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離與柳硯刀離開西澤不久,便慢慢感受到右眼的變化,他的右腦深處不斷有寒氣催發而出,直擊眼眸,才開始隻是略有不適,過不了片刻,就如寒針在眼,刺痛便慢慢劇烈了。


    走得好好的,瞧見王離突然停了下來,柳硯刀便問道:“王君子,這會才走了多久,你不會就累了吧?”


    擺了擺手,王離伸手扶住路邊的樹幹,一手揉了揉右眼,想要說些什麽,但右眼越揉越痛,寒氣波動不受控製,越發劇烈,未幾右手便慢慢惹上一層薄薄的冰霜。


    驚嚇之餘,王離忙甩開右手,柳硯刀見到王離的右眼,忙驚呼道:“王離,你的眼睛怎麽了?”


    此時王離右眼眼珠完全變成了幽藍色,瞳孔宛若冰晶,閃爍著寒光,睫毛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冰霜,致使他已經睜不開眼睛。


    “可能是剛才那個水滴搞得。”


    王離苦笑一聲,他也不明白為何廣寒睛魄會突然失控,王離努力睜開右眼,但此刻右眼已經看不清事物,王離抬眼看著地麵,草叢之上彈指間就被凍成一塊冰麵,眼看冰霜就要封住自己雙腳,王離趕忙閉上右眼,不敢再胡亂看了。


    見了王離眼睛生變,柳硯刀擔心道:“之前就和你說,別去西澤自找麻煩,現在好了,先前道門受損還沒多久,又受了這種奇傷,搞不好你眼睛就廢了。”


    從玄黃袋中取出一間替換的袍衫,王離撕開一段布條,綁住右眼,這時候他的左眼也受了影響,柳硯刀的(shēn)形在他眼中也隻是一個虛幻的影子,王離無奈,隻好道:“果然還是不能輕信了別人的話,柳姑娘,我現在不宜趕路,不如你先回仙閣吧,別因為我耽擱了你的行程,免得到時候被你師尊責怪。”


    聽了王離這話,柳硯刀滿臉怒氣,她道:“我是這種拋棄朋友的人麽,王離,你別再說這話了!”


    沒想到這柳師妹卻有俠骨風範,王離搭下左眼眉梢上的布條,將雙眼都蒙了起來。


    左眼也看不清什麽,隻遮住右眼,太凶神惡煞了。


    “王離,你眼睛受了傷,正好我帶著你,不然你還認不得路,誰知道你猴年馬月才能回去。”柳硯刀得意道:“你要慶幸我之前沒和你分開走,不然現在你就隻能幹著急了。”


    王離心中感動,知道柳硯刀在安慰自己,他嘿嘿笑道:“柳仙子英明,王離誠惶誠恐。”


    聽聞王離打趣自己,柳硯刀饒是(xing)子再大大咧咧,也難得粉頰一紅,上前搭住王離的胳膊,拽著向前走去。


    “現在我就是你的眼睛,往哪裏走,你都得聽我的。”


    “當我的眼睛,你不怕被凍住麽?”


    二人慢慢向西而去,到了天將(yu)晚的時候,找到一處凡俗酒樓打了尖。小二見二人衣著不俗,女子容貌宛若天仙,隻是那男子裹著眼睛,看去卻不像是好人。


    王離與柳硯刀在堂中吃飯,聽得桌邊不斷有叫酒的聲音,也未在意,與柳硯刀吃著飯菜,突然旁桌一直叫酒的漢子怒聲罵道:“彼娘賊!老子叫酒叫道現在了,怎麽還沒有人!”


    一腳將桌椅踢翻,酒保忙上前卑聲弓腰打欠,“這位爺,實在是今天的酒都賣出去了,官府還沒造酒,店裏的酒麯也沒了,支不出丁點酒水了,爺,不如您明(ri)再來?”


    漢子一把提住酒保的衣襟,張嘴就罵,噴了酒保一臉唾沫星子,“沒酒了?你是當我張二爺沒銀子麽?”


    將酒保丟在地上,漢子囂張道:“今(ri)不給我上夠酒水,別怪我砸了你的店!”


    王離皺了眉頭,今(ri)他雙眼受了傷,本就心有不爽,耳朵又被那漢子汙了去,遂慢聲道:“這位兄弟,店家沒了酒,你就去別的酒肆喝去,莫不是誰非要你在這裏喝酒麽。”


    漢子轉頭看向王離,見到他(shēn)邊的柳硯刀,眼睛突然一亮,“你一個瞎子亂攪合什麽,嘿嘿,你這娘們(ting)俊的,不如讓二爺玩玩?”


