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簡蘭芬喟然道:“因為我來過娘娘廟求子,後來生了兒子,卻忘了來還願。在我兒子夭折以後,師兄來勸我,我心中難受,無法發泄,便怪他沒有來還願,所以才讓兒子早夭了。”


    陳根樓道:“我當時也是心緒不佳,聽見蘭芬這麽說,我一時也沒有忍住,就回她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來不喜歡拜神求神,我也不覺得兒子是送子娘娘給的。而且願既然是你去許下的,還願也當然是你還。怎麽能怪到我的頭上?‘蘭芬聽了這話以後,極其生氣,當天就跟我大吵了一架。”


    簡蘭芬道:“我性子本來就不怎麽好,兒子沒了以後,我更是難受,聽見師兄說這種話,我便感覺他是在怪我,心中憤恨,著實難忍,我跟他大吵之後,他立刻道歉,但我仍然氣迷心竅,昏了頭,罵了他一句極為難聽的話。”


    老二道:“快說說,是咋罵的?”


    簡蘭芬道:“我說:’姓陳的,這不是你的家,這是我們簡家,你一個大男人,天天賴在我們家裏混吃混喝,真是有臉!‘”


    “乖乖!”老二忍不住叫道:“你這話說的也太歹毒了吧?!”


    陳根樓道:“蘭芬當時也是無心的。”


    “廢話。”老二道:“有心的人會說出這種話嗎?”


    陳根樓道:“我也不大氣,當時聽了以後,一時沒能受得住,便默默的收拾東西,離開了簡家。”


    老二道:“人家都這麽說你了,你要是還不走,那才真叫不要臉了。”


    簡蘭芬道:“師兄走了以後,我氣消了一半,才隱隱覺得自己說的話確實有些過分,本來想要找他回來,可是我爹聽說了此事,知道我把師兄給趕走了,勃然大怒,罵了我幾句,我又氣上頭了,跟我爹頂撞了許久,我爹氣憤不過,打了我一巴掌,我便覺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再也不想在家裏待著了,也趁夜離開了家。走了之後,我把過錯怨恨,都算在了師兄的頭上。”


    老二道:“你爹打你是應該的,要是我這樣作怪,我爹估計能活活剝了我,就一巴掌,你都敢離家出走,太作了!”


    陳根樓道:“我當時雖然從簡家出走了,但其實並沒有走遠。徒弟們也跟我有聯係,後來蘭芬也離家出走,徒弟們來告訴我,我便連忙去尋她,但是卻一直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裏。直到半年後,才有朋友告訴我說,在撂兒窪的娘娘殿見到一個女廟祝,似乎是蘭芬。我便急急來了。”


    簡蘭芬道:“我當時無處可去,想到一切都是因為娘娘殿而起,便回到娘娘殿裏來。我恨這送子娘娘,既然送我一個兒子,為什麽又給收了去?我回娘娘殿裏以後,把這裏原來的廟祝給趕走了,自己做了廟祝。我還改了娘娘殿的規矩,必須是男人來才能求子,還願的也須得是男人。”


    我道:“就是為了出一口對你丈夫的怨氣,對吧?”


    簡蘭芬道:“是的,就是因為我師兄說的那句話,所以我必須要讓男人來。”


    陳根樓苦笑了一聲,道:“我來到娘娘殿以後,找到了蘭芬,但是蘭芬怎麽都不肯原諒我,也不願意跟我回去,我道歉也無用,勸的很了,她還要自殺,我不敢勉強,隻能下山去了。”


    簡蘭芬道:“師兄下山以後沒有多久,王麒、高全、劉雙、金科、盧巧、苗珍六人便都上山來了。他們六人是我們夫妻的弟子,其實平時傳授他們本事的都是師兄,我太懶散,根本沒有教過他們什麽,跟他們關係也不怎麽親近。他們上山找到我的時候,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我師兄讓他們來的,他們說是他們的師父心有怨恨,無處發泄,遷怒於他們,把他們都給逐出了師門,無處可去,隻能來投奔我。我聽說以後,也信以為真,再加上當時我要辦事,正缺人手,所以就留下了他們。”


    王麒道:“其實是師父故意讓我們這麽說的,因為師父料到如果讓我們上山來保護、照顧師娘的話,師娘不願意承師父的情,必定是不會接納我們的,所以才假說是逐出了師門。而且,師父當時在撂兒窪租了一間房屋,就長住了,仍舊是暗中守護師娘。”


    簡蘭芬握住陳根樓的手,道:“師兄,你苦心安排,我一概不知,還無時無刻不怨恨你,我真是太可惡了。”


    陳根樓道:“咱們夫妻之間,不須說這些。”


    我問簡蘭芬道:“你要找人做事,便是做那些偷盜孩子的事情?”


