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夜說完此話,見王離臉色一黑,心知耍到了他,遂掩嘴笑道:“騙你的,她怎麽會去次州。戚憐當日回到宗門不過片刻,就往弇州去了,聽說是去萬器宗,目的是什麽我也不知道。”


    她看著王離,心道不如唆使這人去攪合戚憐的好事,她從未聽說過這人名號,固然知道戚憐和他無甚關係,先前之話也隻是調侃,王離找戚憐,想來沒什麽好事,於是意有所指道:“戚憐定是得了宗門旨令,她去萬器宗也隻是前幾日的事,你要追她也還能追上。”


    王離皺眉尋思戚憐為何要去萬器宗,莫不是打算去萬器宗尋求破解玄黃袋之法?


    他心頭一團亂麻,秦子夜見他不說話,也不願在此地繼續和祁一諾糾纏,遂踏上飛劍朝天南飛去,她身形漸遠,聲音隱約傳來,“戚憐此去定然還在青州境內,你要找她還是快快動身才是。古劍宗的小郎君,姐姐今日先行離去,你若是有膽量,大可來合歡宗找我。”


    祁一諾麵色一紅,在旁人麵前被一嬌弱女子言語蔑視,叫他心頭極為窩火。


    王離得知了戚憐的去向,心道:“這女人不知騙我與否,若是騙了我,那又得浪費不少時間。”


    可就算浪費時間精力又如何,總不能就此扔了玄黃袋不管,那裏頭可是有多少寶貝!


    祁一諾這時上前抱拳道:“方才多謝這位道友出手相助,隻是道友為何不與我一同上前留住那妖女呢?”


    “我愛吃肉,道友愛吃麽?”


    祁一諾不知王離這是何意,呆呆道:“在下隻吃素,師父說,飲食乃是凡人……”


    “你不愛吃肉,但我愛吃,這世上大多人都有愛吃肉的癖好,也有你這等隻吃素的人,可見世事於人都有不同。你與那秦姑娘有隙,我和她無仇無怨,為何要幫你捉住她?”


    王離打斷他,略一抱拳,道:“告辭。”


    被王離一番道理說得偷運,祁一諾見王離就要下山,連忙上前道:“道友留步。”


    見王離回頭不解看著自己,祁一諾道:“方才聽你和妖女說了不少,卻非我有意偷聽,實在是你倆說的太大聲了,我就是想不聽也沒法。”


    “道友要去弇州,我和道友同路,大家不如一起走罷。”


    這人確如秦子夜所說,一根筋,性子實誠,不過言語之間總是帶著一縷傻氣,王離粗想這人雖然不通世故,但總歸是冀州修士,帶他一起也勝過自己胡亂摸索尋路,便點頭同意。


    二人下了山,朝西南而去。


    路上王離和祁一諾互通身份,得知王離是忘水仙閣的弟子後,他頗為驚訝,一路欲言又止,王離見此便問道:“你是有什麽要說的嗎?”


    “王大哥,實不相瞞,我要和你同路其實別有用意。”祁一諾道:“我是奉命聯合壙埌雲清宮的師兄弟一起去圍剿天罡教的修士,無意間得知那合歡宗的妖女將天罡教首席高功放走了,才來追殺她的。”


    說到此處,他有些羞愧,他一靈侯境的劍修竟然敵不過一合歡宗的女子,想了想又道:“不過除開這個妖女,還有一個消息,天罡教長老陳逸逃亡冀西之地,我奉宗門命令追捕,便打算趁著與王大哥一路,讓王大哥也搭手幫忙將那陳逸拿下。”


    他雖然人有些傻氣,但他卻不笨,方才在擢仙穀山頂見秦子夜看到王離之後,神色頗為忌憚,便知道此人雖然隻是靈武初品修為,實力卻不容小覷,遂生了與王離同路,請他幫忙的想法。


    王離聽到陳逸這名字,心道嶽洋要自己交還望仙筒的,不正是那陳逸麽,不過陳逸是天罡教長老,修為不低靈王境,這祁一諾靈侯境就想去追捕陳逸,也太不切實際了。


    “天罡教長老,那不該是靈王境修為?你怎麽去追捕他?”