    王離心中大怒,先前才解決了許況,怎麽在這裏又碰上一個二爺,他還未出聲,柳硯刀卻是忍不住了,冷眼朝將漢子看去。


    柳硯刀拜入仙閣內門,此時修為早是靈侯境,被柳硯刀帶著煞氣的鳳眼一盯,一股寒氣從漢子腳底往心髒躥去,他惶然後退幾步,一個不慎被凳腳磕絆,向後摔了個跟頭。


    “(cāo)!”


    漢子爬起(shēn),見周圍食客憋著笑意,忙抄起一把凳子揮舞威脅一番,才對著王離揮去,方才被一女子的眼神給嚇住,實在太丟人現眼了,他得補回來。


    王離雖然眼睛暫且看不得東西,但仙識之力猶在,能感受得到那人的動靜,拉住就要起(shēn)教訓無賴的柳硯刀,王離坐在桌前不動聲色,袖下的左手暗中運起神門引,一道隔空劍氣刺在漢子邁出一腳的膝蓋上。


    漢子膝蓋一痛,遂右腳酸麻,凳子還沒揮至頭頂,就又一個跟頭跌下來,那木凳半空中砸將下來,直撞在他頭上,鮮血汩汩流出。


    他摸了一手鮮紅,立馬瞪眼,他不知道為何自己右腿沒了知覺,坐在地上,就要拎起凳腿再次砸向王離,卻被王離一腳踩再手腕。


    修行之士,就算隻是靈脈境,體格也不再能以凡人相論,漢子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張手鬆開木凳,連忙嚎呼道:“爺爺饒命,手斷了,斷了。”


    王離右腳前掌一擰,隻聽“哢嚓”一聲,漢子手腕一鬆,手掌就耷在地上,他麵色一白,這是脫臼了。


    “滾。”


    王離收回腳,繼續吃飯,那漢子抱起右手,咬牙離去。


    酒保這會子才從呆滯中回過神來,忙矮(shēn)跑到王離桌下,低聲道:“這位爺,您惹麻煩啦,那人是張縣令的侄子,您今天打了他,今晚他指不定要來找你不好過呢。”


    王離搛了(rou)片放入嘴中,津津有味地吃著,“你別替我擔心這些,我既然敢打他,便不怕他。”


    那酒保還想說些讓王離趁早溜之大吉的勸告,卻被王離揮手支開,一邊的柳硯刀湊上去道:“你下手(ting)狠的嘛,那人膝蓋中了招,以後應該會成瘸子吧?”


    王離嘿嘿一笑,“誰讓他出口玷汙我們柳仙子呢,該打!”


    聽了這話,柳硯刀臉上突然起了羞紅,她盯著王離被布條纏住的雙眼,見布邊緣有些霜花,便道:“你眼睛現在好些了麽,咱們還是盡早趕路,回去我去問問師尊,看她有沒有什麽辦法幫你隻好傷病。”


    王離正(yu)推脫,他這回隻是寒睛不受控製,算不得什麽傷病,若是叫旁人知曉自己有廣寒睛魄,那又是一件麻煩事。


    卻不是不相信柳硯刀,他不知柳硯刀師尊為人如何,若是阮盡山到能推心置腹一些,但修行之道,有些事是不能讓第二人知曉的。


    不待王離推辭,一邊有灰衣男子上前,朝王離拱手道:“見過這位兄台,二位應該不是我大梁人士吧?”


    王離奇道:“你是何人?”


    灰衣男子道:“鄙人李常根,是若明城的訟師,方才見了兄台出手懲治了那張二,實在是大快人心呐!”


    柳硯刀笑道:“他是何人,你們都怕他麽?”


    李常根不敢盯著柳硯刀看,方才那張二就是多占了嘴上便宜,就被這人打成那樣,若是自個多看兩眼,誰知道會不會被扣了眼珠子去,他忙低頭道:“姑娘看來果真不是若明城的人,那張二是若明城縣令的侄子,仰仗他伯父的威風,這麽多年來,若明城誰不知道他的名頭。”


    “不過我見兄台氣度不凡,想必不是凡人,有一件事(qing)想要二位幫忙提點一番。”


    李常根說到此處,略有停頓,見王離沒有打斷回絕,才繼續道:“前幾(ri)我若明城莫名其妙死了不少人,都是好好的就死了,渾(shēn)上下沒有半點傷痕,這幾(ri)官衙訟司可是忙翻天了,昨(ri)城中玉露堂的承堂藥首也命喪家中,死狀與前人一樣,不過他府中壁影上有人用狗血寫了一個名字,卻是讓人頗為疑惑。”


    柳硯刀在一旁聽得專心,王離卻道:“這死人必然是有凶手,我不是此地人,你來問我有什麽用,難道你還懷疑是我下得手麽?”