    “是的。”簡蘭芬道:“我當初來娘娘殿求子,結果生了兒子,忘了來還願,後來兒子死了,我就覺得是因為我沒有還願,所以送子娘娘故意懲罰我。後來,我在這裏當了一年多的廟祝,也見有些人來這裏求子,懷了孕,生了子,卻不來還願,但他們仍舊是好好的,兒女也不見夭折,我便覺得不公。”


    我道:“所以你就替送子娘娘行’道‘?”


    “嗯。”簡蘭芬道:“我讓來求子的人都登記好姓名和籍貫住址,若是他們來求了兒女,到後來生了兒女不來還願,那我便派王麒、高全、金科他們去偷了孩子來。不然,我的心中如何能平衡?憑什麽我不來還願,兒子就要死,他們不來還願,兒子就沒事?”


    我忍不住慍怒,道:“你怎麽知道你兒子的死是你沒還願,送子娘娘責怪的?你又憑什麽遷怒於旁人?就為了你自己出一口氣,得害多少人家?!”


    簡蘭芬垂下了腦袋,說:“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不是我不還願才害了兒子,是我作惡太多,才害了兒子。”


    我道:“那些被你們偷來的孩子,都被你們怎麽處置?”


    簡蘭芬道:“偷來的孩子,我看了以後,就讓盧巧和苗珍在撂兒窪裏找個地方先養著,一個月後,再還回去。”


    “好叫師娘知道,其實並沒有放一個月。”盧巧笑道:“偷來的孩子,當天就被我們給送回去了。”


    簡蘭芬吃了一驚:“怎麽?你們不是說在撂兒窪養著的嗎?”


    陳根樓道:“你不用怪他們,是我吩咐他們這麽做的。咱們兒子沒了之後,我知道那有多傷心,別家的父母也一定是一樣的,孩子被偷走一個月不見蹤影,說不定會鬧出人命來。”


    第390章 送子娘娘(十七)


    我聽了陳根樓這話,才稍稍平息怒氣。


    老二道:“陳根樓啊,你倒是個好人,你媳婦幹壞事,你背後擦屁股,累不累啊?”


    陳根樓道:“換得今天夫妻重聚,做多少事情,都不覺得累了。”


    老二道:“我也是服氣了。”


    陳根樓道:“陳少族長,我們夫妻把一切都交待了,原原本本,絕無隱瞞。還請少族長看在我妻子淒苦,也沒釀成什麽大錯的份上,不再追究了吧?我前些日子見到曹步廊,他對我說起過少族長的大名,說您宅心仁厚,對人極好,縱然是壞人惡人,隻要誠心悔過,您也會不計前嫌。這一次,陳少族長幫我們夫妻重聚,莫大恩德,我們夫妻絕不敢相忘,回去之後,肯定不會再做任何對不起他人的事情了。”


    我稍稍詫異道:“你認識曹步廊?”


    陳根樓點點頭,道:“曹步廊是木工大師,這娘娘殿修繕的時候,他來出過力氣,從撂兒窪經過的時候,我們彼此見了。我的傀儡多有木偶,因此跟他也算是半個同行,有很多話可以聊。他還帶著個徒弟,叫鄭國彬,也是個木工能手。”


    原來這娘娘殿修繕的時候,有曹步廊師徒出過力,怪不得我瞧著這殿堂的手藝如此精湛。


    我沉吟了片刻,道:“你妻子太任性使氣,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實在是不可理喻。如果我就這麽放你們走了,你們回去以後,再生什麽氣了,你妻子又遷怒於旁人了,接著出來禍害人,那怎麽辦?”


    簡蘭芬道:“陳少族長,我修煉這許多年,一口真氣的罩門全在天樞穴上。”


    我道:“那便怎麽了?”


    簡蘭芬也不說話,突然伸出手來,我瞧見她指縫中毫芒閃動,知道她捏的有針,正不知道她要幹什麽,卻見她在自己的小腹上猛然一刺,陳根樓急伸手來阻,卻已是來不及了。


    簡蘭芬慘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額頭上的汗水已經涔涔而下,上半身匍匐在地上,幾乎已不能動彈。


    王麒、高全、金科、劉雙、盧巧、苗珍也都失聲驚呼。


    那“善財童子”問道:“師娘是怎麽了呀?”


    老二問我道:“她,這是自廢道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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