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不禁笑罵道:“你瞅瞅這老禿驢,比油裏的泥鰍還滑!想叫咱們叔侄命,還不吭聲,自己落好人。”


    天然禪師微微一笑,也不反駁。


    “它在水裏,咱們在岸上。”叔父想了想,從地上拾起幾塊石頭,我也跟著撿了幾塊,然後隨著叔父繞著池塘走,去找距離那烏龜最近的地方。


    這池塘是山溪流經大寶禪寺時候的一個淤積之處,既是大寶禪寺的蓄水之地,又是一處景觀,方圓有七八丈,委實不小。


    池塘周圍楊柳倒垂,青草成畦,鬱鬱蔥蔥,本是妙地,可誰也料想不到,靜好之下往往蘊含著令人心悸的醜惡!


    那大烏龜就在池塘中央漂浮,我和叔父找了一處最近的地方,距離它也還有三丈多遠。叔父捏起一塊石頭,瞅準了那烏龜的黑褐色腦袋,“嗖”的擊出!


    六相全功一線穿的手法,最講究的就是快和準!


    速度夠了,準頭有了,破壞力就不會弱。


    隻一閃念間,水麵上便傳來“啪”的一聲,那烏龜吃痛,卻不把腦袋縮回殼子裏去,反而又伸長了一截,朝我和叔父看來,兩隻醜陋的眼中滿是怨毒。


    “還瞪老子!”叔父罵了一句,又是一顆石子打了出去,這次,又是打個正著!“啪”的一聲更響,那烏龜黑褐色的腦袋上立即添了一抹猩紅。


    我也跟著打,就朝那猩紅的地方打,嘴裏還不忘提醒叔父,道:“大,那是烏龜,您自稱老子是吃虧了。”


    “對,***腿!”叔父醒悟道:“老子,啊呸!我不是你老子,天然老禿驢才是你老子!我替天然管兒子!”


    我開始還覺得叔父挺胡鬧,老愛取笑天然,為禪師鳴不平。但是後麵一想天然禪師和這烏龜都是光頭,有些地方確實挺像,便不由得好笑起來。


    那烏龜接連被打,憤恨至極,終於舍棄了劉解放那已經被啃食了一半的屍身,撥開水花,迅速的朝岸邊遊來,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和叔父,恨意森森,讓人不寒而栗。


    “上岸了,上岸了!”


    眾僧紛紛叫了起來,又害怕又興奮。


    “好!”叔父也大為高興,道:“原先還以為它會沉底,那就不好懟了!這可中!自己乖乖的浮上來了!”


    那烏龜遊動的速度很快,片刻間就到了岸邊。


    眾僧齊聲呐喊,紛紛後退,隻有天然禪師巋然不動,卻也緊張的看著大龜的一舉一動。


    遠處看那烏龜,覺得有磨盤大小,現在近在眼前,更覺龐大無匹!


    我從小在潁水邊長大,見過河鱉無數,卻從未見過這樣大的!再加上它那滿身黑褐色如漆如墨的醜陋紋路,真真是令人驚怖!


    “道兒,你退後!”叔父兩眼放光,吩咐了我一句,我往後稍稍退了半步,道:“大,你小心!”


    眼看那大烏龜的半邊身子漸漸爬上岸來,前麵兩隻腳已經離水,叔父仍舊不動。


    那大烏龜伸長了脖子,像蛇一樣,伸向叔父。


    叔父不退反進,突然一個箭步上前,右手閃電般伸出,一把攥住了那烏龜的脖子,使勁一扣,叫道:“道兒,快——”


    話音未落,那烏龜的嘴巴突然張開,但聽“啵”的一聲響,一團白花花的東西直衝叔父胸前,叔父“啊”的一聲慘叫,仰麵便倒!


    我嚇得魂飛魄散,眾僧也齊聲叫喚,天然禪師飛奔而來,我也一個箭步搶上前去。


    眼見那烏龜一擊得中,伸長了脖子上岸猛撲,血口大張,直奔叔父的咽喉!這一口如果咬下去,叔父性命恐怕難保!


    此時此刻,我和叔父之間隔著這大龜,想要把叔父拉開已然來不及!天然禪師距離我們更遠!


    情急之下,急中生智,我雙手倒抓,反手掀住烏龜殼,奮力往上一抬——打小在河邊玩出來的經驗,烏龜一旦被掀的反肚兒背朝下,就很難再翻過身來動彈了——不料,我一掀之下,那烏龜竟然穩如泰山,紋絲不動!


    我登時大驚——我知道自己的力氣並不弱,從小練功,腰馬功夫硬實的很,平素裏掀三五百斤的石頭並不艱難,可今天竟在生死攸關之際失手了!


    說時遲,那時快!眼見龜口要咬中叔父的咽喉了,卻見叔父一個“顛倒乾坤”,雙手撐地,翻轉身子,自下而上一躍而起,堪堪躲過了龜口的一噬!


    那烏龜咬空,一頭紮進土中,又急急的拔出腦袋,仰麵往上看——恰在此時,叔父自空中落下,右腳蹬在烏龜腦袋上,咬牙切齒使了個“千斤墜”的身法,又將那烏龜腦袋給踏進了土中!


    那烏龜吃痛,奮力往後掙紮,把腦袋從叔父腳下抽脫,縮回了龜殼之中。


    我大喜過望,連忙問道:“大,你沒事?!”


    天然禪師趕了過來,“阿彌陀佛”了一聲,道:“相尊如何?”


    叔父捂著胸口,倒抽冷氣,道:“幸虧皮糙肉厚,又有真氣護住,這才沒被打出個窟窿眼兒。這龜孫厲害啊!沒想到它會吐痰,差點死它手裏!”


    這種時候了,叔父還開玩笑,想起來那烏龜吐出來的東西白花花的一團,黏糊糊的液體,確實也像是痰,更覺好笑。


    就在此時,叔父鬆開了捂胸口的手,我登時嚇了一跳——剛才叔父捂著胸口我沒瞧見,現在才看的清楚——他胸前心口下方半寸之地的衣服已然不見,肌膚外露,黑如燒炭!


    “好厲害!”天然禪師悚然而驚,我也駭然道:“這,這是燒的?”


    叔父道:“是凍的。這龜孫噴出來的是水,冷的像把刀!剛才沒防備,噴在我心口嘴兒,就像是拿刀攮了一下!一口氣沒提上來,就仰八過去了。”


    “相尊真是德厚福深!”天然禪師道:“要是噴中和尚我,現在恐怕已經去見我佛如來了!”


    我也心有餘悸的又看了叔父的傷處一眼,叔父幾十年的童子身,功力深厚已臻極境,竟也不免被那大龜的至陰至寒之力所傷!


    恐怕他老人家闖蕩江湖這麽多年來,還未必吃過這等大虧!


    思之著實令人駭然!


    “小心!又快要伸出來頭了!”


    正暗自驚憂,叔父突然低喝一聲,我急忙扭頭,正瞧見那烏龜小心翼翼的把腦袋伸出,兩隻醜陋邪異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我抬手就是一石子打了過去,“啪”的打個正著!那烏龜大怒,張開嘴來“啵”的一聲怪響衝我就噴!


    一團白花花的東西破風而來,我早有防備,淩空跳開,那白花花的東西打在地上,“噗”的就是一個大坑!


    眾僧無不駭然失色,紛紛後退!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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