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傍晚,王離將陳氏和小武安頓在後院的正房裏,叫人妥善服侍好後,見楚衣拿著一封書信給他,說是中午的時候有士兵送來的。


    王離打開信封,是舜劍的來信,字句間語氣同舜劍為人一樣,簡潔明了。他道許家許林父子、潘學樓已然被緝拿歸案,抄家事宜也已經無甚費力,涚玉務的後續調查自有他人著手,許盛也已經在他的掩護下改名換姓,以青州流民,百裏秦王的身份入了廂軍馬步營,有他照看,亦無後顧之憂。


    而今受盛選公之命,他不日便要轉戰奉州,與曹家二子一起備戰琳琅,他道大姚與真人之戰迫在眉睫,恐此去後,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來不及道別,唯有此信聊表珍重。


    放下信紙,王離心中暗歎,沙場之上,何其危險,隻願舜劍能安全回來,希望真人知難而退吧。


    第二日,王離去太守府見劉剡,將孔成傅和孔成施的死告訴了他,劉剡心中悲痛,道:“孔文兄與我交情莫逆,成傅和成施一直想為他們父親報仇,我也一直在幫他調查幕後的凶手,如今卻慘遭這等毒害,真是老天不公啊!”


    “凶手我已經知道了。”王離將徐鴻遠和蘇衡十年前聯合殺害孔文的秘事和劉剡說了,劉剡知道後極為震驚。


    “是晉風那個小子?”劉剡氣急攻心,“這個良心被狗吃了的,當年若不是孔文兄,他會像現在這樣?若不是孔文兄當年將他撫養長大,他早就被狼給叼走了!”


    “蘇衡我知道,這個我早就懷疑是他了,但一直未和成傅他們說,我擔心告訴他們後,他們接受不住。”劉剡歎氣道,“小離你知道,我朝清雨閣閣臣與朝臣互不相幹,‘同轄之府,台堂不司’,他蘇家和許家不同,陛下也難以說治罪就治罪的,除非再給他扣一個謀反的帽子,不然這仇報起來就太難了。”


    王離無言,他雖然一步登天,起點便是巡道台太常生,隻是大姚光州府便有五十之數,雖不是每個州府皆有巡道台,但他足以知道蘇衡堂堂一個禦閣卿是有多難扳倒了。


    將蘇衡暫且擱置一邊,就算我現在不能撼動你,但徐鴻遠總能扳倒,等王離上任後,徐鴻遠乃是青州地界的承堂藥首,那可是在他的管轄之下的。


    至於說賣了徐鴻遠一個杯子,受了他些許恩惠,王離卻是不顧了,在大是大非麵前,這些小恩小惠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劉老頭,我昨日仔細查看了傅哥和施哥的傷勢,都是被鈍器重傷頸部,使得頸椎斷裂而死的,我猜測凶手應該是會在玉城附近逗留,我給傅哥他們的銀票也被他們搶走了,我一會去寶泰隆問問,那幾天有沒有可疑之人去兌換銀兩。”


    劉剡點了點頭,又道:“你不用去,你去沒用,我派人去調查,寶泰隆的人不敢不說。”


    遲疑了一會,王離點頭道:“如此也好。”


    揮手將這事吩咐下去,劉剡囑托那人道:“快去快回,若是那掌櫃不肯說,你就和他說這是命案,他不敢不說。”


    王離同劉剡又談了許多,他打算先讓陳氏和小武待在玉城,有劉剡照看,也安全許多,等小武長大些,再接去徇陽,到他那裏生活。


    劉剡清楚王離對孔家兄弟兩人的死心懷愧疚,他心中稍感安慰,“成傅知道有你這樣一個朋友,應該也會瞑目了。”


    “若非傅哥,王離能不能活下來還是未知,既傅哥有恩與前,王離怎敢不顧嫂子和小武。”


    過了許久,那去調查寶泰隆的差使回來報告情況,說一千兩麵額的銀票較少見,不過幾日前確實有一個人去取銀子,也正是一千兩,聽掌櫃說那人個子高,發型怪異,前麵剃光了,麵相粗野,說話也不順暢,但寶泰隆隻認銀票不認人,就給他兌了。


    “真人?”


    王離和劉剡二人對視了一下,不會這麽巧吧,難道就是行刺姚皇的真人?


    “瓊林宴之後,盛選公立刻在徇陽清查過,那晚上真人是傾巢而出的,玉城、青州其餘各地都搜查了,加上昨夜舜劍從許林口中得知的接引數目,真人確實被收拾幹淨了。”


    “這樣的話,那個傅哥他們的仇倒已經報了?但他們為什麽要殺傅哥呢?”


    “真人嗜殺成性,若非這個,我們就發現不了他們的蹤跡了。”劉剡歎道,“應該是出了玉城的成傅成施被真人盯上的”


    “那些真人,等陛下回京後,肯定會被處決,也算是替成傅他們報仇了吧。”劉剡連歎了幾聲老天不公,“孔家命苦了兩代,希望小武能從陰影中走出了來。小離,陛下給了你半個月的時間收拾,你打算何時上任?”


    “明日吧,東西我都收拾了差不多了,也沒什麽東西,我在玉城待的時間不長,沒什麽要帶走的。”


    “嗯,我到時候送你。”


    “免了,我可是受不起。”


    ……


    翌日清晨。


    揮手和劉剡告別,沒想到這老頭還有一個如此可愛的孫子,王離想到長亭外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劉飛寒,名字也好聽。


    還有小武,王離承諾等回來的時候,給小武帶三個糖葫蘆,小武才肯放王離走,回想那個身子單薄,站在風中不多言語的陳氏,王離心中一片沉重。


    這就走了麽。


    前路漫漫,王離從初到大姚,再到如今有了事業,這一切算起來不過才二十來天罷了,但正是這短短的二十多天,王離漸漸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越來越相容。


    起初他拒絕融進大姚,故而在許多事物上,他的做法極為消極,他總認為這周圍的一切都像是泡沫幻影一般,一觸即破,隻有當孔成傅、孔成施真真切切的屍骨殘骸,冷冷地擺在他麵前時,他才恍然意識到,他就是這裏的一份子,哪都躲不了。


    與任何世界都一樣,善者未必長,凶者未必短。


    而他王離要做的,便是把這惡人該受的罪,都還給他們!惡人造的罪,憑什麽都是善人來遭受。


    “老爺,徇陽是什麽樣子的?比玉城大嗎?”


    王離收回心思,看著楚衣道:“那當然,楚衣,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以後叫我公子,老爺把我叫得多老氣!”


    楚衣嬌憨一笑,她身子瘦弱,王離雖然一直叫孫同家的每天都去買羊奶,給幾個女孩補身子,但半個多月下來,楚衣身子還是薄弱,隻是臉色逐漸紅潤,不再像才進府時那般蒼白幹瘦。


    “公子,外麵有一個老頭倒在地上,馬車過不去。”


    “老頭?”


    王離心中疑惑,不會是遇到碰瓷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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