    祁一諾道:“陳逸在仙門圍剿中受了重傷,實力大跌,不然若是實打實的靈王境強者,我怎麽去追捕他,送死麽!”


    “而且宗門命令也有曆練弟子之目的,叫我去追捕靈武境、靈脈境的修士,那還有什麽難度。”


    王離不懼靈王境的修士,就算他此時手中無靈器施展徵吾神劍,靠著廣寒睛魄和耀古之輝,也能和靈王境的修士一爭高下,故而也未把陳逸放在心上,祁一諾帶他一路趕往冀弇仙關,他自不能白白承了他的人情,遂道:“若是碰上了,自然幫你擒住他。”


    至於說將望仙筒歸還天罡教諸事,卻非原意了。


    天罡教歸順九天,那九天不是什麽好東西,望仙筒落入九天之手,自然麻煩不斷,況且為私來說,有望仙筒在手,對王離來講那是多了不少機緣,畢竟望仙筒便是尋找機緣之仙器,叫他拱手送給九天,他當然不願意。


    二人行至冀南邊角的一座仙坊,祁一諾買來一枚刻錄《九州仙報》的玉簡,大致看了之後,臉色頗為沉重,同王離道:“壙


    埌雲清宮聯合冀州仙門圍堵天罡教,誰知那上代教主易斷天還未死,他一人破開司翯宮主和殷宗主二人聯手圍攻,飛遁天際,不知所蹤。”


    “能鬥得過兩位當世真仙,這易斷天實力可真是嚇人。王大哥,天罡教恐怕是殺不絕了,有易斷天在,那些逃出生天的天罡教弟子長老必然會重新匯合,我們恐怕也遇不上陳逸啦,他或許早就受易斷天之命,不知躲到哪裏去了。”


    王離不以為意,隻是那易斷天的名字頗有些耳熟,細細想來卻不知是從何處聽過,不想再費腦筋,便隨口道:“法緣者仙,偌大一個冀西讓你去找一個人,譬如撈海底一粟,你也確實不該抱太多希望。”


    祁一諾聽王離說法緣者仙四字,不由眼前一亮,又想自己一不能捉住合歡宗妖女,得知高功下落,二不能完成宗門命令,此去外出曆練卻是铩羽而歸,不免心頭沮喪。


    王離踱步而行,在仙坊中找了一處酒樓,正要小二上菜,忽而看到店門兩邊寫著一對楹聯,道是:“九州三萬非吾身所有,八荒**是汝道歸依。”


    暗自奇怪,廳中一角有瞎眼跛子放聲高歌,其音蒼涼悲戚,讓人聽著落淚,特有無依無靠之感,道是:“花月柳橋,飲醉客落宵,星夜沉哀歌。殺愁人!為何世事?煞遠寒風,輕上河。”


    祁一諾坐在王離對手,聽了這跛子唱的小曲,不由得靈思沉浸起來,若非王離伸手搖住他的心神,他必得識海渙散,魂魄無處寄宿了。


    王離念道一番曲子,發覺這小曲內容竟然和當初在清河仙坊所聽得的詩作一模一樣,便連忙走到瞎眼跛子身邊,問道:“老人家,這小曲你是在何處聽得的?”


    跛子抬頭道:“是瞎子無意在這酒樓聽旁人念叨的,瞎子聽了有趣,便該做一闋小曲,不料竟然填合詞譜,卻也是幸事。”


    王離心知此人不是常人,方才隻唱了一闋曲,就叫人頭昏腦漲,頗有意識消沉之感,便連連問了打聽身份,那跛子隻道自己名喚“亡是公”,其餘的大多忘了,家在何處,是和仙門修士一概不知。


    問不出什麽東西來,王離便回到酒桌上,出神思量寫出這詩的人究竟是誰,這會祁一諾緩過勁,道:“王大哥,這人唱的曲子著實恐怖,我差點著了他的道!”