    王離舉杯喝了口茶,咂嘴道:“再說,你一個訟師,好好替人寫狀子就是,去管那些作甚。”


    李常根苦笑道:“這幾(ri)喊冤太多,又兼上藥首(shēn)亡這樁要人命的案子,朝廷都下了旨,要張縣令破案呢,他哪裏能破除什麽線索來,就強壓著我們這些嘍囉找凶手,找不到線索,我們也得跟著倒黴。”


    聽了這話,柳硯刀才道:“你之前說的,那承堂藥首家裏用狗血寫的是什麽名字?你們揪著名字去查不就有線索了。”


    “這也不是什麽秘密,若明城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名字,隻是縣衙捕快在城中排查了多個坊街,連這個姓氏都沒找到一戶。”


    王離來了興致,問道:“那人寫的名字叫什麽?”


    “叫做百裏秦王。”


    王離心髒猛地一跳,百裏秦王?那不是許盛的假借之名麽,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是許盛?


    不對,當初在北漠,他是看見許盛的屍骨的,怎麽可能會在此地,難道隻是重名嗎?


    因王離雙眼被布條蒙住,二人看不清他的神態,不知道王離此刻內心頗為驚疑,控製住心神,王離平靜道:“那藥首何(ri)何時死的?城中最早發現死人大概是幾(ri)前?”


    李常根一一說了,王離對照自己的行程一算,發覺這若明城死人之時,比仙藥出世之後慢不了幾天,而那藥首是昨(ri)深夜死的,按理說凶手敢連續作案,官衙又拿不住他,那近期應該還會生事。


    這百裏秦王,究竟是不是許盛?


    隨口敷衍李常根會幫他留意此事,王離便和柳硯刀丟下碗筷,朝客房去了。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ri)清晨,酒樓下食客稀疏,都在談論什麽縣尉猝死(jiāo)妾(chuáng)上的風聞,王離和柳硯刀剛下了客房,李常根便找過來求助道:“兄台,謝縣尉也被殺了。”


    王離問叫小二端了一盤燒餅,邊吃邊問道:“這回也留下名字什麽線索沒有?”


    “沒,謝縣尉就是深夜暴死家中的,當時謝府上的姨娘也在場,不過現在人已經癡呆了,像是中邪了樣,問什麽都不說。”


    柳硯刀尋思道:“莫不是他家姨娘把他給害了。”


    “這不可能。”李長生搖了頭,想要說清楚(qing)況,此刻卻有一隊吊衣壞發的地痞衝進酒樓,人群中的張二搭著一人肩膀,瞧清楚王離後,忙指手道:“就是這個王八羔子,弟兄們,一會給我往死裏打,打得越狠,老子就重重賞他,那娘們誰都別動,老子要好好爽爽。”


    王離看不見是誰,但能聽出來說話的便是昨晚被自己教訓的無賴,見那人還果真找上門來,他皺眉正要出手,柳硯刀卻耐不住張二的髒嘴,揮手祭出忘川劍,抽(shēn)而上。


    (shēn)影閃動,隻聽得劈裏一頓作響,李常根再定睛時,場中便唯獨剩下張二一人還站在原地了。


    張二見自己喊來的狐朋狗友還沒開打,都被這個貌美如花的女子抽倒在地,一時間酒樓上下滿是哭爹喊娘的哀嚎,張二沒了人扶持,一腳站不穩,倒在地上。


    看著柳硯刀提劍走來,他忙顫聲道:“姑(nǎi)(nǎi),錯了,我錯了。”


    聽到這無賴叫自己姑(nǎi)(nǎi),柳硯刀甚是新奇,這時王離叫住她,“我們擇時還要趕路,別節外生枝。”


    柳硯刀癟了癟嘴,一腳踩在張二受傷的膝蓋上,笑道:“這也是一個教訓,(ri)後可別抻著你伯父的大皮到處作威作福,我們王君子仁意,才放你一馬,以後碰上那什麽勞什子百裏秦王,免不了要猝死家中。”


