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漢生道:“剛才我於暗中觀察你多時了,你在動手的時候,露出了內襯,我瞧見那上麵繡著一根墨色台柱——這應該是厭勝門中的身份標記吧?”


    曹步廊悚然動容,驚歎道:“這樣的夜色,我內襯裏繡的那麽小的墨色台柱,您也能瞧見?!”


    “那是!”陳弘德傲然道:“我爹修煉的是夜眼,視黑夜如同白晝,有啥瞅不見的?!”


    “名不虛傳,名不虛傳……”曹步廊徹底服了,點了點頭,道:“在下佩服之極!”


    “您抬愛了。”陳漢生道:“我聽說,厭勝門內的等級森嚴,門中最高輩分的人,也就是門主,被徒眾尊稱為‘泰山’,門中的下屬又呼其為‘山爺’。‘山爺’下麵是‘台柱’,大台柱、二台柱、三台柱……數目不等,以貢獻晉升,門中低輩之人呼為‘柱爺’。台柱下麵是‘椽子’,最小的等級是‘磚頭’。你的內襯上既然繡著台柱,那在門中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曹步廊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一個外行人,居然對厭勝門如此了解,實在是令在下駭然,您真是博聞強識!我確實是原來厭勝門中的台柱,也做過許多不該做的事情,建國之後,劃入會道門,被抓入獄,獲刑十年,這也是我的應有之報……後來因為表現良好,提前釋放了出來。這些年裏,我金盆洗手,徹底和過去劃清了界限,在江湖上隱姓埋名,再也不提過往的事情,更沒施展過原來的厭勝手段去害人。所以,請您放心,我知道麻衣陳家的威名,更曉得您的手段,是絕不會在太歲頭上動土的。今天夜裏,我誤入貴村,實在是因為不知道這裏就是陳家村,還請您高抬貴手,放我一馬。我,感激不盡!”


    “衝著你剛才沒有傷我的兩個兒子,我就知道你絕非十惡不赦之人。”陳漢生道:“不過,我也能聽得出來,你話裏仍舊藏著掖著,沒說明白。”


    曹步廊:“嗯?”


    陳漢生道:“你進我陳家村,肯定不是誤入。”


    曹步廊抬起頭來,滿臉驚愕的表情看著我老爹。


    陳漢生一笑,道:“別忘了我是做什麽的。你隻要說瞎話誆人,我就能看得出來。”


    曹步廊麵如死灰,嘴裏喃喃道:“對,對,您是神斷陳先生,有什麽人能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搗鬼?隻求您念在我而今惶惶如喪家之犬的處境,放過我吧……”


    “老先生……”陳漢生盯著那老者,絲毫不為之所動,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一入此門深似海。你不說明白,我是放不了你的。畢竟,你是我家老七帶回來的,我也得給他一個滿意的交代。身為族長,職責所在,還請見諒。”


    曹步廊道:“這麽說,是真的無法通融了?”


    “本就無仇,何來通融?”陳漢生道:“不過,倒是可以送你一斷。我觀你額角發青,司空不平,少府色暗,乃是兄弟相鬩之兆,且內有憂懼,入陳家村恐怕是躲避仇讎吧?”


    曹步廊張大了嘴,愣了許久才道:“您都相出來了,我還有什麽好隱瞞的?!”


    陳漢生伸手揖讓,道:“屋裏請吧。”


    曹步廊見逃無可逃,避無可避,心中暗暗苦笑:“本想利用麻衣陳家做事,不料卻把自己送進來了,出也出不去,可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無奈之下,曹步廊隻得抬腿往院中邁入,陳漢生緊步隨上,走在了前麵,帶著曹步廊走入正屋大堂落座。


    曹步廊此時也不再隱瞞身份了,當即對陳漢生自報家門:“在下曹步廊。”


    “久仰!”陳漢生道:“後學陳漢生。”


    眼見陳弘道端來茶水,曹步廊也確實口幹舌燥,當下並不客氣,接過來,仰麵喝了個精光,衝陳弘道道了聲:“謝謝!”扭頭又對陳漢生說道:“您的神斷名頭,在下確實是早有耳聞。至於在下,不過是江湖上一混混而已,草字賤名,又何敢言談久仰?”


    “閣下謙虛了。”陳漢生淡淡的一笑,道:“昔年文柳鎮的大案,就是閣下做的吧?”