    “對音律一道有些造詣的人,沉陷聽者心神,也不是難事。”


    王離不在意道,祁一諾若有所思,他點頭道:“靈王以下不能錘煉靈識,又沒設防備,才一不小心沉進音律之中。我曾經聽師父說過,九州北三州道統紛雜,其中音律、書畫皆能入到,那老頭看著隻是普通人,卻能由曲施出一些法威,也算是奇人。”


    說到此處,他忽然驚奇看了一眼王離,剛剛若非王離及時喚醒他,恐怕此刻就靈識已經受傷了,“王大哥靈識遠強於我,可是和那壙埌雲清宮太虛宮首席鄧西樓一般,天生神海嗎?”


    王離招手叫小二上夠酒菜,聽祁一諾聊起鄧西樓,他微微一怔,原來那人天生神海,當日在玉樓中與他爭鬥時隻是施展了劍法對決,卻未見他用什麽神戰法,看來自己勝了他也還算運氣。


    他搖頭笑道:“什麽天生神海,我也就隻是靈識較常人強一些,算不上天生神海。”


    祁一諾將上來的素菜端到自己麵前,朝王離不好意思道:“師父訓言在心,我還是隻吃素菜吧,王大哥,你吃其餘的。”


    王離見此頗有些好笑,哪有人爭著吃素菜的,祁一諾在旁見王離大魚大肉吃得起勁,便勸道:“等到靈王境辟了穀,這些凡俗之物,還是不要太過念想。”


    “修行又不是克己成道,那是順應天道,既然愛吃,且吃了有沒有壞處,為何不能吃得?”王離扯開一隻鵝腿,見祁一諾小口小口吃著白飯青菜,不免歎息,這人的趣味都沒了,還修什麽道呢?


    那種道,不修也罷。


    不過想是如此,王離也不強迫祁一諾照他的道理來,各自道心不同,卻也不比強使統一,他道:“等吃完這頓,咱們歇過腳,再繼續往西邊趕路,若是不見陳逸,那祁兄弟可回宗門稟報情況,不必再幫我指路。”


    祁一諾微微額首,旁邊瞎眼跛子唱了幾曲,這會不知何故挪到王離桌邊,笑道:“兩位要找陳逸?”


    “你認得?”


    祁一諾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這跛子嘿嘿笑了兩聲,搖頭道:“不認得,瞎子怎麽認得他。”


    “那你說什麽。”


    祁一諾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他揮手要跛子離開,那跛子卻嘿嘿一笑,右手在桌上畫了個圈,道:“瞎子不認得那人,那你們若是要找他,瞎子卻能幫上些忙。”


    王離見他在木桌上所畫圖案軌跡頗為熟悉,但他手勢太過隨意,一種私熟似生的感覺籠上心頭,他道:“你怎麽幫忙?”


    “你們隻要說出其


    人姓名身份,我自然能算出那人下落。”


    祁一諾聞言奇道:“你還會算道?”見王離麵露驚訝,他解釋道:“冀州判仙宗、隱土薄州的神門都是以算入道,青帝之女便是聽了判仙宗算仙道人的讖語,才決定和司墨仙結為道侶。”


    王離想起不少,當初在清河仙坊,確實從那《九州仙報》上看過什麽算仙道人的讖語指引青帝之女的消息,說起青帝之女,王離心中暗道:“那寧神兒取走小酉山上另一枚廣寒睛魄,藥山仙藥出世也未有冀州仙門插手,那司墨仙定然事先也不知這些,看來二人結為道侶也不過隻是傳聞罷了,若真是道侶,怎會作出這等隱瞞機緣之事。”


    老頭瞎眼看不得是誰說了這話,他道:“這小哥說的什麽老瞎子都不明白,瞎子隻曉得能憑其人姓名身份,給你算出你要的東西來。”


    叫這人算上一回也不妨礙,祁一諾便“啪”地一聲拍出一塊中品靈石在桌上,“你若是算得準,這靈石便歸你了!”


    王離心中苦笑,這不愧是冀州仙門修士,出手就是闊綽,叫這看似不怎麽靠譜的老頭算個事便要給中品靈石,他不怕這酒樓裏的人見財起意麽!