    被柳硯刀踩在傷處,張二有苦卻不敢說出,強忍著劇痛,等她鬆開腳後才抱住膝蓋大聲叫喚。


    酒樓下亂作一團,聽得掌櫃膽戰心驚在一邊勸架,他於心不忍,掏出幾塊煙羅玉丟給掌櫃,算作菜錢房錢,才與柳硯刀出了酒樓。


    (shēn)後李常根連忙追上,見識了柳硯刀的(shēn)手,他愈發堅信二人來頭不小,剛要說話,卻聽王離道:“李訟師,帶我們去拿藥首府看看吧。”


    柳硯刀不清楚王離為何對這趕了興趣,但也沒有多問,三人上了馬車,就往東而去,沒過多久,便到了一座規模不小的府邸。


    匾額上掛了白孝,門外也有不少花圈,三人進了街門,柳硯刀赫然看見壁影上血淋淋的四個大字,便道:“這人也是,殺了人還留下名字,這不是挑釁麽。”


    想到自己在大姚經曆的種種,王離喟然一歎。


    他無法看見那四個血字,但能嗅到血腥氣,一邊的李常根道:“李藥首家人想要把這四個字洗去,說是李藥首還在停靈,正門上有這個實在太邪了,但案子還沒破,就這一個線索,張縣令就沒讓他們洗,現在又中招一個縣尉,這幾(ri)張縣尉可不好過。”


    他是擔心下一個死的人就是自己,這幾(ri)當然過得不安穩。


    擺擺手,叫李常根帶自己去看看那李藥首的屍(shēn),征求了李家人的同意後,王離才被帶到一座涼(chuáng)邊上。


    見了李藥首的死狀,柳硯刀嘖嘖稱奇,王離問道:“柳姑娘,這人是怎麽死的?”


    柳硯刀道:“和常人一般,看不出什麽,不過他死去算來也有幾天了,竟然沒有什麽變化,像是還活著一樣。”


    王離有些驚訝,左手中指按住李藥首的仙門,見他五髒六腑俱如尋常,隻是識海空空,像是被人擢取了魂魄一般。


    “他識海是空的。”


    收回手,王離皺眉道,聽了此話,柳硯刀也頗為驚訝,識海並非修行之人專屬,人皆有識海,隻不過修行之人額間識海中有靈識之力,常人的隻得是魂魄寄居之所,並無他用,唯有魂魄較強者能預感極近之未來罷了。


    “難道是被邪修奪了魂魄嗎?”柳硯刀一臉凝重道:“按照李常根說的,這若明城裏頭可有不少人被殺了,那得被奪走多少魂魄!”


    不知怎的,王離突然想到當初與陳元一道去北夜府時,見到尤血放出幽魂的場景,他心中暗暗道:“該不會又是赤天在搞鬼罷……”


    一邊披著孝衣的李家長子聽不懂王離二人說的話,他不明白李訟棍從哪裏找來這麽一個瞎子來,那女子看著倒是絕色,自己碰過的女人還真沒一個容貌能與之相比的,隻是眼神太淩冽了,看著怎麽讓人害怕呢。


    正要詢問,李常根卻搶道:“兄台,能看出什麽來麽?”


    “我且問你,你爹死之前有沒有看見一些披著黑袍的人?”王離問著那李家長子,那李家長子皺眉思索片刻,才搖頭道:“不曾見到過。”


    又問了李常根,聽得都是沒有之後,王離才道:“這凶手不是凡人,你們再怎麽查都是徒勞。”


    柳硯刀見李常根一臉迷茫,輕哼一聲,抬手揮出一指劍氣,將牆壁刺穿一個碗大的洞口,二人才目瞪口呆,顫聲道:“你們,你是仙人?”


    王離指著李藥首的屍體道:“我見他魂魄俱無,想來是被人用邪法攝取了,所以才造成這等沒有傷痕就死去的現狀來。”


    聽得這話,李家長子登時慌了,他腿止不住顫抖,道:“那該如何將那妖邪驅逐走,仙長救我,仙子救我。”


    擺了擺手,王離對著李常根道:“這邪修隻殺了李藥首,卻沒對其餘人下手,想來隻殺他一人,昨夜他又去殺了縣尉,今(ri)說不準要殺縣令,我本著急趕路,但邪修為惡一方,不能輕易就將他放過,今夜我便埋伏在縣令府外邊等他來,給他弄一個甕中捉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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