事,若是你父親還在,他拚了命也是要給你報仇的。”


    夜溫言心裏發酸,有原主的反應,也有她自己的反應。


    父親,前世父親就早亡,沒想到換了個人生,還是沒能全了一場父女緣份。


    “沒事,父親不在還有我,這個仇我自己就能報。”她勾起唇角,笑意森冷。


    蕭氏心裏有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也不知道是來自於夜溫言還是什麽,總之,隻要一對上夜溫言那張大白臉,還有那種似笑非笑還不如不笑的表情,她就發慌。


    可是再慌話也是要說的,夜溫言這一句一句的,簡直氣得她肝兒疼。


    “你這個仇報得還不夠嗎?紅妝的臉毀了,六殿下的身子毀了,你還想怎麽報?”蕭氏幾乎是在吼了,“夜溫言,這還不夠嗎?”


    “不夠!”陰冷陰冷的聲音又揚了起來,“我搭進去的是一條命,他們如今這般,隻不過是我預收的利息罷了。”


    老夫人氣急了,“什麽一條命?哪來的一條命?你不是好好的在這裏喘著氣呢嗎?”


    “那是現在!”她看向老夫人,“但曾經,我是死過一回了的!”


    她說這話時,正好衣袖子往下滑了點,露出一截兒慘白慘白的胳膊。老夫人盯著那截兒胳膊看了一會兒,也不怎麽的,竟相信了她說的“死過一回了”這件事,再也沒作聲。


    見老夫人不再說話,蕭氏絕望地閉上眼。她知道,自己再怎麽求也沒有用了,夜溫言對她們一家恨之入骨,是不會給紅妝和六殿下治傷的。於是也不再吱聲,默默地坐了回去。


    夜清眉以為沒什麽事了,拉著母親和妹妹重新坐回來。誰知剛一坐下,夜連綿突然來了一句:“夜溫言你別給臉不要臉,如今沒有祖父寵著你了,你還算是個什麽東西?二嬸這樣求你你竟還不識好歹,還不快快跪下給二嬸賠罪!”


    這話一出,之前所有人都投向夜溫言的目光都轉向了夜連綿。隻不過這一道道目光裏,帶著的是那麽一點看傻子的意思。


    夜溫言也看向了她,半晌,突然“呀”了一聲,“差點兒把二姐姐給忘了,哎要不這樣,如果真的想跟肅王府繼續聯姻呢,不如就讓二姐姐嫁過去吧!我記得二姐姐對六殿下感觀也是不錯的,曾經還偷過我畫的一幅畫,去送給了六殿下。可惜,人家沒要。”


    “那是你畫的不好!”夜連綿大聲吼起來。


    她點點頭,“自然是我畫的不好,但二姐姐想要爭取一下六殿下這個事,卻是真的。不如二嬸全了她這份心意,把正妃的位置讓給二姐姐來坐,隻要您答應了,我這就給三姐和六殿下治傷,如何?”


    “我……”蕭氏真有心想答應,隻要能治好女兒的臉和六殿下的傷,送過去一個夜連綿算什麽?何況夜連綿比夜溫言好拿捏多了,做了正妃又如何,過上十天半個月,六殿下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把人給趕下堂。


    雖然如今大局已定,大行皇帝頭七過後,七殿下就要登基了。可是一個不能親政的年輕小皇帝,他能掀起多大風浪?未來的朝局會如何變化,還不得而知呢!再加上有李太後在後宮坐鎮,六殿下隻要治好了身子,也不是完全就沒有可能。


    夜連綿跪到地上,一臉為家族犧牲的慈悲相,大聲地道:“我願意!為了家族的未來,我願意嫁過去。祖父不在了,父親也不在了,二叔手裏的兵權那麽少,夜家總不能就這樣衰敗下去。所以讓我嫁吧,隻要六殿下還有可能,我願意做一切犧牲!”


    蕭氏的心又動了動,就要開口應下這個話,可是老夫人不幹了——“胡鬧!”


    小桌上的茶碗花瓶什麽的,一下就把她給掃到了地上,一張臉氣得鐵青。


    “一家三個姑娘都送嫁肅王府,你們當我將軍府是什麽?你們不要臉,老身還要臉呢!夜溫言你趕緊把嘴給我閉上,夜連綿,你也不要再說話!這件事絕無可能,都給老身死了這條心!”說罷,還看向了蕭氏,“紅妝的事另想辦法,總之誰也不許打這樣的主意!”


    蕭氏張開的嘴就又閉了回去,夜連綿嚇得不敢出聲兒,夜溫言則歎了氣道:“祖母不同意,這可就怪不得我了,二嬸再另想辦法吧!”


    一場鬧劇,讓坐在角落裏的柳氏和夜楚憐好生驚訝。這種驚訝主要來自於夜溫言的變化,雖然還是像從前一樣的跋扈,但如今似乎腦子更靈活了,竟是三言兩語就把老夫人給激怒成這般,還讓二夫人啞口無言。


    可是今日這事,要怎麽收場啊!


    正想著,堂外,一個丫鬟小跑著進來,俯身道:“稟老夫人,肅王府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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