    老頭瞎了眼,貌似不知祁一諾手中的是何物,他湊上去摸了摸靈石,才咂嘴搖頭,“老頭不要這個,若是算得準,小哥將我這酒葫蘆裝滿就是。”


    說著將腰間的一個葫蘆擺在桌上,卻是推到王離麵前。


    王離拿起這暗紅葫蘆,上頭綁著一匝麻繩,入手極為輕盈,他掂了掂手中葫蘆,笑道:“這事容易。”


    “向來容易最奇崛。”老頭微笑說了一句,王離見這老頭實在有些古怪,他卻又問道一邊的祁一諾,“那陳逸是何陳何逸?”


    祁一諾將陳逸身份姓名皆仔細說了,老頭才掐指算了,他歪著頭,瞎眼對著王離,“老頭這算招名喚都天萬古判仙大神決,任他何人何事,都在瞎子手掌之中。”


    沒過多久,便收手順著西北方向一指,“小哥沿這方向走上百裏不到,必會遇上他。”


    王離和祁一諾對視一眼,皆心中發蒙,這就完了?


    “我這酒葫蘆最喜山河佳釀,星海絕茗,小哥何時幫我裝滿好酒,再到彼界交還與我。”


    王離暗自納悶,彼界是何地?這老頭怎的不說明白九州何州?他再要細問彼界是哪一州時,驚覺那老頭竟然早就瘸腳走到酒樓外了,二人連忙追出酒樓,可仙坊中哪裏還有跛子身影。


    二人嘖嘖稱奇,以為遇上了奇人,便商量就此趕路。出了仙坊,朝西北而去,行了不到百裏,有一巨山橫斷東西,王離沒有靈劍,自然不得飛躍,祁一諾陪他披荊斬棘爬到山半腰,忽而隔著林子見道幾個身影,忙壓低身形,潛下觀察。


    “王二哥,今日寨上到底生了何事,怎麽個個都喜慶地跟過節似的。”


    林間傳來一人身影,王離隔著林簾子見得一個是靈脈境的修士,另一個隻不過是凡俗之人,暫且鬆了口氣,這時那在前頭扛著一麻袋的莽漢子粗聲道:“鐵根,你整日在寨子裏都忙活什麽,怎麽這事都不曉得!昨日大當家在山腳下捉住一個細皮嫩肉的娘們,說是什麽南土什麽仙門的仙子,今日大當家就要壓她做婦人呐!”


    後頭牽著一頭毛驢的瘦小少年恍然大悟,“原來是大當家的找到婆娘了,我昨日一直在家裏磨麵,這不是沒出門麽,哪裏曉得這事。”


    那漢子甕聲甕氣道:“鐵根,不是二哥說你,寨子裏的老道士都說你有仙資,怎麽不和二哥一樣去煉那功法,到時候像二哥這般身強力壯的,做個巡山頭領,也能有個活手,在這福澤山活下去。”


    喚作鐵根的少年撓了撓頭,憨直道:“我娘病得厲害,我要是去煉那什麽功法,就沒時間照顧娘了。”


    漢子歎息一口氣,不再說話,二人靜靜往山上趕去。


    王離和祁一諾緊跟著二人向山上走了一會山路,見他們進了茂密樹林遮掩的寨門,門洞上刻著“福澤”二字,看來這寨子與山同名,叫做福澤寨。


    祁一諾傳音道:“這寨子可真會挑地方,這山東西北皆是絕壁,此地用磚石堆成寨門,算是易守難攻。”


    末了還補充一句,“於修行之士卻沒什麽用。”


    王離匿在林木隻見,看到寨門後頭人影閃動,心知是有守門的哨兵,便輕聲道:“祁兄弟,那跛子說咱們順著他指的方向準能碰上陳逸,咱們走到這裏算是絕了路,按理說陳逸理應就在此地。”


    “你說他在這寨子裏?”


    祁一諾覺得不大可能,這寨子頂多也隻是散修聚集的寨子,陳逸怎麽可能會逃到這裏,王離見天色漸漸黑沉,便道:“這樣,今日咱們先混進去看看情況,越過這山,那可就不知百裏了,那就是跛子騙了咱們,被他耍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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