    曹步廊一怔,隨即搖頭道:“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您!這樣的小事,您都還能知道,厲害,厲害……”


    文柳鎮的大案,是昔年曹步廊和馬藏原在厭勝門的時候,在文柳鎮精心布置的一場大騙局,曾經騙的兩大豪門大族文家和柳家都家破身亡——這也是曹步廊的得意之作。


    第二十二章 連環計


    民國時期,三十年代,中原地區鄭縣文柳鎮上有兩家大戶,一是文姓人,戶主叫做文彥萊;一戶是柳姓人,戶主叫做柳發昌。這兩家人,居處相隔並不遠,一個在鎮東頭,一個在鎮西頭。兩家都是財力雄厚的大戶,鎮上文、柳兩姓人家各自參半,兩家又都是各自姓氏的領頭羊,誰都想成為這文柳鎮的第一大戶,所以心裏誰也不服誰,但表麵上卻是客客氣氣,像是朋友。


    當時,厭勝門的泰山胃口極大,早就想做一場大局,不但要吃文彥萊的財,還要騙柳發昌。這局不好做,但是恰巧椽子報來消息,柳家要返修老宅,重整門戶,泰山便覺得機會來了,經過與幾個台柱的精心密謀,厭勝門擬定了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照舊是椽子負責搭線,勾上了柳發昌的管家,由厭勝門的一幫磚頭們來負責柳家翻修老宅的工程,然後在施工過程中,台柱們開始行動了。


    先是大台柱馬藏原假扮成一個過路的道士,從文彥萊家門口經過,然後就停住了,在文家門口轉來轉去,左看右看,嘴裏嘀嘀咕咕,還搖搖頭,自言自語說:“不好,不好。”


    這情形被文家的門房看去了,立刻就稟報了文彥萊,文彥萊是做皮貨生意的人,平時最是迷信,對道士、和尚尤其有好感,聽門房說有個道士在自家門口嘀咕不好,馬上就跑出來看個究竟。


    馬藏原等的就是文彥萊,但是文彥萊一出來,大台柱扭頭就走——這是為什麽呢?這叫做欲擒故縱!是厭勝門騙人的手段之一!


    文彥萊趕緊上前拉住馬藏原:“道長,道長!怎麽我一出來,您就走了?”


    馬藏原連連搖頭:“啊呀,是非之地,是非之地啊,貧道不可久留啊。”


    文彥萊不高興了:“我這裏是文柳鎮的第一大家,怎麽就成了是非之地?”


    “文柳鎮的第一大家?”馬藏原笑道:“恐怕不盡然吧?”


    文彥萊老臉一紅,說這話也確實沒有底氣,畢竟柳家也不弱於自家,他正要尋一些說辭,糊弄過去,馬藏原突然來了一句:“就算是,以後也肯定不是了。”


    文彥萊一聽這話裏有話,更是著急:“道長剛才一直在我家門口嘀咕不好不好,是個什麽意思?我這家裏究竟哪裏不好了?”


    “出家人,豈可搬弄是非?”馬藏原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施主若是有向道之心,化給貧道一碗飯,貧道就感激不盡了!”


    文彥萊拍著胸脯子:“道長把話說清楚,別說是一碗飯了,一天的飯都管夠!”


    馬藏原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哎呀,天機不可泄露,多說無益啊。”


    馬藏原越是裝腔作勢,越是不說,文彥萊就越著急:“道長今天要是不把話說清楚,就走不了了!”


    “這……”馬藏原假裝一怔:“施主這是何意?”


    “修道之人應該是慈悲為懷,道長要是看出我這家裏有什麽不好,就該明說告訴弟子!弟子全家人都是良善之輩,禮佛遵道,從不作惡!道長見死不救,豈是出家人的行徑?”文彥萊也變了臉色:“道長今天在我家門口連說幾句不好,又不明說一言為弟子解惑,這不是誠心詛咒我嗎?弟子是生意人,最怕的就是有人存心不良,惡意詛咒!弟子向道有的是錢,也不心疼錢,但是對誠心詛咒我的人,那可就不會客氣了!”


    文彥萊也是能言善辯的人,當即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間帶威逼利誘,馬藏原一聽,好家夥,比我還能說,那我還說什麽?當即就半推半就入了院子,進了堂屋,落了座。


    一杯香茶潤了喉嚨以後,文彥萊又急忙問道:“道長剛才在弟子門口說不好,到底是哪裏不好?道長又說,以後我文家肯定不是文柳鎮第一大家了——這又是什麽意思?”


    “貧道剛才確實看出了施主家裏有些古怪。”馬藏原正襟危坐道:“但是貧道之所以不進來,就是怕貧道說了,施主您也不會相信啊!貧道更怕施主您以為貧道是來搬弄是非的,所以貧道還是決定一走了之為妙啊。”


    馬藏原這話說的意思很明顯,不是我要來給你說的,是你非要來問我的,求我的。我也不一定要你相信我的話,你信就信,不信就拉到,但是不能說我是行騙的。


    文彥萊不是蠢人,自然聽出來馬藏原的弦外之意,當然是指天指地賭咒發誓似的說:“我相信,我相信,我一萬個相信,道長您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吧!”


    馬藏原關子賣完,幹咳兩聲,清清嗓子,就開始講正題了,這一講正題,第一句話就聳人聽聞——大台柱說:“貧道別無長處,一身的道行都在這一雙眼睛上!施主,您請看貧道的這一雙眼睛!”


    文彥萊看看馬藏原的一雙眼,雙眼皮,黑眼珠子,白眼珠子,除了長得怪大,也沒有什麽和常人不一樣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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